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音閣位於皇宮東側(cè),寧壽宮後。座南面北,三重飛檐,建築宏麗。
壽臺除了南邊以外,東、西、北三面,明間的兩柱上方均是鬼臉卷草紋木雕的彩繪。如玥細心留意,只見正北面壽臺兩側(cè),分別掛著“動靜葉清音,知水仁山隨所會;春秋富佳日,鳳歌鸞舞是其機。”的長聯(lián)。字跡上星星點點的閃耀,想是混了碎金粉製成。
如玥心有些感慨,這樣好的地方若是好好上一齣戲倒也不算枉費了。卻可惜戲的人比臺上的戲子,更會演繹。果真不知該哪裡纔好了。
臨暢音閣北側(cè)的閱是樓,正是帝后妃嬪戲的地方。
相比暢音閣三層建築,飛檐捲翹,大氣宏麗。閱是樓僅有兩層且單是檐,就略微顯得精緻一些。整個建築以黃色的琉璃瓦蓋頂,唯獨以翠綠色的琉璃剪邊。樑棟之上,均會有金龍和璽的彩畫,美不勝收。
如玥與芩兒緩步慢行,細細過閱是樓內(nèi)的一景一物,耳邊傳來妃嬪們黃鸝般的嬉笑聲。來她們來的並不算早,已經(jīng)有好些妃嬪先到了。
芩兒握著如玥的手稍微有些出汗,不知是不是出於緊張的緣故。這也是如玥第一次與後宮諸位妃嬪相見,前路曲折,敵友不明。這樣想來,如玥的心也稍微有些慌亂。
“小主,當(dāng)心臺階。”芩兒鎮(zhèn)定了心神,柔聲開口提醒瞭如玥。如玥頷首,只是才邁上一步階梯,便覺得有些詫異。若是瑩嬪也來,爲(wèi)何戲之所不設(shè)在一樓,反而要在樓上?
防人之心不可無,來貴妃也斷然是容不下瑩嬪腹的龍裔。
只是,瑩嬪才成孕不久,會犯險前來麼?
“咦,這不是如貴人麼?今兒怎麼遲了。”誠妃最先瞧見走上樓的如玥,遂揚聲喚道:“來,如玥妹妹,你就坐在本宮身邊好了。”
誠妃一喚本就招惹來旁人的目光,又是這樣和善的態(tài)度,著實令衆(zhòng)人有些不悅。都恨不得把雙眼擦得鋥亮,可得這位如貴人是哪裡不同了。
如玥知曉誠妃是有意爲(wèi)之,倒也坦然。只緩緩走上前來,施禮問安:“誠妃娘娘萬福,各位姐姐萬安。”
簡嬪搖著手的絲絹竹骨扇,不鹹不淡道:“好一個俊俏的如玥妹妹,果然人如其名,如花似月。小嘴也這樣甜,難怪皇上單單賞了你獨居永壽宮。新入宮的妃嬪這樣多,也唯獨去了你那裡賞茗。可憐了好些妹妹還未曾與皇上說過話呢!”
手裡的扇子停了,簡嬪以扇面遮住了自己的脣瓣:“姐姐我多了你幾眼,倒覺得羞赧了。這大抵就是閉月羞花之意吧?”
芩兒在耳畔提點,如玥知曉說話此人正是皇上的簡嬪。遂笑道:“簡嬪娘娘過譽了,如玥貌若無鹽,不過是皇上不嫌棄罷了,到底也入不了各位姐姐的慧眼。”
春貴人本就不悅,再聽如玥這樣帶著挖苦腔的自謙,心裡更是憋氣。也耐不住性子開了腔:“如貴人這樣百般難描的美人若也算做無鹽,豈不是要我成日裡以厚紗遮面了。”
蕓答應(yīng)笑得合不攏嘴,不緊不慢道:“春貴人說的可是真真兒的呢。如貴人與淳貴人,恩貴人,榮貴人可都是選秀選進宮裡來的美人,容貌上自然是不會遜色的。”
如玥聽明白了這話的意味,不過是嘲笑春貴人是直接送進宮來的,根本算不得美人。
春貴人本是自謙之言,卻不想蕓答應(yīng)竟然藉此奚落了自己一番。氣惱上頭,圓圓的鵝蛋臉兒急的緋紅一片。“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蕓答應(yīng)沒有答話,只柔和一笑。
豈料春貴人不依不饒:“我再不濟,也是皇上冊封的貴人。合著該是你一個答應(yīng)能肆意數(shù)落的麼?”
如玥本想開口勸解,卻見誠妃遞了個冷眼旁觀的神色。只好停至誠妃身旁,不緊不慢的坐了下來。
也是這春貴人出口沒個輕重,單單揀了蕓答應(yīng)最介懷的事兒來說。衆(zhòng)人皆出了蕓答應(yīng)烏青的臉色,多有怨懟之意,也都默了聲音只不語。
簡嬪更是生生別過頭去,只向?qū)γ娴膽蚺_忙忙碌碌的戲子搬擡著些許戲具。
誠妃在如玥耳畔小聲道:“這蕓答應(yīng)雖只是個答應(yīng),卻是從潛邸的時候,就陪伴在皇帝身邊的老人兒了。雖說不得寵,也沒有子嗣,可到底也比春貴人早伺候了這麼些年,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妹妹你就安安心心的坐在這兒,戲好了。”
“是,多謝娘娘教誨。”如玥與誠妃說笑著,只見蕓答應(yīng)猛然一起身,徑直朝著春貴人走了過去。
這一氣呵成的動作驚瞭如玥一跳,眉頭也不自覺的挑高了幾分。
蕓答應(yīng)憤然道:“你伺候皇上,前前後後也不過十日。我在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在身邊伺候著,少說也有十載了。豈能容你這樣羞辱輕賤。”蕓答應(yīng)咬字十分用力,泄憤一般的瞪著眼前的春貴人,恨不能將她撕成碎片。
“那又如何?”春貴人譏諷一笑:“伺候了這麼些年,不還是個答應(yīng)麼?是比官女子強了些,可又有什麼身份值得你這樣顯擺?”
