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去心頭亂七八糟的想法,云初擰神,蹙眉。
是不是他呢?云初看著男子極其從容輕緩的動作,目光落在那瘦長的指尖上,心里突然有些恍惚,他記得,曾經,他也易容過,也正是那次易容,她才能認識了京二。
可是,那次他是白衣勝雪,氣質清絕,即使如何的易容改裝,他始終都是高人一籌,人群之中一眼可見的人物,可是眼下這個……
灰衣粗衫,相貌普通,之前還與人飲酒談天,一舉一動,都不是他是所為,他那般潔癖至虐,如何能忍受這些,也完全沒有必要。
云初心里吸了口氣,驀然就沒動了,目光卻直落落的看著男子脫衣的動作,外衣已經脫去,只剩下中衣中褲,微微黝黑的頸部肌膚在燈光下讓云初終于平下心思,然后幾乎自嘲一笑,也肯定這不是景元桀。
氣息輕淺,窺探不出武功高低,可是正因為不知其深淺,方才有異,云初思及此,眸光輕微一瞥,便見方才夜華房屋的窗戶處,星月和星稀正看著她,一臉擔心又一臉凝重,面上情緒表達得很明顯,讓她不要以身犯險。
云初當然不會以身犯險,可是,這個男子武功如此之高,夜華突然不見,十之八九與他有關系。
而此時,男子的腰帶已經解開,外衫已經退了一半,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中衣似隱似透,微涼的光束下,仿佛就能看到那結實的胸膛……
云初的目光很快落到了男子已經搭在一旁屏風上的外袍上,是何身份,總有蛛絲馬跡,是以,云初看準時機,當下起身一掠,無聲無息,手直接探向那外袍。
“呼。”身后,狂風驟來,云初當即偏身一閃,同時,神色緊嚴,這男子的反應太快,她都已經用霧法掩藏身息,他竟然都能察覺到,還如此猝不及防。
想是這般想,云初動作也不停,幽亮的光線中,瞥見男子手法利落的要砍來,當下目光一束,伸手就去拉那男子的褲子。
把你褲子扒了,看你厲害毛線。
那男子卻好像感覺到了云初的云作,陡然一個飛退,同時,伸手一拂,已經將方才,云初打主意的外袍給順到了手里。
靠,這速度,簡直了。
到底想著肚子里那塊肉,云初不敢太大力,當即側身一退,可是幽亮光線中,那男子雖一聲不吭,卻步步緊逼,同樣,輕功卓絕,不過小半會兒,二人已經屋內交手數招,而且,眼看著對方這交手間,竟然又快要把外袍穿上,云初的固執勁也上來了,當下目光一凝,直接撲了上去,直接抱住男子的腰,然后,充分發揮她前世里身為特工的飛快手速,在其身上一摸。
無異?
而那男子顯然沒料到云初有此一手,身體明顯一怔。
靠,浪費姐時間,云初當即手一收,趁那男子呆滯之時,瞬間退去。
可是空氣中,異動發生也在此時,云初離開之時,正巧,暗中氣息驟至,然后,數十黑衣人破窗而入,齊齊舉劍,對準了那男子。
“怎么,方才同伴的死沒給你們教訓。”然后,屬于男子那異常冷漠的聲音在屋內響起,齊齊舉起的劍停在空中。
所有黑衣人氣息沉滯。
云初此時早已經順好氣,待在了屋頂一旁那棵越墻的大樹上,藏于密密枝葉間,透過葉子之間的縫隙,將屋內情形盡收眼底。
同時,也在那男子聲起之時,更加篤定,不是景元桀。
因為,聲音太低沉暗啞,難聽得就像是快要破掉的古風車,擾人耳膜,真真是完全不符合景元桀的格調。
不知怎么的,云初的心里莫名的有些空落,空落得讓她突然有些不爽。
而屋內,也就在這般一瞬功夫,黑衣人愣神的一瞬間,灰衣男子飛快一拂手,腰帶一束,衣冠楚楚,同時身姿一掠,直接就出了屋子,上了屋頂。
方才不是那般厲害,幾下子就把幾個人給干掉了,現在跑作什么,直接干掉不就行了,云初躲在樹上有些不齒,當然,她也沒打算出手,同時也早就讓窗戶處的星月和星稀掩藏氣息,不要露面了。
“是發現擄錯了人?”而空氣中,應對著緊追出來的黑前人,那灰衣男子又不急不快的開口。
云初聞言,當即心神一凜,夜華?
