雨停了，馬路上積的水漸漸滲回下水道里了，魏亞跟在韓仰后面，手上拎著剛剛胡亂裝的換洗衣物和牙刷。她此時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方面高興韓仰對她的體貼，另一方面又擔(dān)憂這舉動可能帶來的后果。韓仰拽著她的手又溫暖又有力，可她很想追到他身前，看看他的表情是否也同樣堅決。

“韓仰，你等會兒！”魏亞拽住韓仰，用商量的口吻說：“我還是別去你家了。”

韓仰停住腳步，回頭看她問：“怎么了？我說了不能讓你這么臭一晚上，你還想回去呢？”

“哪有那么臭啊？那……要不看看周圍有沒有什么旅館什么的，湊合一晚也行。”魏亞發(fā)現(xiàn)韓仰很認(rèn)真地盯著她看，開始覺得自己也許讓他有了什么誤解，趕忙說：“你可別想歪了，我就是不想跟你媽媽鬧不愉快，你能有這份兒心就行了，咱們還是別激化矛盾吧！”

韓仰還是看著她，隔了一會兒才說：“不能總躲著，要不我媽會以為咱們怕了她了！我媽絕對是那種對方越退讓她越囂張的類型，當(dāng)年跟我爸就這樣！”

“哪有你這么說自己媽媽的？我丑話說前面，我可不想破壞你們母子間的感情……咳！這也不是什么丑話，反正你媽又沒做什么干涉我們的事，我不想挑起爭端！”魏亞索性甩開他的手向反方向走，她還是想躲開。

韓仰有點(diǎn)急了，不禁提高了些聲音說：“我就不明白，我領(lǐng)女朋友回家怎么就挑起爭端了？你到底是哪伙的？她要是永遠(yuǎn)不干涉，你就永遠(yuǎn)不照她的面，永遠(yuǎn)像現(xiàn)在這么耗著是嗎？”

魏亞也停住了，有些猶疑地轉(zhuǎn)回身來，抬眼瞄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瞼，小聲嘟囔道：“你今天怎么了？說那么多永遠(yuǎn)來永遠(yuǎn)去的干什么？”

“我……”韓仰氣得手扶著脖子，在馬路牙子那兒走過去又轉(zhuǎn)回來，有一聲沒一聲地嘆著氣。

魏亞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有點(diǎn)慌張，她知道自己這么說挺泄氣的，看韓仰的樣子好像對她的話很失望，那么就是說韓仰是真的想違抗他母親的意愿，爭取和她在一起嗎？

回想他最近對她說的和做的，的確讓她很感動，有時候他看她的眼神都讓她以為自己就是一個寶貝，她也暗暗想韓仰也許是真的很愛她吧，但是他從沒親口說過啊！就算他很愛她，那就一定有未來嗎？韓仰的母親對她說的話好像還在耳邊回蕩，隨時都在提醒她不要高興太早、沉醉太深。其實(shí)她何嘗不想勇敢一把，拼著她這么晚才綻放的青春，無怨無悔一次呢？

魏亞正尋思著，韓仰已經(jīng)沖到她面前了，他略彎下腰，兩手握住她的肩膀，從近處看得到他眉毛中間因?yàn)槭箘艃喊欀纬傻膬蓷l深溝。

“你別告訴我你壓根兒就沒想過爭取？還是說你就沒覺得咱倆能成，是嗎？”

“啊……我其實(shí)……”魏亞真的有些慌了。

“你別說了，我明白了。”韓仰打斷了她，隨后直起身子，扶著她肩膀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他扭過頭看著遠(yuǎn)處，說：“弄了半天，原來是我剃頭擔(dān)子一頭熱！從我媽反對開始，你就對我不抱希望了，是嗎？是我跟你談戀愛，又不是我媽跟你談，她只是一時想不通，我說過一切有我呢，你就不能多相信我一點(diǎn)？”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韓仰你別走，你聽我說完……”魏亞看韓仰氣得大步往北醫(yī)院外走了，連忙邊追邊喊。

魏亞追上他，扯住他胳膊，焦急地說：“你冷靜點(diǎn)行嗎？我要是不想和你好，干嘛還跟你耗著啊，我年齡也不小了！”

“對，就你冷靜，你總是很冷靜！有時候我真覺得跟你談上之后我就跟個傻子似的，被你吃的死死的，恨不能再成熟可靠點(diǎn)，把自己都給熟透了！你倒是像沒事人似的，心里有事也不跟我說，你到底想什么呢？”韓仰越說越窩火，到后來都有些惡狠狠的了。

魏亞聽他說的話又想反駁又理不好頭緒，只是覺得韓仰冤枉了她，她怎么會沒有心呢？自己每天百轉(zhuǎn)千回地不知多辛苦，可是他有的話卻還真的說對了，她的確沒有完全敞開心扉。

猶豫的當(dāng)口，韓仰又拋下一句話：“算了，我累了，什么都不想聽了！你回去吧！反正還沒出大門呢！”

