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 古董
伊斯梅爾是位西班牙伯爵,不過是位“貧窮”的伯爵。他雖然在安達盧西亞有兩家工廠以及一個葡萄酒莊園,賺得也不少,但要維持他的曰常開銷和貴族排場,就顯得手頭拮據了。至少,祖上傳下來的那座古堡以及里面的藝術品,每年的維護和安保費用就讓他的腰包癟了一大塊。
三個月以前,一個中國人找到他,說是想要租用他的古堡拍電影,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在他看來,電影這個東西根本談不上藝術,斗牛、騎馬、狩獵、擊劍和歌劇,才真正配得上他的貴族身份。
不過很快他又改變了主意,原因很簡單,那個中國人之所以找他,居然是因為奧黛麗.赫本推薦的。伊斯梅爾與奧黛麗.赫本的祖上都是英王愛德華三世,前些年奧黛麗走紅的時候,兩人認了親戚,這些年奧黛麗息影后,常在比利時、荷蘭和西班牙等地走紅,就經常來他家里拜訪。伊斯梅爾的妻子貝尼特就跟奧黛麗.赫本是閨中密友,奧黛麗開口,即便他不答應,他的妻子也會答應的。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王梓鈞來到西班牙后,把劇組人員安排下來,自己帶著李京浩前去拜訪。至于西恩,這個小伙子已經開學了,正在學校讀書呢。
“先生,請跟我來?!惫芗夜硇卸Y,帶著王梓鈞進去。
眼前這座聽說修建于十五世紀的城堡,混合了哥特式與羅馬風格,遠遠望去,有一種冷峻、威嚴之感,又帶著一種雅致的神圣。
進入城堡大門后,里面樹木花叢掩映,一切的建筑設施都是中世紀的樣子,就連里面守衛和仆人穿的都是復古裝束,這讓王梓鈞反復瞬間回到了幾百年前的歐洲。
是個養老的好地方,等老子年紀大了,也弄一座城堡來住。王梓鈞的目光掃過眼前的景致,心中冒起這個念頭。
“先生,伯爵大人和夫人就在里面。”管家對王梓鈞提醒了一句,才敲門道,“伯爵大人,扎克利先生來拜訪您了?!?
“請進?!蔽堇飩鞒鰜砺曇簟?
王梓鈞隨著管家穿堂入室,這里面的擺設極具藝術氣息,角落里擺放著中世紀的盔甲、雕塑,還有一兩件中國的瓷器,墻壁上都是歐洲的油畫,王梓鈞看了一下,他一副都不認得。
伊斯梅爾.安特利普伯爵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穿著一身緊身的西裝,長得又矬又矮,個頭還不足一米七。而伯爵夫人卻身材高挑,骨架子很大,看上去比她的丈夫年輕得多。
“你好,安特利普伯爵!你好,伯爵夫人!”王梓鈞微笑道。
伊斯梅爾還沒說話,伯爵夫人貝尼特就有些矜持地笑道:“你就是來自中國的扎克利.王,噢,真是位漂亮的年輕人?!?
王梓鈞捏著她伸出來的帶著手套的手,行了一個吻手禮后,說道:“謝謝您的贊美?!?
伊斯梅爾伯爵沖王梓鈞勉強地笑了笑,握手的時候點到即止,說道:“請坐!”
王梓鈞垂下的手指敲敲一勾,李京浩便捧著禮物上來,王梓鈞道:“這是來自中國的上等茶葉和刺繡,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伊斯梅爾沖管家看了一眼,管家就上來接禮物,伯爵夫人把絲繡打開一看,頓時瞠目結舌,驚嘆道:“天啦,這不是畫上去的嗎?”
王梓鈞送的絲繡卻是大名鼎鼎的蜀繡,而且是雙面繡,一邊繡著魚戲牡丹圖,另一邊是孔雀翠竹圖。一眼看去,那金魚就像是活的一樣,牡丹花也像是在迎著春風綻開;另一面的翠竹就像是要滴出綠色的墨來,白色的孔雀羽毛給人一種像是用真羽毛貼上去的感覺。
作為一個西方人,貝尼特夫人實在無法想象,這薄薄的近乎半透明的絲綢之上,為什么兩面都能繡圖案,而且都如此完美。
就連一直態度冷淡的伊斯梅爾也驚訝了一下,忍不住捻著絲繡看個究竟,驚嘆道:“神奇的東方藝術品?!?
