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您醒了?”憐春驚喜地叫喊道。
楚依從牀上慢慢起身,肚子上的負重令她感到身子頗沉,大概是還沒從輕飄的靈魂狀態緩過來。
她難受地緊皺眉,手抓著被褥欲要起來,憐春見狀連忙上前扶起她,穩住楚依的身子,面上滿是由衷喜色:“福晉您都睡了三天!憐春還以爲……還以爲……”說著說著不覺喉口哽咽,心底不由一陣心酸。
福晉昏迷不醒的這幾日,廚房裡的人竟還私扣補品,她是個做奴婢的,人微言輕,況且府裡丫鬟下人見福晉病倒,便對她百般羞辱阻撓,憐春根本沒機會見到榮妃娘娘。可想想以榮妃娘娘對主子的態度……恐怕她費勁脣舌也抵不過那些人的三言兩語吧?
幸好,主子這下可算是醒了,憐春就知道主子的命哪能那麼容易就被收去,果真是吉人天相!
“方太醫怎麼會在這兒?”楚依將眸光定在方錦身上,方錦正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收到她犀利的視線。忍不住縮了下脖子。楚依眼尖地察覺到他的瑟縮之態,心中暗自嗤笑,說她快不行的人是他,如今她可活得好好的,沒一點事了,這庸醫……又該如何自圓其說呢!
“是榮妃娘娘掛記著三福晉您的病,讓老夫再來瞧瞧,這都三日之久,本以爲這情形恐怕不妙,沒想到三福晉竟醒了!當真是上天庇佑啊!”方錦忙不迭地上前解釋。
榮妃……?楚依眼眉一挑,心中疑惑,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淡淡道:“如今我也醒了,身子也沒什麼問題。方太醫,您就先回去吧。”
“讓老夫再替您看看吧。”方錦似不死心,他不解明明只有一絲氣息的人怎麼轉眼就生龍活虎,難道是迴光返照不成?但是任憑他想破腦袋,也自然不會知道她爲何會從鬼門關溜達一圈還能瀟灑歸來。
楚依瞥了眼方錦,由著憐春攙著,將柔弱無骨的手伸了出去:“那您就再幫我瞧瞧。”方錦接過她的手,按在她腕上動脈處,擰眉沉思起來。
這脈象……方錦眉目深鎖,一副很是困惑不解的模樣,然楚依卻是淡然笑著,笑顏裡一絲冰刃般冷冷勾起。
方錦你個老庸醫,你不過一個普通凡人,又怎曉得其中詭秘?半禿驢,你到底有沒有參合入她的事件裡去,早晚她楚依是要查清楚的!
“醒了……?”門口一聲顫悠悠的帶點疑惑的音調插入他們對話之間,楚依循聲看去,便見榮妃在幾名丫鬟的小心攙扶下走了進來。
她下意識地想到圓鏡裡看的畫面,那張令人作嘔的僞善虛假的臉孔,她的慈祥與寬厚,一向不是給她楚依的,而是越發縱恿害她之人。
榮妃的臉色很怪,老臉抽抖著,對上她時眼底倏而閃過一絲惶懼,然轉瞬又沉入了眼底,凝成一癱黏稠的泥濘,顯得滄桑晦澀。
楚依心裡覺得奇怪,不明白不過三日,榮妃對她的態度似乎軟化轉好了很多。至少,往先對她的厭惡憎恨並未出現在她眼中。
難道……是閻王使了手段?
楚依想至此,顰眉不解,他說過不會摻入人界之事,既如此,應該就沒必要給她開小道吧?
“胎兒如何?”榮妃微發顫地問道。
方錦答:“脈象平穩,已經沒有大礙了。”
榮妃舒了一口氣,視線轉向她,聲音不似以往那般生硬冷淡:“你好好修養,都快臨盆了,就不要到處走動。萬一又出了這樣的事兒,祉兒回來不知該多心疼。”頓了一下,眼中一點極微異樣閃動了下,才壓抑著聲線緩緩說,“孩子,終歸是無辜的……”那最後一句到了尾末,越發低了下去。
楚依隱隱聽不大清,只見榮妃似是極累,身子一晃,楚依皺了下眉,忙踏前一步:“額娘……!”
