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潤基看著我,眼中一抹痛色,他還想再說什么,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口,扶著我肩頭的手掌微微用力,想將我重新納入懷中,可是我已經(jīng)輕輕的坐直了身體,靜靜的望著海面。
夜色靜謐,海風徐來,我們兩個人,靜坐不語。
我說的這些,對于他來說,恐怕很難想象吧,他知道我可能會去執(zhí)行有些危險的任務(wù),去些危險的地方,我從來沒有這么清楚的告訴他我做的事情,臥底、潛伏、前線、為了完成任務(wù),欺騙、偽裝、對著自己的男人痛下殺手。他現(xiàn)在,比我更需要時間去冷靜和思考吧。
“Anni,我……”
手機突然響起,打斷了閔潤基的聲音。
“先接電話吧。”我看著他,笑了笑。
閔潤基有些無奈的看了一下手機,接起電話。
看著他逐漸凝重的表情,我猜到可能發(fā)生了什么要緊的事,可沒想到,是這么要緊的事。
“烏魯克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瘟疫,有緊急會議,確定支援醫(yī)生的名單。”
“瘟疫?”我嚇了一跳,“你也要去支援嗎?”
“我是很想去,但是,手上的項目不太允許,這次和海星合作的事情是我負責的,恐怕脫不開身。”閔潤基看著我,“是不是在擔心我?”
“走吧,我送你回醫(yī)院。”我率先起身,向著車子走過去。
我是被吵醒的,被喊得震天響的訓練口號聲吵醒的,對,沒錯,這里的軍隊,有口號聲很正常,但是!我瞇著眼睛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凌晨三點半。
靠!那個小隊又出幺蛾子!
我爬起來,掀開窗簾往外看,天色才蒙蒙亮,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幾條人影在訓練場上移動。
對面的宿舍樓,隨著這變態(tài)的口號聲,亮起的窗戶越來越多,我抱起雙臂,等著聽對面?zhèn)鱽淼牧R人聲。
啪——
一扇窗戶開了,伸出一個人頭來,看了一眼訓練場上的人影。
好戲開始了,這群兔崽子,等著挨罵吧。
結(jié)果,那人伸出頭來看了一眼,又把頭縮了回去,啪的一聲把窗戶關(guān)上了。
我納悶的瞪著對面,那一排排打開的窗戶,又一排排的自動關(guān)上了,這些刺兒頭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寬宏大量軟弱可欺了?這是什么情況?
奶奶的,一群廢物,還是我自己來。
我啪的推開窗,沖著訓練場大聲喊道,“下面發(fā)瘋的,都給我滾回宿舍睡覺去!”
幾條人影齊齊的站住了,然后,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慢悠悠的回答道。
“既然醒了,不如來一場增進友誼的對抗賽怎么樣?”
我扶額**了一聲,怪不得對面那一群敢怒不敢言,原來是阿爾法小隊這群刺兒頭王,不過,柳時鎮(zhèn)深更半夜的,怎么會在這里?他不是應該一整夜都在姜暮煙那里進行小禮服撕扯進行曲嗎?
“大尉,趁著天色看不到軍銜,下來比劃比劃。”又一個聲音響起。
這是什么情況?這兩只昨晚上都被踹出來了?
“怎么?兩位隊長精力多余到?jīng)]有地方用嗎?”我也毫不客氣的回一句。
哄笑一片,欲求不滿這種話題男人們是最八卦的。天黑,看不清兩位什么表情,哦,嘴太快了,抱歉。
我關(guān)上窗戶,拉上窗簾,回到床上繼續(xù)躺著。
許是我這一句的殺傷力比較巨大,兩位隊長為了證明他們的精力是有地方用的,訓練場上又恢復了凌晨時分該有的安靜,我又睡了過去。
當天下午,我在指揮部外面碰到了尹明珠。
“哦,既然遇見了,就順便跟你告?zhèn)€別。”尹明珠背著手踱了過來。
“烏魯克?”我挑眉看著她。
“原來你知道啊。”尹明珠有些意外。
“猜的,昨晚上聽閔潤基說的。”
“你跟潤基哥,真的了噢——”尹明珠用手肘碰了碰我,一臉曖昧。
“假的。”我不理她。
“嗤,我才不信。”尹明珠斜了我一眼。
“隨便你。”我無所謂的聳聳肩膀。
“喂!你這個反應特別討厭,知道嗎?”尹明珠很挫敗的看著我。
“知道。”我點點頭。
“這個樣子更討厭!”她繼續(xù)下結(jié)論。
我不做聲,閑閑的抱著雙臂,看著她。
“干嘛。”尹明珠立刻被我盯得不自在起來。
“我今天下午可以代替徐大榮去做魔鬼訓練,這樣我看起來是不是就沒那么討厭了?”
“啊!”