難道這些人方才……
而對方當先一位黑衣人也不吃素的,眉目凌厲,“閣下出爾反爾,是你的人說,那人有太子妃的下落,我們方才行動,誰知道你使詐,真正的目的竟然是消滅我們,說,你是不是想獨吞大晉太子妃。”
噗……云初一口口水差點沒噎死自己。
吞——吞下她?
那黑衣男子也是語聲太急,完了發現不對,長劍一挑,殺意濃郁,聲聲質問,“是不你自己想找到太子妃,交給南齊或者大晉,好給自己蒙利?”
哦——
云初內心里突然意味深長的哦了聲,原來她已經成了這般香的餑餑,世人都搶著,找到她好給自己蒙個一官半職蒙點大利小利,而這面前這聲音跟鬼似的灰衣男子,調虎離山?想獨吞她——的消息?
所以,夜華被這些黑衣人給截胡了?可是人呢?
“兄臺,聽了這般久,也該出來幫忙不是。”云初正想著,那灰衣男子卻在這時開口,而聲音對準的方向,竟赫然是她所藏之處。
而也就在男子出聲之際,其中幾個黑衣人的劍已經直接朝著她刺來。
不過……
“唰。”袖劍鋒利,然后,直掐住那開口說話的黑衣男子的脖頸。
“說,方才人們抓錯的那個人在那里?”云初遠比他們的動作更快,語聲冰寒,直讓方才還稟足一口氣的黑衣人渾身都是一僵。
因為,就在方才那般一瞬間,他都沒有任何感覺,而脖頸上已鋒寒冷對,而面前,身拿劍之人,瘦挑卻氣宇不凡的男子語氣之冷,不容他說謊。
“你……”男子看著云初動唇半天,沒說話。
云初看著黑衣人,指指灰衣男子,“首先,我和你們想殺這人不是一伙,其次,我只是想找到我的朋友,如果找不到他,你們就只能陪葬。”云初又道,語速飛快,可每一個字眼,都聽得清楚。
生死一瞬之間,身手見高低,那黑衣男子心知眼前是高手,又看看站在那里好似置身事外的灰衣男子,當下也果斷,“不是我們抓了他,是他發現我們的闖入,而追著我們跑。”
“為何房間打斗激烈?”云初再問,目光璀亮幽深。
“是中途有人闖入,然后,那位公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讓他們自己打在了一起,我等心知不對,便跑了,而那位公子便追了上來,可是追到一半便沒了身影,我等又遭受追殺……最后細思有異,就又返回,然后……那些打斗的人順便被我們滅了口。”
云初眉峰一凝,眼底瞬間波光幽幽光束一收,面前男子沒說假話,換句話說,在她催眠之下,也不可能說假話。
打在一起的,應當是白日里那些見錢眼開,想打劫的小二等人。
看來,夜華不像是被人抓走,倒像是自己離開,可是什么事能夠這般急,急得都沒有時間知會她一聲。
云初心里狐疑,不過,眉定地間倒是微微一松,然后,很果斷的松開手,收袖劍,“好了,自便。”話落,云初轉身就走。
而那名方才指出云初的所在,一看就妄想禍水東引的灰衣男子,看著云初這個清俊男子轉身瀟灑的動作,沒有阻止,只是唇瓣間好像噙著極淡極淡的笑意,一剎即逝。
然后,下一刻,血花四濺,人影翻飛。
因為,就在云初轉身正欲抬步之時,方才那個被她袖劍抵著脖子的男子突然眼露兇光,對著云初的后背便砍……
當然,他沒有成功,那把砍下的劍,不知如何一個拉拽,便直接削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以極其刁鉆的角度,血水四涌,死不瞑目。
“自尋死路。”云初拍拍手,眸色平靜。
空氣,死一般的寂,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前后不過瞬息的功夫,竟然……所有黑衣驟然反應過來,看看云初又看看那灰衣男子,當即提劍群擁而上。
“找死。”云初沉聲,霜目冷顏間當即抬手……
“哇。”云初抬手的動作改為扶腰,然后,畫風有點……
空氣中,所有人的動作都是一頓,因為,方才還那般霸氣凌寒的一句女子,突然腰一彎,使勁扶腰撫著胸口,嘔吐……嘔吐……嘔吐……
空氣,一瞬的靜。
“那個,你們先打,她是我兄弟,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都找他。”不斷的嘔吐中,云初終于抽出一口氣,指指一旁站在那里面無表情的灰衣男子對著黑衣男子道。
然后,幾乎在話落之時,身影一縱,還對著空氣中一喚,“走。”
窗戶處,一直隱在暗處,眼睛都不眨的盯著此處的星月和星稀當即現身,如影隨風,跟著云初就是一縱。
“太子,屬下來遲。”空氣中人影一現,一聲而出,云初剛縱起的身姿生生一僵,腳尖,輕輕落下。
太……太子?
