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逸軒眼里流過一絲痛光,低眸淺笑道:“是,我敢把你送到他身邊,就是因為有我把你搶回來的理據。”
木晨兒冷冷低笑,這回,可終于明白他當時那個詭秘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原來他布了局,由始至終都是他的局。
百里騅拳頭微握,冷盯著鐘逸軒,眸色微斂,細細琢磨。
若不凡興趣盎然琢磨著百里騅的眸色,看他如何解開這一局。
“你錯了……”木晨兒低喃了一聲,一手奪過他手里的欠條,一邊撕扯一邊冷眼看他,輕笑說道,“我可是四皇子養的小王八十分崇拜的無恥瑄州百里騅妃,我,可以很無恥地毀約,尤其是面對更無恥的人。你可以向天下人狀告我,我,不介意。”
若不凡對她這不講章法的舉動微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嗯,這個女人就該如此。
鐘逸軒默默地看著被她撕爛的欠條,凝視如同雪花般散落的紙碎,沒有說話。
“所以……”木晨兒語鋒一轉,抬起百里騅的手,扭頭看向若不凡,若有意味鄭重說道,“我沒有誠信度跟你立約,這次跟你訂立協約的是百里騅。”
“……”百里騅和若不凡不約而同滿臉黑線——你怎么不直接說怕痛呢?
木晨兒傲慢地別過臉去——我就是怕痛,怎么呢?
與若不凡立下血約后,百里騅忙挽著木晨兒的腰走去。
“哎……”若不凡輕喊了聲。
百里騅和木晨兒迷惑扭頭看去。
若不凡看著木晨兒,許久,才深沉道:“以后,我會好好吃飯的。”
百里騅驟然陰下眼眸,撫在木晨兒腰上的手驟然一緊。
木晨兒納悶了一會兒,隱約感覺到百里騅的怒意,白了若不凡一眼,忙拖著百里騅離開。
待他倆下樓后,若不凡再扭頭看向鐘逸軒,冷聲問道:“你怎么還不走?”
鐘逸軒走過去蹲下來,神色平淡,無凄無怨,把撒在地上的紙碎,一片一片撿起來說道:“我說過了,只要她最后選擇的不是我,我的命,雙手奉上。”
若不凡盯了一眼拾紙的他,冷聲道:“你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為什么要自取欺辱?我指的是……欠條。”
鐘逸軒淺笑,沒有說話。
“你想讓她恨你?”若不凡試探問道,“明知道自己要死,所以,讓她更恨你,恨不得馬上忘掉你?”
鐘逸軒輕抬頭,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說:“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這,的確是我一直想做的,只是……”
時間錯了。
如果在她死心蹋地愛上百里騅之前,就把欠條的愿意告訴她,結果,會一樣嗎?
若不凡冷冷拂袖轉身離開道:“收拾包袱準備跟我到西陵國去吧,你的命是我的,我愛什么時候取,就什么時候取。”
出了泰恒樓,百里騅扭頭瞪了一眼木晨兒責問:“你什么時候跟他說好好吃飯呢?這話能隨便對別人說的嗎?”
“我……”木晨兒無辜地眨了眨眼眸,她啥時說了?
她鼓起泡腮滿,帶委屈瞪了他一眼,說道:“我沒有說,你拿點智商出來好不好?他那是挑撥離間!”
“你跟我談智商?”百里騅哭笑不得瞪了她一眼,鐘逸軒那一筆還沒跟她算了,還敢談智商!
木晨兒挽住他的手臂,笑瞇瞇說:“好啦,我們回家吃飯吧。”
“不去!”百里騅慍悶拂袖側過身去。
“你是不是這么小氣?”木晨兒繞到他的跟前,鼓起泡腮說,“我真沒跟他說,誰知道他在那里聽來的?”
“咯啰……咯啰……”突然跑來一匹馬。
木晨兒仍拽著百里騅的手說:“我記起來,好像……”
話音未落,百里騅突然收緊她的腰凌空躍起,帶著她一起穩穩落到馬背上。
“駕!”百里騅狠踹馬腹,策馬而去。
“啊……”木晨兒嚇了一跳,驚乍問道,“百里騅,你要帶我去哪?”