尹明珠一聲尖叫,我伸手安撫了一下耳膜。
“親愛的Anni!你簡直可愛死了!”尹明珠用力抱了我一下,立刻跑了。
“嘖嘖,”我一個人站在原地,“就這樣丟下了可愛的我嗎,連聲謝謝也沒有。”
第二天中午,我又被吵醒了,這次是手機。
奶奶的,我一肚子火,昨天魔鬼訓練夜間行動,折騰了一個通宵加早上,才躺下沒有兩個小時,又是誰!
“嗯,您好。”這個聲音有點兒耳熟啊,
“請問您是這個機主的朋友嗎……”
我一頭黑線的站在酒館,結(jié)了賬,看著兩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真想搶過手機把自己的號碼從里面刪除,我這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這輩子怎么會遇到這樣的兩口子?
“你怎么在這……”男的看看我,又看看手機,沖著對面的徐大榮說,“沒壞!你看吧,我就說沒壞,剛才老板用它打個電話,就有人來了。”
“壞了!”徐大榮立刻否決,“肯定是壞了!不然來的才不會長這個樣子,該比她好看!”
What!我眉毛高挑,昨天是誰給你機會回家跟尹明珠決戰(zhàn)到天明的?過河拆橋有沒有這么迅速的?
“說的是……”柳時鎮(zhèn)醉眼惺忪的看了我一眼,“還是壞了,不然怎么來的人不是姜醫(yī)生呢……姜醫(yī)生……去哪兒了……”
我深吸一口氣,忍耐。
“雖然長得一般,但是站在這里一直看著我們,是想一起喝一杯嗎?”柳時鎮(zhèn)伸過頭,低聲跟徐大榮咬耳朵。
“噓——”徐大榮捂住柳時鎮(zhèn)的嘴,小聲說,“讓她跟我們一起喝酒,你有沒有帶夠錢……看她那個樣子,像是很能喝……”
哈,我雙手叉腰,翻了個白眼,看在這兩個的女人同時離開的份上,我再忍。
“我怎么覺得……她那個姿勢,看起來不像是要喝酒……倒像是……呃,要打架呢……”
這句算你說對了,我瞟了柳時鎮(zhèn)一眼。
“不要說話!”徐大榮再次捂住柳時鎮(zhèn)的嘴,“她剛才對你拋媚眼了……我……我看見了,不要理她……隨便跟男人拋媚眼的女人,嘖——”
嘖!嘖什么嘖!我瞪大了眼睛,這兩位從一大早喝到現(xiàn)在就喝成了這幅德行!三天三夜都是吹出來的嗎?
“哇——有嗎?沖我嗎……我要告訴姜醫(yī)生,叫她快點回來,我要告訴她,你再不回來,有女人向我拋媚眼兒了哦……不過長得很丑,不用擔心……”
深呼吸,深呼吸,我忍,我忍,我忍無可忍了——
咣當——
我將手里的兩瓶酒重重的墩在桌面上,酒館里的客人齊齊嚇了一跳。
“都給我閉嘴!回去!”
一手一個,我拖起柳時鎮(zhèn)和徐大榮,不顧周遭一切驚詫和驚悚的目光,生生的將兩個醉醺醺又無力掙扎的大男人拖拽出了酒館。
打開車門,丟垃圾一樣的丟進去一個,然后再丟進去另一個,聽到里面那個被砸得嗷的一聲。
活該!
我關(guān)上車門,一腳油門,撲通——兩個人從后座上掉下來的聲音,夾雜著亂七八糟的**和抱怨聲。
我回過頭看了一眼七扭八歪的兩個人,不由得搖搖頭,這頓酒錢怕也是要不回來了,唉,交友不慎啊。
我端著餐盤走過來的時候,聽到徐大榮正坐在座位上打電話,聲音溫柔得快要膩死人,我抖了抖一身雞皮疙瘩,在旁邊坐了下來。
柳時鎮(zhèn)有一口沒一口的往嘴里扒拉著飯粒,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
“怎么了?女朋友走了睡不好嗎?熊貓眼都出來了。”我指了指他的眼睛。
“不是睡不好,是根本睡不著。”柳時鎮(zhèn)的回答倒是難得的老實。
“海星的理事長也去了?”徐大榮的聲音突然可疑的提高了一下,略有深意的看了柳時鎮(zhèn)一眼。
柳時鎮(zhèn)一臉倦容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眼神驀然清亮清亮的,讓我想起夜里準備逮耗子的貓。感覺像是有人要倒霉的樣子,我心里默默想。
徐大榮掛了電話,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柳時鎮(zhèn),“情況好像對你不利。”
“我倒覺得是個特別難得的好機會。”柳時鎮(zhèn)狡黠的一笑,摸出電話。
“嗨,Ashley?抱歉打擾你,需要你幫個忙,我需要一把手槍。”
呃,我差點噎到,用眼神詢問著徐大榮,這位是要干嘛?私自交易軍火是要被判刑的?