王梓鈞微微一笑,當年國共內戰結束,不少大陸的藝術家匠人跑到港臺地區,能人無數。王梓鈞這張蜀繡,不過某位蜀繡高手作品中的一件精品而已。
貝尼特夫人突然說道:“親愛的,你不是正在為挑選禮品煩惱嗎?這不正好就有一件?!?
“你說用這個絲繡送給卡洛斯殿下?”伊斯梅爾問。
“當然,這不正好合適嗎?”貝尼特說。
王梓鈞站在旁邊,聽著兩人的對話,額頭上滴下汗水——這兩位正是太奇葩了,當著客人的面談論轉送別人的禮物。
伊斯梅爾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沖王梓鈞笑笑說:“真是抱歉,我們在討論送給一個大人物的禮品,沒有比這件神器的東方藝術品更加適合了。”
王梓鈞笑道:“沒有關系,這件絲繡現在是您的私有物品,您有權決定它的處置方式。”
伊斯梅爾對王梓鈞的態度也沒那么冷淡了,走過來搭了搭王梓鈞的肩,笑容和善地說:“中國人,你能講一講這件藝術品的來歷嗎?”
王梓鈞不知道他要送給誰,但想來是個大人物。既然如此,那禮物越有來頭,送禮者就越有面子,王梓鈞干脆開始添油加醋地胡扯:“這種絲繡叫做蜀繡,起源于紅色中國的西南行省四川,這種技藝已經有兩千年的歷史了。您手中的這一件就更了不起了,它是清朝時候皇帝的貢品,以前只能皇帝才能玩賞,就連位高權重的皇族都不能看。后來中國戰亂,它被一個宮廷的侍者偷到出來流落民間,最后被我高價購得。而且這件藝術品,在皇宮中用特殊技術保存的幾百年,根本沒留下時間的痕跡,就連現代技術都鑒定不出來。如果您要把它當做禮品的話,我建議您請一個工匠將它做成屏風,這樣看起來更加高貴和實用。本來它以前也是有屏風的,不過出境的時候太麻煩,我讓人把它拆掉了?!?
“哦,是嗎?居然是清朝皇室的物品,難怪如此精美。”貝尼特夫人顯然把王梓鈞的話當真了。
伊斯梅爾摸了摸絲繡,心中有些懷疑,如果它的來歷真這么離奇,王梓鈞會拿來送他?不過他卻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事實上,王梓鈞越吹得厲害,他就越好送出手。
伊斯梅爾的贈送對象,正是西班牙的下任元首繼承人胡安.卡洛斯。統治了西班牙36年之久的讀才者弗朗哥已經病入膏肓了,八十多歲的弗朗哥今年以來已經發病數次,離進棺材只差一步。
如今的西班牙對外宣稱是君主國,但卻是一個讀才政斧,弗朗哥宣稱自己是終身國家最高元首。弗朗哥一旦死亡,繼任元首之位的胡安.卡洛斯又是西班牙末代國王的孫子,像伊斯梅爾這樣的落魄貴族,自然就開始思想活絡起來。
如今,這些貴族們已經私下地聯絡好,只要胡安.卡洛斯一旦上臺,他們就馬上利用自己手里的力量幫助其恢復君主制。
如今西班牙的政局差不多已經確定,胡安.卡洛斯恢復君主制也贏得了許多有能力的人支持。伊斯梅爾雖然貴為伯爵,但無論是經濟還是政治影響力都很弱,若想在新君即位后得到更多的好處,自然就要提前搞好關系。
給大人物挑禮物是件非常麻煩的事情,直接給錢,伊斯梅爾那點錢根本不夠看,那么就只有送藝術品了。伊斯梅爾的城堡里倒是藏著不少古董,但其中歐洲的藝術品在弗朗哥早期的血腥讀才時期為保住自己的財產,伯爵大人已經把它們送光了,只剩下一堆沒有多少人看得上眼的中國書畫和少量瓷器。
伊斯梅爾現在手里只有一副畢加索的油畫能拿得出手,但這幅畫必須送給一位弗朗哥手下的實權人物,而王梓鈞這件絲繡正好合適給儲君。神秘、精美,讓人一眼看去就會驚嘆喜歡的中國藝術品,應該能引起胡安.卡洛斯的注意。
在伊斯梅爾心目中,王梓鈞這件刺繡可比城堡里那堆中國書畫有用多了。
“真是太感謝你了,扎克利先生,你解決了我的一個大煩惱。”伊斯梅爾道。
王梓鈞說:“不,你太客氣了,這次拍電影的事情還需要麻煩您。”
“作為回報,我想送你一件中國的藝術品。”伊斯梅爾道,“中國人,原來參觀我的收藏室嗎?”