“我的馬……”追馬的人使勁吆喝。
站在某處的百里辰,看見
遠去的馬,嘴角勾起一抹復雜的歡喜笑弧。
來到山崖前,已經是日落黃昏。
群山峻嶺被金黃的落霞籠罩,柔光萬丈,一望無盡,仿佛每一處都藏著一個詭秘而宏偉的神話。
“好美!”木晨兒還沒下馬,就恨不得跑前幾步,再把眼前這副壯麗的景觀看真切一點。
上次他離開了大半個月,回來之后帶著一身傷也是把她帶到這里來了。
木晨兒急了一下,扭頭向后看他。
百里騅率先跳下馬,再把她抱下馬,詭秘笑說:“就罰你餓著肚子陪我看日出。”
“看日出?”木晨兒納悶地皺了一下眉頭,現在才只是日落的時間,這個男人是不是說錯呢?
百里騅選了一個位置,帶著她一起坐下,把她擁在懷里,看向無邊的落霞,溫聲道:“還記得你那副奇怪的畫嗎?”
木晨兒流轉眼眸向后,瞪了他一眼說:“哪里奇怪呢?大家都拍手叫喊的,我還贏了一顆大白菜。”
百里騅揉著她的手心,微笑道:“那幅畫藏在我書房里。”
“我知道。”木晨兒靠在他懷里笑瞇瞇說。
“你知道?”百里騅納悶低頭看了看她。
木晨兒抿唇笑說:“那時聽見你要選妃,我一怒之下想把你的書房給燒了,進去之后,發現了我的名畫,于是,忍了。”
百里騅恍然大悟笑說:“喔,原來是你的畫救了我的書房,真是慶幸呀。”
“我還看見了你那幅畫,掛在我那幅畫的旁邊。”木晨兒微微笑說。
百里騅沉沉低笑,再緊抱了她一點。
兩人靜靜地看著落霞,不說話,卻仿佛說了很多話。
翌日
木晨兒猛然醒來,看見天邊已經出現魚肚似的亮光,她扭頭看了看凝視著前方的百里騅,試探問道:“你一夜沒睡嗎?”
百里騅穩了穩懷中的她,垂下眼眸,沉沉道:“晨兒,你不是想知道我過去的事情嗎?”
木晨兒輕作點頭,沒有說話。
她問過,他沒有回答,她就不再問了。
百里騅看向前方魚肚色的亮光說:“其實,小時候的我,很膽小,很懦弱,很卑微。”
木晨兒握緊他的手心。
百里騅勾起一抹復雜的笑弧說:“當年,父皇送我出宮,我害怕,一直哭鬧,不肯離開錦衣玉食的皇宮。于是,他把我吊在懸崖上,七天七夜。”
木晨兒心頭微緊,握得他的手心更緊
百里騅卻淡淡說道:“我在這里的懸崖外,每天看著日出到日落的變化,不知怎的,沒教會我勇敢,卻讓我喜歡了這里的日出。這種黑夜過后的陽光,很溫暖,很美。我一直希望有一個人陪我看這里的日出,不再孤單。”
“我不是在嗎?”木晨兒心頭酸澀低念。
百里騅低頭看她溫聲道:“然后帶我離開。”
“嗯。”木晨兒使勁點點頭。
百里騅緊抱著她沉聲道:“我知道,已經找到陪我看日出,帶我走出這個陰影的人,晨兒,謝謝你。”
木晨兒沉默不語。
還記得,那一晚,他很深沉地告訴她,要帶她去一個地方,到了那個地方之后,恐怕日后就不能在安寧了。
后來,他失蹤了。
最后來,他突然出現把她帶到這里來,莫名其妙地說了一番近似遺言的話。
很笨,沒弄懂。
原來,他說的地方是這里。
原來,他早就肯定了她。
原來,他是希望她跟他一起并肩走下去。
因為,這里,是他人生的另一個開始。
“你還記得那件繡著梨花的喜服嗎?”百里騅輕聲問道。
木晨兒下意識摸到自己的頭上玉梨簪子上,再揚起眼眸看他。
百里騅沉默了一陣子,沉聲道:“那是桓妃,真正百里騅的母妃的。”
木晨兒抬眸看他,沒有說話。
百里騅輕嘆了一口氣說:“那年,百里騅病逝,為了江山,桓妃自刎以隱藏我的身份,我答應她
,一定會努力,不惜一切代價,一定會登上皇帝的位置。”
木晨兒心頭沉重,他是否在難過?