云初下意識的回頭,便見夜空下,方才那名灰衣男子,對著正出現在他面前的路十和十路下輕微頷首,“全部帶下去。”只是淡淡一句話,分明還是灰衣粗衫,分明還是微黑肌膚,分明還是尋常五官,可是,氣質,便如破繭而出的潔云流雪。
景元桀。
云初整個呼吸幾乎滯住。
怎么會?
“公子。”身旁,星月和星稀也被此景給驚住,怔了怔,盡皆看向云初。
“太……”而此時,那些黑衣人看著面前的灰衣男子,面色驚變,光是這聲尊稱,就足夠讓他們面色驚懼。
不管是南齊太子還是大晉太子,他們今夜的目標是抓太子妃,邀功請賞,究其根本目的并不純結,這……
不過,也不用他們思考,路十和路十一對著空氣中齊齊一揮手,頓時,數十身影閃現,高陽領頭,三下五除二,數十方才看上去還牛叉呼呼的黑衣人完全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帶了下去。
空氣,好像都干凈了,月光灑下來,好像周身都充斥著男子好聞的氣息,不過一瞬之間,天地好像開闊。
而云初和星月星稀,還僵在那里,站在屋頂上。
星月和星稀摸不準云初打算如何做,只能全身戒備,敬待吩咐。
“你……”而身后,氣息迫近,景元桀正輕步幽緩的走了來……
他,認出她了?
云初呼吸都緊了,眼眶突然就有些紅,明亮的眸光里好像一瞬也起了水霧,遮擋得這夜有些朦朧,心里濤浪思語,沉起沉浮,掩在袖子里的手也緊緊的拽著,然而,所有驚起的情緒終還是在她轉身時消失殆盡,面色疏淡寡離,“你……”
“閣下當真有云初的消息?”
云初回轉身時,景元桀的腳步也頓住,距離她幾步之遙,很生疏的距離,與她同時開口。
云初一怔,有些錯愕,經過易容顯得異常薄紅的唇瓣輕微一張,“啊?”她是想否認自己不是云初的,結果……
“原來又是一個唯利是圖者。”景元桀突然冷聲一笑,還是灰衣男子的聲音,還是灰衣男子的裝扮,連真容都不曾見,轉身,只留一語譏誚。
然后,不過瞬息功夫,景元桀帶著路十一和路十一消失在空氣中。
風,輕輕的吹,夜,幽幽的涼。
原來,他沒有認出她的。
他本來也認不出她的,她以霧法精心改裝,根本不可能認出的。
“公子。”一旁星月拉拉云初的衣袖,有些不忍。
“也好。”沒認出我來,也好。云初面上漫起苦笑,細眸眼底,苦澀被笑意遮擋,然后,轉身,“走吧,先去找你家夜大人。”
星稀當即上前,和星月一起扶著云初,這才盡露關憂,“公子,你方才嘔吐半天,也只是吐了一些水出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云初搖搖頭,“沒事。”只不過是孕吐的反應而已,方才手起刀落,那般血腥之味,確實讓她胃腹不適。
“小姐,方才夜大人傳來消息,說他有急事,先行一步,在周城等你。”云初剛回到房間窗外便飛來一影,對著云初恭敬稟報。
云初看著來人,心下一松,“大概也猜到了,周城……估計找媳婦去了,還說我重色輕友,切。”云初語氣有些輕微的慍怒。
見此,星月星稀不吱聲,前來稟報之人,也將頭垂得極低。
“你們先下去吧,明早我們出發。”半響,云初有些疲憊的對著幾人揮揮手。
幾人這才退下。
身處戰亂,夜有打斗,顯然于此已是司空見貫之事,所以,客棧里并未有何異動,不過,縱算是有,景元桀也會處理得極好吧。
可是,夜華之前不是說,景元桀在大晉嗎?如此時候,他也萬不該出現在此的?
是……找她嗎?