“當然。”王梓鈞道。
王梓鈞隨伊斯梅爾夫婦來到收藏室,頓時被驚住了,你妹的,入眼全是中國的古董。不過奇怪的是,這些中國古董大多是書畫作品,其次是刀劍和青銅器,而瓷器,僅僅只有兩三件。
“這些都是從中國來的?”王梓鈞突然回想起八國聯軍侵華。
“是的,我祖父當年從一些士兵那里買來的。以前更多,不過很可惜,大多數精品都送給長槍黨的黨徒了。你知道,那些該死的法西斯分子,四十年前在西班牙清洗了五十萬異己分子。”伊斯梅爾有些黯然神傷,“就連祖父傳下來的那副達芬奇的作品也沒有保住?!?
王梓鈞走了兩部,在一張山水畫前停下,定睛一看,落款居然是趙孟頫,乃是一副《溪山松雪圖》。
“令祖父,一定是一個大收藏家?!蓖蹊麾x口中恭維著,心里卻在嘆息,伊斯梅爾這樣一個落魄貴族的收藏室里都有這么多精品,不知道有多少中國藝術品散落到世界各地。
“當然,我的祖父不但是收藏家,而且還是一位畫家。畢加索年輕的時候,還曾經受過他的指導?!币了姑窢栕院赖卣f。
王梓鈞心想,那你可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了,居然將爺爺留下的東西送出去大半。
“中國人,選一件吧,挑一件你最喜歡的。”伊斯梅爾說道。
這滿室的收藏,其實伊斯梅爾并沒有當回事,他覺得最寶貴的西方藝術品和中國瓷器早送光了,留下的都是些無人待見的東西。這個時代,歐洲從衰敗中走出來還沒多少錢,中國大陸還是計劃經濟,香港臺灣的華人富豪曰子也并不像后世那么闊氣。所以說,這些中國古董除了在某些愛好者手中之外,其他人根本賣不出價,也無人購買。
王梓鈞舒了口氣說:“伯爵大人,這里的東西我都很喜歡。不知道你能不能售賣幾件給我?”
“你要買?”伊斯梅爾驚訝道,“當然可以,你要買哪些?”
“全部,這里全部的中國古董?!蓖蹊麾x說。
“全部?你開玩笑吧,這里可有上百件?!币了姑窢柌皇遣淮蛩阗u,而是擔心王梓鈞的購買能力。對于這些中國古董,特別是字畫,他根本沒有什么興趣,事實上,他對本國藝術家畢加索的畫也沒什么興趣。外面墻壁上裝飾的油畫,不過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品味而已。
伊斯梅爾的祖父去世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小屁孩兒,他的父親后來又死于西班牙內戰,從此家族就衰敗下來。沒什么才能的他,為了維持生活,除了贈送以外,可是賣了不少藏品,現在留下的都是低價不肯賣、高價賣不出的。
“我是認真的?!蓖蹊麾x說,“雖然我不是什么藝術家,也不是收藏家,但這些東西來自中國,我碰上了,就有義務把她們帶回去。”
“你是個愛國主義者?”伊斯梅爾笑道,“很令人敬佩,這里的中國古董一共有一百零七件,你準備出多少錢呢?”
王梓鈞一半實話,一半裝傻說:“我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您看該多少錢合適?”
“三百萬美元如何?”伊斯梅爾道。
“什么?三百萬美元?”王梓鈞失聲道。
伊斯梅爾道:“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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