“你……”木晨兒靠在他懷里,輕聲問道,“為什么在七歲的時候許下娶一個求而不得的女人為妻?”
百里騅輕撫著她的腦袋說:“當年,康王叔和康王嬸成親,他們與眾王約好了,要在喜堂上除去我這個茹臭未干的王爺之首。以酒配上我所吃的酒菜,還有花香,我定必死無疑。于是,我狠狠羞辱了康王嬸一番,借故怒擲酒杯,并揚言要娶一個天下男子求而不得的女人,憤怒離去。隨后,遠走他鄉,磕磕碰碰了好些年,才回到葉城。”
木晨兒抬起手來,疼心地撫著他的輪廓,七歲的孩子就要面臨一群親人致命的算計,遠走他鄉,他那“磕磕碰”四個字,包含了多少血與淚。
怎樣的磨難,才讓他蛻變成今時今日那么優秀的他?
“你是怎么知道他們的陰謀?”木晨兒側身抱著他的胸膛問。
百里騅微笑道:“臻王叔提醒我的。”
他再低頭撫了撫她的腦袋說:“說過了,便罷。晨兒,我不希望我們的子孫活在無休止的算計和權力爭斗當中,我希望,他們都快快樂樂。”
木晨兒微微一笑,天邊乍然出現一道亮光,放出萬丈光芒。
日出云海,霧沉崇山;夕陽雖好,更取東昕。
原來,百里騅也在用計,一開始,就用兩個包子囚住她了。
怪不得他總是包不離手,債不離口。
她懂了,終于知道那包子的主人是誰。
那包子太珍貴了,她買不起來,只能慢慢還,用心還。
接下來的日子,木晨兒努力地跟嬤嬤們學習宮里的規矩,把該學的該記的都背了滾瓜爛熟。
好不容易熬到了皇后冊封典禮這一天,后來聽百里辰說,這一天很熱鬧,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百姓們都拽著花燈跑大街上了。
這是她不知道的,因為,她一早就被一群嬤嬤宮女圍著團團轉轉,化了一個夸張得連她自己也認不得自己的“猴子妝”,臉蛋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然后她連喘氣的時間也沒有,就被百里騅派來的一支陣勢浩蕩的儀仗接到宮里去,接著還被逼迫按規矩辦了很多事情,但是她的腦袋已經模糊不清了,只是機械地被她們推著攘著燒香拜佛的。
她只記得,終于見到百里騅的時候,她呢喃了句“不要當皇后了”,然后就直接趴在他懷里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還是感覺渾身的疲憊,腳跟酸痛,四肢無力,她還想埋怨幾句昨天累人的活,但是,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不在身邊了。
木晨兒有氣無力爬起來,揉著懵惺的眼眸看了看眼前金碧輝煌的房間,不好,不喜歡,還是瑄王府的房間好。
不一會兒,四個侍女知道她醒了,恭恭敬敬各自端著水盆、毛巾、茶水、痰盂進來。
“都放下吧,我自己來。”木晨兒無趣道了句,她現在還不想被人摁著來梳洗,再補個眠,等百里騅回來再說。
侍女們對看了一眼,遲疑了一會兒,其中一個人上前一步說:“奴婢等,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您。”
木晨兒納悶地皺了一下眉頭,迷惑反問道:“為什么呀?”
她們再對看了一眼,手托毛巾的宮女略帶幾分為難說:“您現在已經不是皇后。”
“……”木晨兒的腦袋一下子沒轉過來,但也本能地冒出一句話來,“我不是皇后誰是皇后?”
侍女們又對看了一眼,遲疑不敢語。
手捧水盆的侍女回答:“奴婢等不知道新皇后將是誰。”
木晨兒瞳孔微張,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把腦袋里的睡意全拍光了,忽然想起自己睡覺之前曾對百里騅說過一句話:不要當皇后了。
難不成……他的動作那么迅速?
木晨兒機械抬眸看向她們問:“我被廢了?”
她們再次對看一眼,搖搖頭。
“那是為什么?”木晨兒急切問道,百里騅他敢再迎娶新皇后,非把他廢了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