榮妃身軀一震,面上神情幾度變化,最終平靜下來,她問道:“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真的是弘景那孩子……”
楚依半咬著脣,臉色有些發青,沉寂了一晌才帶著抹慼慼笑顏出聲道:“是玉寧沒站穩,自己不小心,不關弘景的事兒。額娘就莫要再去追究了,玉寧往後一定會更加註意的,絕不會再犯這樣子的錯。”
“看來的確是弘景,這小孽障,也不知是哪些個丫鬟鼻子嘴賤嚼舌根!”榮妃面色慍怒,手抖著,有些氣著,眉目緊鎖著朝一旁侍奉的老婆子說,“把伺候弘景的婢子都遣去做最苦的活計去,重新調幾個嘴巴緊點的丫頭過去。”
“老奴知道了。”
榮妃上前一步,苦口婆心地說道:“至於這件事兒就過去罷,還有一月祉兒便要回來,到時……”話音戛然而止,她一雙混沌的眼裡一絲光亮隱隱閃爍,楚依心底一悸,微垂了頭,長袖裡一雙手掌緊嵌入手心嫩肉之中。
她的臉色極是蒼白,透薄得如同一張宣紙,幾見那青筋肌理,看起來很是虛弱無力。神色收斂得沉穩安靜,尋不出一絲破綻。
楚依朝榮妃點了下頭,乖巧道:“家和萬事興,玉寧也是曉理的,不會給貝勒爺添擾。”
榮妃瞧了她一眼,沉斂了聲兒道:“嗯……待會子讓廚子燉點補身子的藥湯,都瘦成這樣子,這萬一影響到了肚子裡的孩子可不好。特別是這個時候,更要多補補。”
楚依的手鬆開了去,靦腆蒼白地一笑,道:“額娘說的是,玉寧以後會注意,定當把自個兒養的白白胖胖。”
榮妃嗯了一聲,只與她寒暄了三兩句,臨了有再三叮嚀幾句,才由婢子攙著走了出去。她渡步至門口處,微微屈膝行禮,恭送容妃離去,眼簾低垂著,半晌才擡頭,遠遠瞧著榮妃的身影於碧廊間隱綽而現。
看起來……似乎蒼老瘦弱了少許,楚依心頭輕微顫抖,少刻脣角才揚起一絲淺淡弧度。
——到底這其中出了什麼鬼,她會弄清的。
田氏,你雖得榮妃偏護,僥倖得逞,可若是你以爲她如此便奈何不了你,這恐怕……也想得太美了吧?楚依的眼眸慢慢瞇了起來,縫隙間透出一股寒意。身旁扶著的憐春狐疑地瞅來一眼,總覺得福晉的眼神兒怎麼這麼恐怖呢?
“風大了。”楚依忽然出了聲,伸手將面上一縷髮絲撩到耳根後。
憐春困惑,心想著明明都沒什麼風,怎麼就風大了?可她剛這麼想著,竟詭異地吹來一陣驟風,颳得她眼前視線模糊,禁不住忙道:“哎呀福晉您快進屋吧,沙子入了眼裡可不好。”
楚依放低身子,遲緩地轉身走入屋內。
身後,風聲呼呼不絕。
——仿似,即將颳起一場無休無止的風波。
……
入了夜,她身上套著件薄衫靠坐在牀頭,牀側一盞燭燈幽暗不定。
楚依擡起手,那指上戒指暈開淡光,神色沉暗不知是在思量著什麼。許久許久,才見她眼中浮現一抹果斷堅決,突然便在寂靜裡出了聲:“我要那面圓鏡。”話音剛落,陡然間便見眼前有暗光描繪,逐漸顯露出那圓框,最終化作了實物。
她心頭砰地一跳,帶著莫名的激動與興奮緩緩伸手,將那圓鏡握住。
——使用過一次,十二個時辰之內便不得再用第二次。每次,只有一炷香的功夫。而且……這東西,不能讓凡人看到,不然……
那突兀的聲音鑽入耳中,楚依仔細聆聽著,至最後見他突然話語頓止,不由地吊起了心來,揣揣不安地問:“不然會怎樣?”
——你會魂飛魄散。
她眼眸遽然一睜,大而圓潤,眼中滿是惶然,隨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逐而緩緩吐出,指尖顫抖著將圓鏡抱入了懷中。
“我不會讓任何人發現。”
再聽不到戒指裡面傳來聲音,楚依的眼神飄到上方牀板,輕忽搖曳著,燭火映襯著她的眼孔裡神光明暗不清。良久才微合上了眼皮,沉重感如泥流石漫過她的身軀,壓得她呼吸滯澀。
——她現在,該首先瞧瞧誰好呢?
楚依琢磨的嘴角有一絲笑意,眼前恍惚出現一抹人影,心頭微顫,不知過去多久,她的眼底才如一波秋水般延展而開,漫上一絲絲甜意。
——胤祉,你現在在做何呢?可有在想她?
“唉,我想想,還是先把我的第一次給你吧。”說著,用手撫了撫鏡面,輕輕吐出兩個字,“胤祉。”
那一片蒙黑的圓鏡漸漸有影像顯出,隨著那人影逐漸清晰起來,楚依也不覺提起了心,眼瞳緩緩張大,胸口涌上一股強烈的期待。終於,她看清了鏡中人,那隱隱紗幔中,紅燭繚繞,人影朦朧,時不時還傳來一聲聲纏綿繾綣的呻吟。
只覺一道閃雷劈過,楚依一時渾然,瞬時呆愣驚滯之後,胸口裡窒息的一塊輕輕喘起來。而那握著圓鏡的手忽地一鬆,鏡子掉落在牀背上。
更完,睡覺,累死~
唉……哀嘆,都木有留言,人家都快木有動力了……空虛寂寞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