云初躺在床榻上,抬手撫額,鼻子突然有些酸,一下子百轉惆悵。
可是,云初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睡,總覺得,心里有什么又不太對。
夜,已深下,遠遠的,打更的聲音傳來,好像無比遙遠。
有身影突然打開門,緩緩走進,走近。
本來將睡欲睡的云初眼眸一睜,當即起身,可是,有人的動作比他更快,她人還沒有離開床榻,便被一道掌風給拍了下去,又老實的躺了下去。
“你……”云初看清了面前的人。
景元桀,雖然仍然是那灰衣粗袍的裝扮,臉也是那易容的平常的臉,可是,他沒有掩飾他的氣息,所以,她知道。
當下,云初心里確認了一遍,為防萬一,她沒有易幻術解除,也沒有脫去衣衫,所以,仍我然是男子裝扮,就連胸部,也經過她特殊掩飾。
所以,云初沒動了,而是努力牽一抹笑容,“太子有何貴干?”
“想干你。”
云初……
然后,手起刀落,掌風呼嘯,你來我往。
好久。
黑暗里,帷幔深深,香風旖旎,只是……
床榻上,女扮男裝的云初那叫一個怒氣盛盛,可是打又打不過,真的死命還手,又怕傷了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死拽被褥,咬牙切齒,抵死不從,“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我是男人,我是男人,我是男人。”他沒想到,景元桀是真的想干她,一直想扒她衣裳。
“事實只說一遍,你摸了我,抱了我,親了我。”太子站在窗邊,聲音淡而傲,似乎若有所思。
云初哼哼,頓時牙癢癢,她真是腦細胞打結,咦,不對,她方才只是摸了他,抱了他,沒親他?難道,他認出自己,故意的?如果這樣,之前那些黑衣人又是哪一出?沒道理啊。
云初此時的心思極其矛盾,又想著元景元桀怕是認出她一才對她這般,這般親密的肢體接觸,又想著,他縱然天縱奇才也不可能認出她的,可是不認出她,就對她這般親密……
心里一下子好焦躁。
室內靜寂,須臾,云初怒火如荼,“你丫的不會是如傳言所說,上不了女人,拿我這個‘男人’來開刀吧?”
“脫衣服。”太子上前一步,一點不為所動,反而聲線干脆,在溫柔的催促。
云初這下是真的有些欲哭無淚了,緊拽著手,擰著眉,咬著牙,豁出去,“就算我愿意,你丫的行嗎?”這一路上,關于太子不行的傳言,可是十分廣為人聞。
“行不行,你可以親自驗證。”說話間,景元桀走了過來,高大原身軀便向著云初壓下……
“不是說大晉太子此生只太子妃一人嗎,怎么,現在不僅是移情別戀,還男女通吃。”云初快要被氣瘋了,她還是傾向于前者,景元桀肯定是沒認出她的,不然,在分別了這般些時日,又知道她有孕的前提下,他如何會這般待她,千般種反應,也不該是這種。
所以,這丫的難不成打擊太大,真的要男男……
靠。
這口味,她受不了。
而身上,正俯身而下的景元桀在云初出聲之后,動作輕微一頓,然后,黑暗中,只是淡淡說了五個字,“她不要我了。”
她不要我了。
五個字,語調平華,卻深意復雜,以至于,云初整個身體都是一僵。
暗處,突然氣息浮動。
而這時,景元桀,偏眸,對著空氣中發問,“準備好了嗎?”
“回太子,準備好了。”
云初疑惑,準備什么,思緒未落,便見景元桀已經突然完全的從自己身上離開,身影一縱,走了。
這……這,什么節奏?
云初有些懵,驟然得到輕松的手腳都沒有試著立馬動起來,一雙明亮的雙眸看著窗外,然后,下一瞬,目光一動,當即跟了上去。
她輕功好,沒跟上太子,卻抓到了路十一。
路十一自然不識得她,只當他是白日里出手相助又神秘莫測的男子,所以,對他的表情很是涇渭分明,“請問公子何事?”
“你們太子,這是……”云初指著前面景元桀離開的方向在套話。
路十本就是個木訥的沒有什么多余表情的人,上下掃一眼云初,搖頭,“屬下不敢妄言。”話落,便要走,卻又被云初飛快一抓住,然后,路十一只覺得眼前目光透寒迫人,嘴里便不由自主的道,“太子一直在找太子妃,這幾日在青樓終于發現了太子妃的身影,太子要用法子留下太子妃。”
太子妃?不就是她?
等等,青樓?不對吧,她就在這里啊啊啊啊。
云初氣息一松,路十一當即回神,目光出現一瞬的怔忪,可是回神看向云初并無有異,這才一拱手,“公子請保重,再會。”語氣鄭重。
這語氣……分明就是真的真的真的沒把她認出來啊——
可是……
太……子,去逛青樓?
這是要鬧哪樣啊。
------題外話------
呀呀呀,太子也好壞啊,高大上的太子,其實也很幼稚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