“你……”蕓答應(yīng)氣惱的臉如豬肝色,似能擠出血來。正欲開口,卻又被春貴人一句堵了嘴:“尊你一聲姐姐,只不過是你的年歲擺在這裡,還當(dāng)真敢倚老賣老,不知廉恥麼?”
“豈有此理……”蕓答應(yīng)氣的雙脣發(fā)憷,渾身發(fā)冷。臉上騰騰的熱氣,交織著由心底沁出的寒意,蕓答應(yīng)險些暈厥過去。
女人間的脣槍舌劍大概都是這樣樣子吧。如玥想起昔日與那拉姨娘的往事,只覺得好笑,懶得再下去。誰知一回首,竟發(fā)覺樓梯處有人立在那裡。雖僅僅是一眼,卻還是清了那人的輪廓。那明黃的衣料在陽光耀碎下格外閃目。
只這一眼,如玥心便打定了注意。身旁的誠妃還沒回歸味兒來,如玥已經(jīng)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迅速的擋在了蕓答應(yīng)與春貴人身前:“今日之事,皆是臣妾的錯。兩位姐姐有脾氣只管朝如玥撒便是,萬萬不要傷了和氣。況且貴妃娘娘邀請闔宮妃嬪前來戲,這樣吵吵鬧鬧總歸不好,反倒駁了貴妃的一番好意。”
“滾開,這裡哪兒輪得到你多生口舌?”春貴人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如玥:“你少在這裡裝好人,我纔不會領(lǐng)你的情。更何況貴人就是貴人,哪怕只當(dāng)了一日的貴人,也遠比區(qū)區(qū)一個答應(yīng)尊貴得多。”
這一把說重不算重,卻也足夠令如玥一個趔斜跌倒在地。且不偏不倚,如玥的肩膀正撞在桌幾一角。如玥咬了咬牙,硬挺著站起來重新站在二人身前。
誠妃有些錯愕,少不了勸道:“有話好好說,春貴人你這是做什麼。當(dāng)著本宮就敢對如貴人動手動腳麼?”
“誰叫她自討沒趣。”春貴人不以爲(wèi)然,憤憤的別過頭去。
蕓答應(yīng)早已按耐不住火爆的性子,對復(fù)又擋在身前的如玥道:“如貴人,你讓開,我今日必要這個潑貨有什麼本事這樣講話。”
如玥先是被春貴人推了一把,這會子又被蕓答應(yīng)以手肘搡了一下,只覺得左臂疼得厲害,委屈的不行:“兩位姐姐有話好好說,咱們同爲(wèi)皇上的妃嬪,實在不該惡言相向啊。”
“皇上,您怎麼來了。”貴妃才至,竟發(fā)覺皇上立在樓梯處紋絲不動,少不了驚詫道:“臣妾遲來,並不知皇駕先到,還請皇上恕罪。”
一衆(zhòng)妃嬪聞聲,嚇破了膽一般。均是心驚肉跳,個個慌亂的起身,撲通通的跪倒一地。瞥見皇上盛怒繃著臉,又不置一詞,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生怕此事會牽累自己。
春貴人瑟瑟發(fā)抖,甚至連頭也不敢擡,只將額頭貼在地上蜷縮了身子。
蕓答應(yīng)驚惶倒還是其次,心裡也是滿滿的委屈,少不了哭天抹淚倒也是無聲無息的。
皇帝斂了怒意,只管往前走了幾步。“朕若是不來,豈能見這樣精彩絕倫的一出好戲?”
睿澄晚到並不知曉發(fā)生了何事,然而皇上震怒總歸不是平白無故的。這樣想著,她也不敢怠慢,隨著衆(zhòng)人跪了下去:“臣妾無能,請皇上降罪。”
“小主,您怎麼樣?”芩兒不知何時挪到了如玥身側(cè),淚水漣漣,扶著如玥心疼的問道:“您沒事兒吧?”
這樣安靜的時候,卻偏偏奴婢膽敢發(fā)出聲音。睿澄順著聲音瞧去,竟然是芩兒那下作蹄子,心恨惱的不行。若不是皇上在這裡,又是這樣危難的時候,真巴不得狠狠甩她幾個耳光。只是,這如貴人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用芩兒,公然與她貴妃爲(wèi)敵。
睿澄心發(fā)願,勢必要除掉這主僕二人以消心頭只恨。
如玥死死咬住下脣,軟嫩的脣瓣竟然滲出血來。
皇帝銳利的目光,掃過春貴人與蕓答應(yīng),心一陣厭惡。向如玥的時候,目光裡卻多了一絲溫存:“常永貴,去傳御醫(yī)。”
芩兒心頭一喜,連忙替如玥謝恩:“謝皇上體恤我家小主,只是小主方纔好似扭到了手臂,這會子疼得厲害,動彈不得……”
“哪就這麼嬌弱了,別讓皇上憂心……”如玥苦笑著,有氣無力的說話。臉色蒼白嘴脣發(fā)青,豆大的汗水一顆一顆順著額頭滾落下來。
皇帝的心一軟,俯下身來用手輕輕拭去:“別亂動,朕吩咐人先送你回宮,讓御醫(yī)好好瞧瞧。”
如玥心頭一暖,笑容也添了些許甜蜜:“多謝皇上。”皇帝擺了擺手,即刻有內(nèi)侍幫襯著芩兒,將如玥扶起,小心翼翼的送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