“不是這里,是烏魯克。”徐大榮示意我放心。
我瞄了柳時鎮(zhèn)一眼,這家伙八成又要使壞了,遙遠的烏魯克不知道又有哪一位得罪了他,保重吧。
下午三點,我被叫到了指揮所辦公室,里面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穿著一身我熟悉的衣服,東國特警的警服。
我有些不確定的看著大隊長。
“東國警方發(fā)出的協(xié)查通知,目標在公海,有可能進入我國海域,這次任務(wù)由你們布拉沃隊和阿爾法隊配合,先叫你來是因為……”大隊長略顯尷尬,“我除了協(xié)查通報上的內(nèi)容,完全聽不懂這位的話。”
“是。”我忍住笑。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我不是來放火的,我只殺人。
悄悄爬上船頭,一刀從后面解決了背對著我的男人,尸體緩緩倒下去的時候,我看到了對面那個人驚訝的表情,我咧嘴沖他笑了笑,他的表情永遠停留在了臉上,徐大榮從他身后冒了出來。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沖著那雙瞪著我死不瞑目的眼睛說道,““臨死前讓你看一眼美人笑,也算我黃泉路上送你一程。”
東國講究這個,臨死前記住害你的人,死后做鬼也要來報仇,盡管來找我吧,雖然殺你的人是徐黑臉,但是恐怕你們語言不通,到時候你變成鬼來找他的時候,有點費勁。
徐大榮看都懶得看我,徑自扒下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我有點后悔,為什么不讓柳時鎮(zhèn)上來,要穿死人的衣服,好吧,穿死人的衣服也就算了,可是死人剛才說了,他都能聞著自己的腥味兒了,我居然還得穿他的衣服。
見我沒動,徐大榮用眼睛瞪了我一眼,下巴指了指尸體。
“知道了。”我沒好氣的回他一句,不情不愿的換上衣服。
任務(wù)過程和每次都差不多,只不過當崔中士又從艙底扛上來一個人放在甲板上,那張臉讓我驚呼出聲。
“陳海!”
站在軍區(qū)醫(yī)院的ICU病房外,我隔著玻璃看病床上的陳海,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王禹博士身邊?想起七年前我退出的那場藥品走私,幕后的大老板一直沒有抓到,陳江這些年來一直在追查,我雖然從那個任務(wù)中撤出,但是這幾年前也在不斷的被派到與毒品走私的案件中去,與陳江一直有聯(lián)絡(luò),一年前陳江死在利比亞,我們就斷了聯(lián)系,那個案子,再沒有人跟我提起,可是,如今陳海出現(xiàn)在這里,答案呼之欲出,那就是,那個案子沒有結(jié)束,還在繼續(xù)。
我用力握著雙拳,劉青死了,陳江死了,陳海性命危在旦夕,還有那些我不知道的人,這些年,為了抓住幕后黑手,究竟還要搭上多少人命?
耳中響起腳步聲,我微微偏頭,是柳時鎮(zhèn)走了過來,站在我身側(cè)。
“他是陳江的弟弟。”我低聲說道,卻沒有聽到回應,他沒有問陳江是誰,我猜到他可能知道陳江這個人。
“你知道陳江?”我繼續(xù)問到,沒有回頭。
“我去過Peter的追悼會。”他的聲音響起,
“對,”我點點頭,“他們倆都是那個時候犧牲的,因為陳江的死,斷了追查了七年的線索,于是,我回到了野戰(zhàn)軍,回到了特戰(zhàn)隊。”
柳時鎮(zhèn)依舊沒有說話,我突然說起我的過去,他是否已經(jīng)猜到了我的用意?
“王禹博士說了什么沒有?”我接著問他。
“Anni,我們是作戰(zhàn)隊伍,刑偵情報不在我們的能力范圍之內(nèi)。”他終于說話了,只是那語氣,聽起來有些冷硬。聰明如他,一定知道了我想要做什么,這句話,聽起來,不像是贊成的語氣。
“總不能讓那些人命白白犧牲……”這句話,我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我自己聽。
在陳海生命體征平穩(wěn)之后,東國就立刻派來了專機將他們接了回去,我沒等到他醒來,沒跟他說上一句話,沒問到我想知道的事,但是,既然這一切都沒有結(jié)束,我就沒有了逃避的借口和理由,該面對的,一定要面對,該償還的,必須要償還。
一紙調(diào)離申請,遞到了司令官的面前,他看著我,目光沉沉,我回望著他,倔強堅定。
“您應該知道我曾經(jīng)參與過這件事,我會比其他人更容易滲透進去,而且,這么多年來,我更清楚他們內(nèi)部的一些事情,沒有比我更好的人選。”
“你真的想好了?你要知道,你好不容易才調(diào)回野戰(zhàn)軍……”司令官有些猶豫的看著我。
“我想好了,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回答,是的,非去不可。
“你先回去吧,我會考慮的。”司令官不再看我。
“司令官……”我想我還有理由可以讓他現(xiàn)在就同意我的申請。
“先回去吧,我會好好考慮。”司令官截住我的話。
“是。”
我只好離開,但是我相信,他會同意的,陳海的出現(xiàn),我的反應,一定會引起東國警方的注意,他們會很快知道當年的事情,曾有我的參與,只要我主動提出請求參戰(zhàn),就一定會得到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