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韓仰好像又找回了學生時代那個興沖沖的勁頭兒, 他打從心裡高興,老媽主動找魏亞來吃飯,這說明她已經試圖接納她了, 表面上他說不在意老媽的反對, 可事實上他怎麼可能不在意呢?那是生他養他, 相依爲命的老媽, 他只是爲了讓魏亞放心, 也是怕老媽看透,纔始終裝成成竹在胸的樣子。不過他現在漸漸有了信心了。
韓仰記起從小到大認識他的人都說他運氣好,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太人品了, 所有的事總是能柳暗花明。幾個小時前他還爲了和魏亞的爭吵頭疼,可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 更重要的是他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 或者說認清了自己的一些感覺。他忍不住邁開長腿奔跑了幾步, 可惜手上拎著紅酒,跑了兩步只好停下來, 心裡的激越硬是排解不出去,他決定一會兒好好喝幾杯。
回到家裡,看到魏亞和老媽各坐在飯桌一端等著他,桌上的魚、肉、青菜的顏色搭配得十分好看,還冒著熱氣, 方廳裡的燈光暖暖的, 韓仰在外面凍得發涼的臉好像一下子溫暖過來了。他恍惚間回憶起自己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他不知道爸媽的矛盾, 也或許那時候他們真的是很美滿, 每次吃飯時他都在看動畫片,爸媽要催他好幾次他才上桌, 小孩子可能不會想那麼多,但是隔了這麼多年,他腦海裡還有爸媽在飯桌上等他的那幅畫面。
兩幅畫面幾乎重合,不過魏亞最後還是凸顯出來,佔據他的頭腦和眼睛。今天他註定要酸到底了,看著魏亞不願把眼睛挪開。她總是半垂著眼瞼,嘴角帶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明顯在裝淑女,其實腦袋裡不知道轉什麼彎想什麼不著邊的呢!可此時她臉色好像不太好,韓仰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太投入了,好半天才察覺到魏亞的狀態不好。
“你怎麼了,有點打蔫兒啊?”韓仰靠近她問。
“沒什麼,就是頭疼,昨天沒有睡好。”
韓仰放下心來,之後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討好老媽這件事上,他得讓老媽意識到她今天的做法是多麼的正確,以後還應該堅定不移地繼續做下去。
老媽始終笑呵呵的,可是好像也沒有被討好似的,是在爲之前的反對故意端著嗎?韓仰奇怪這兩個自己最親的女人怎麼都愛玩深沉呢?可是再深沉又怎樣,還不是一門心思地圍著他韓仰轉,韓仰吃著可口的菜,喝著醉人的酒,心都要飄上天了。
送魏亞回去的路上,韓仰不自覺就放慢了腳步,因爲他希望再和她多待一會兒,每當這時候他就會想假如是住在一起就好了,現在雖然能見面能牽手能擁抱甚至能親吻,可是一個成年男人對自己的女人想做的遠不止這些,他想離她更近。韓仰悄悄瞟了魏亞一眼,她半長的頭髮被風吹到臉前遮住了眼,她甩了甩頭,伸手隨意地將頭髮撫到耳後,隨後咳了一聲,將下巴低下抵在大衣的領子上,嘴脣緊緊地抿著,眼睛卻還是專心地盯著前方。
不知道爲什麼,韓仰只覺得她甩頭甩得瀟灑,擡手攏發又帶著風情,後來的樣子又顯得可愛,大概這就叫做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韓仰繼續“發情”著,魏亞卻終於側頭看了他一眼,說:“如果今天你媽不叫我來,你還會找我嗎?”
韓仰猜魏亞還在氣他這麼多天不理她,連忙堆起滿臉的笑容賠不是:“我當然忍不住啊,今天已經是極限了。”
魏亞看著他,看了好一陣,隨後沒有表情地轉回臉去。
韓仰有點納悶,也有點心疼,她的情緒好像真的不高,也難怪她生氣,一想到自己居然這麼多天不找她,他就感到愧疚。他連忙把她攬過來,手勾過來摸著她的額頭說:“是不是頭還疼呢?”
“嗯,是有點,不過不是很嚴……”
韓仰沒等她說完,就把她整個人攬到懷裡,然後飛快地說:“謝謝你!”他也知道他今天是肉麻到家了,可是他還是堅持把話說完:“謝謝你能來,你可能不知道,我剛剛看到你的時候有多感動!”
他等了一會兒,懷裡的魏亞悶不作聲,他鬆開她,紅著臉說:“你是不是在笑我?我這形象啊還真是全毀了,我發現認識你之後我就酸得不行。”
魏亞垂著頭兀自整理著頭髮,隔了一陣子才說:“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媽找我,我怎麼可能不來?畢竟還想得到她的同意呢,雖然在跟你鬧彆扭呢,可不是還沒分手嗎?我不會爲了賭一口氣把這麼好的機會浪費了。”
韓仰只覺得沒有聽懂,話沒有問題,但聽著很不順耳。
他還沒調整好,沒辦法接上話來,可魏亞又接著說:“你別用一副失望的神情看著我,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只是沒像往常說得那麼冠冕堂皇而已,咱們倆也到了該坦誠相對的時候了吧!”