“你……你太過分了！把我拽出來，現(xiàn)在又讓我回去，現(xiàn)在不怕我熏著了？你就不怕我臭暈過去？”魏亞的直覺告訴他，一定不能讓韓仰就這么走，雖然她也有點(diǎn)氣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發(fā)飚，可這氣就像撒在燒烤上的辣椒，辣得你滴淚流涕但嚼完咽下去還是眷戀那香。

其實(shí)不夠坦白的何止她一人，韓仰不是也一直沒說愛她，這句話對女人來說很重要的。魏亞現(xiàn)在想說了，她也是被逼的。凡事不說出來保持安全這樣的事她都做了二十多年了，現(xiàn)在受夠了，反正情海之中沒有安全可言，她早就該棄了那將沉的船，或是大聲呼救，或是套上救生衣奮力一游，獲救了傳奇，淹死了壯烈，終都好過站在破船上坐以待斃！

魏亞自認(rèn)算是個膽大心細(xì)之人，只是一般人不曾得見她被逼急了的樣子，此時此刻她已經(jīng)被戰(zhàn)斗的號角擾得冷靜不得，她要說出來，情侶之間更要說出來，不說出來光靠猜就能默契的，怕是一萬對兒里才出一對兒。

魏亞這邊想得熱血沸騰，那邊韓仰氣鼓鼓地都走沒影了，魏亞邊往前跑邊打電話，響了幾聲居然被他給按了，魏亞氣得又打，韓仰居然給關(guān)機(jī)了。

聽到電話里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時，她恨得停住腳想回去，可是站了三秒鐘不到，她還是接著向韓仰家跑去，火箭點(diǎn)了火了就必須得發(fā)射，誰也攔不住了。

到了韓仰家的樓梯口，她強(qiáng)迫自己不猶豫，直接按了韓仰家的門鈴，她猜韓仰肯定剛到家，一定是他接。果然，韓仰的聲音傳出來還帶著殘留的怒氣：“誰呀？”

“我，魏亞！你出來還是我進(jìn)來！”魏亞喘著粗氣吼道。

“你進(jìn)來吧！”

魏亞石化了，因?yàn)檫@四個字抑揚(yáng)頓挫，整句話振聾發(fā)聵，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它不是韓仰說的，而是他媽說的。

“不了，阿姨，我就是找韓仰有點(diǎn)事兒，他電話關(guān)機(jī)了！”魏亞站在樓梯口彎著腰把嘴湊近了通話口回答，說完了自己都覺得很滑稽。

“進(jìn)來吧！”這次說話的是韓仰，聽語氣是服了她了。

門喀噠一聲開了，魏亞知道自己硬著頭皮也得把今天給順利解決了，要不然真是對不起剛剛的這一腔熱忱。

進(jìn)到屋里，韓仰站在門口迎接她，帶著被打敗了的笑，仔細(xì)看還有點(diǎn)得意，魏亞覺得值了，她越來越發(fā)現(xiàn)韓仰其實(shí)很容易搞定！

不過韓仰的母親此時也禮貌地站在一邊看著他們眼神交流，帶著疏遠(yuǎn)矜持的笑容，如果把手架到別人手上就有點(diǎn)慈禧太后的范兒，奇怪過去她竟會覺得韓母很慈祥很和善呢，是韓母的態(tài)度變了，還是她看人角度變了？

“這么晚了，魏老師有事嗎？”韓母問著，目光掃過她拎的裝著牙刷的塑料袋。

“我……”魏亞趕緊向韓仰發(fā)射求助信號。

“媽，她住的地方淹水了，所以我讓她來這兒先將就一晚。”韓仰回答。

“還有這事？居然能淹水？來都來了，還不快點(diǎn)進(jìn)來吧！”韓母說著還看了一眼韓仰，韓仰只得躲著她的注視。

韓母接下來又要張羅飯，又給收拾出房間和被褥，魏亞拎著塑料袋很是局促，不知道這表面的禮遇到底有沒有反轉(zhuǎn)，韓仰也是一半放心一半懸心的樣子。

小堯本來已經(jīng)躺床上快睡著了，這會兒穿著小褲衩蹦蹦跳跳地出來，拉住魏亞說要一起睡，韓母拉開小堯笑著說：“老師是客人，跟你一起睡能睡好嗎？”

“小堯，聽姥姥話，再說老師明天還要起早上班呢，乖啊！”魏亞摸著小堯的小臉蛋勸說著，小堯這才放開魏亞，一步三回頭地回臥室了。

韓母一直忙活著，魏亞都不好意思到了極點(diǎn)，她覺得自己也許是太小人之心了，戒備心太強(qiáng)了。帶著這想法，魏亞睡得還不錯，手機(jī)鬧鈴響的時候她還在做一個挺快樂的夢呢，她快速起來穿衣洗臉，輕手輕腳地生怕吵了大家。

她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被坐在方廳桌子那兒的韓母嚇了一跳，她有些驚慌地說：“阿姨，是不是吵醒您了？”

“沒有，一直等你起床呢！有些話還是得跟你當(dāng)面好好說說。”

魏亞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看來一場戰(zhàn)斗在所難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