“不是,我有什麼失望的啊!嘿嘿!”韓仰笑得很尷尬,對魏亞這一頓莫名其妙的搶白,他很不適應,但又不想表現出來,只好儘量掩飾著。
“行了,你別送了,我自己回去!”魏亞略顯厭煩地說道,隨後就自己走了。
韓仰頓住腳步,剛剛的一團火熱突然給冷水澆熄了一半,他有些糊塗,明明個把小時之前魏亞還笑顏如花呢,他們還在小屋接吻了,那不是和解的吻嗎?難道他理解錯了。現在的韓仰覺得腦袋裡全是漿糊了,可是直覺和感情上他都不忍讓魏亞這麼氣著走掉,他強壓下面子上的狼狽追了上去。
魏亞走得飛快,可是畢竟腿沒有他長,韓仰很快趕上了她,可魏亞不看他,只是繼續“趕路”,韓仰也跟在她旁邊並排走,邊走邊試圖對話:“魏亞你停停,咱們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怎麼了?我哪做得不對了?還是我媽又難爲你了?是不是我走的時候她又揹著我跟你說什麼了?”
“沒有,不關你媽的事。”魏亞只在這兒答了一句。
“那到底是怎麼了?你別動不動就這麼彆扭行不行,你這樣我真的很累!”
魏亞聽到這句突然站住了,韓仰沒想到她這麼急停,傻乎乎地走出去好幾步才停下來,回頭看到魏亞咬著嘴脣雙手握拳,極力控制著胸口卻還是劇烈起伏著。他知道這架勢,這是在醞釀呢,醞釀一場架!
認識魏亞的人都說魏亞人溫柔,韓仰也承認她對待別人的確是春天般的溫暖,對自己呢,大多數時間也是很溫柔的,只是一旦發起脾氣來還真是讓人心肝發顫。
“你累?你終於說了實話了。老實告訴你吧!不止你一個人累,我也累。從遇到你開始,我就沒輕鬆過,先是李景顏,然後又是楚心芯,接著是你媽,我覺得累了,到底你是什麼重要人物啊!你是李嘉誠嗎?你是比爾蓋茨?要不你是明星是偶像?跟你談戀愛還得過關斬將?我沒那麼了不起,我玩不起了,我退出行嗎?反正你也累了,累了就歇了吧!”
她在說什麼?字詞句都顯得陌生,表情也是罕見的激烈。韓仰心裡雖然有些不爽,但是總算是把她心裡的話逼出來了,他稍稍鬆了口氣,趕忙哄她道:“跟你一起我就是累也願意啊!誰讓我就認準了你呢?”
“你認準了我嗎?你真的認準了嗎?”
“當然了。我不認準你,我這一年多是跟你鬧著玩呢?我是不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幹了。”
“那我得感謝你了,原來跟你談戀愛是這麼榮幸的事情呢,我應該多謝你給我機會讓我這一年多時間能陪伴著你是嗎?”魏亞的聲音愈發尖利了。
“你別曲解我的意思。”
“你沒有這意思我也曲解不出來,一年多不是鬧著玩,那麼兩年多呢?兩年多得多嚴重啊,那十年多呢?你和楚楚動人認識快十年了吧?”
“你……你明明知道你和她們不一樣!”韓仰急了,魏亞好像變成了哧著毛的鬥雞了,他真想幹脆拂袖而去,可是又不甘心這麼被她冤枉。
“一樣,有什麼不一樣,都是你的女友,只是前後順序不同而已,也許很快我也是你的前女友了!”
韓仰愣了一會兒,突然一拍腦門,說:“我說鬧了半天,原來你是生氣這個啊!你不就是嫌我沒提結婚的事情嗎?”
魏亞的表情好像有了很大的波動,韓仰就更加覺得他抓到了重點,他接著說:“我不是說了嗎,不是沒想過和你的未來,但是現在還沒到時候,不是說了給我點時間嘛!一個是老媽的問題,再說咱們才交往一年,還是得磨合一下……”
“剛剛纔說什麼認準,這會兒又全是問題了?”
魏亞聲調裡帶著譏諷,韓仰再好脾氣也忍不住爆發了:“好了好了,那全按你的辦,我回去就跟我媽攤牌,馬上結婚,不結就斷絕關係。這下子你滿意了吧!”後面韓仰基本是吼的。
魏亞被吼得一怔,本來就發紅的眼圈現在更是噙滿了眼淚,她費勁兒地喊了一句:“我不稀罕!”然後跑開了。
韓仰站在原地,沒有再追上去,鬱悶地立了一陣子才發現路上出來遛彎的人路過時都悄悄地看他,他煩躁地拽了拽衣領,灰溜溜地往家走。
窄窄的路上不時有人從旁邊走過,韓仰想起他們好像有好幾次都是在這條路上吵架,看來這條路很不吉利,可是卻是連接他們兩個人住處的最近的一條路。難道要繞道嗎?韓仰自言自語。
夜裡韓仰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他不停地走路,路很長很繞,一會兒能看見魏亞常穿的那件綠大衣的背影,一會兒又什麼都看不見,只是沒有盡頭的路。早上醒來時他頭疼不已,一整天沒精打采的,下午他終於熬不住了,沒等下班就拿起車鑰匙直奔海文學校,無論怎麼低聲下氣他一定要哄她高興,因爲他想起就在昨天他還在遺憾自己沒有實現自己的承諾,說過了丟臉的事以後都由他做的。
他路上還練習了幾個表情,相信魏亞見到之後防禦系統一定全線崩潰,他似乎已經見到了魏亞忍著笑的樣子了。和好的時候,他一定好好解釋,一定讓她明白他閉口不談結婚不是因爲不愛她,他要把他們之間的誤會都澄清。想著這些,他心情好了很多,他也覺得神奇,就在昨天睡覺之前他還對魏亞又氣有恨,可是一天時間,他氣又消了。這時他才隱約意識到,他對這場戀愛已經投入到相當的程度了,令他驚訝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