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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我不知道關著媽媽的地方是哪裡,但是我能帶你去,去的時候和回來的時候,我一直記著路,不會錯。”

何一遠抱著兒子,靜靜看他眼底期盼的光,他發(fā)覺,自己竟然並不訝異孩子能說出這番話來,像是早就料到一樣。

聶湛的臉上現(xiàn)出認真回想的神態(tài):“那有一扇鐵門,很大,旁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建築,只是那一路全是槐樹。門口只守了四個人,穿著軍裝,可是一看就能感覺到裡面的戒備很森嚴,感覺很像西西里家裡的那個地牢……”

他安靜的聽著,並不打斷孩子的話語,而聶湛仍帶童腔的聲音,卻是鎮(zhèn)定無比的尤自傳來。

“媽媽在的房間很小,外面倒是沒有人守著,只有一扇窗戶,窗戶上面有鐵欄桿,窗戶外面是個院子,很冷清,並沒有人……”

聶湛說了許久,卻見得不到父親的迴應,不禁止住話語,擡頭安靜看他。

何一遠迎上兒子的視線,正欲開口,卻不想孩子直視他的眼睛,問了出聲:“爸爸,你怪我嗎?”

不待他回答,孩子臉上已經現(xiàn)出冷淡疏離神態(tài),語氣亦是冷漠,卻內蘊了說不出的傲然堅持:“即便你怪我,我還是要這麼做,只要能救出媽媽,我什麼都不管。”

何一遠心底一痛,雙手也不自覺的摟緊了兒子,聶湛感覺不適,卻是不做聲,只定定看著父親。

而何一遠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兒子,想要微笑的,無奈給出的笑意卻太過蒼涼心痛,一如他此刻的語氣:“爸爸怎麼會怪你,爸爸只是覺得,對不起你和媽媽。”

聶湛聞言,神情微鬆,停了幾秒又接著自己方纔的話說了下去:“只要想辦法聯(lián)繫上Giulia阿姨,她會幫我們的,我知道,爺爺辦公室裡有一部電話是可以打國際長途的,只是總有人在。”

何一遠苦笑,到底是孩子,想法一如願望,直接而美好。

可他卻不知道,現(xiàn)如今的Giulia,在意大利黑道或許呼風喚雨,實力如日中天,可若面對的是一個國家的絕對集權與威嚴,又能如何?

他還記得那個女子過於清醒犀利的眼睛,卻終是沒能狠下心腸告訴兒子,他的Giulia阿姨,並不見得會願意去趟這淌混水,即便趟了,也是絕無勝算。

他只是擁緊兒子,語氣微澀:“這些事情留給爸爸,你什麼也不用擔心,十天之內,你就可以見到媽媽了,我保證。”

迎上兒子有些疑惑的目光,他勉強對著孩子笑了笑,卻是不欲多解釋什麼,鬆開抱著兒子的手,起身向門外走去。

行了幾步路,卻終是壓抑不住心底牽念,他一閉眼,鬆了一直成拳收於身側的雙手,轉身看著兒子,聲音沙啞而微顫:“媽媽,媽媽好嗎?”

聶湛眸中的疑惑瞬間掠去,漂亮的臉蛋上如同籠了一層寒霜,他死死的看著窗外,緊咬牙關,半晌,終於開口,只有兩個字:“不好。”

雖是淡淡的,卻字字千鈞,依稀可辨幾分恨意狠絕。

直到推開陸秉德辦公室門的那一刻,何一遠的心仍然沉銳痛著,幾乎連呼吸都不能。

陸秉德見了他,倒是神色自若,微笑開口道:“怎麼現(xiàn)在有時間過來?”

何一遠看著他的笑容,身體裡那些躁動的因子逐漸冷靜了下來,靜了幾秒,他亦是微笑:“部裡下午過這邊有個會,趁有點時間我上來看看您,順道跟您拿一下之前說過的那幾份文件,有時間我想多看看,參透一下。”

陸秉德一面吩咐秘書去準備,一面笑著看向他,眸光中雖不掩欣賞,但多少還是夾雜著一絲銳利:“不著急,慢慢來。雖然才新接手,但我可沒少聽老程誇你,我和你爸爸都很欣慰。”

何一遠微笑應答:“這全多虧了父親和陸伯伯教導。”

“也要你自己肯聽得進去才行。”陸秉德不動聲色的微笑,看他半晌,徐徐開口道:“雖然我常告誡你們,要少依靠家庭關係,但該有的考慮我也已經幫你安排好了,況且這本又是你的長處,所以你不用太拼命,工作之外,多陪陪你父母,也多規(guī)劃一下自己的未來,而不要只把心思拘泥於眼前。”

何一遠點頭應了,正值此時,陸秉德的秘書拿了文件進來,交到何一遠手上,何一遠忙起身道謝。

秘書笑著搖頭,先帶上門出去了,何一遠拿了文件,便也向陸秉德告辭。

陸秉德一笑點頭,示意他可以離去,只說:“記著我說的話,可別太用功了把身體搞壞。”

何一遠行至門邊,聞言平靜回身:“我明白,謝謝陸伯伯。”

停了幾秒,復又上前幾步,看著陸秉德的眼睛,微笑開口:“前些日子,我向國安提起我們的婚事,她同意並且欣喜。”

陸秉德斂了笑意,靜靜看何一遠的神色,並不見一分刻意,眼底淡然也坦然,過了片刻,他方開口道:“這很好,也算是了卻了我和你父母的一樁心願。”

語氣清淡,是因爲料定何一遠必有後文。

果然,他開口了,依舊從容而笑,不見半分侷促窘迫,他說:“結婚之前,我想去看看聶汶希。”

陸秉德面上不動聲色,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才又開口道:“一遠,我贊成你們的婚事,是因爲國安一心只想嫁你,而我從小看你長大,亦是從心底喜歡你。雖然我不認爲愛情是婚姻的首要因素,但也希望你能懂得夫妻之間的尊重與忠誠,你該不會以爲我會容著別人欺負我的女兒吧?”

“我從未做此想,”何一遠仍是淡然開口:“既然我已經做出選擇,便會對我的選擇負責,陸伯伯,你從小看我長大,自然該清楚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若是結婚前,我不能見聶汶希一面,不能確保她日後的平安,我這輩子,必然心有虧欠,因虧欠固然便會有牽掛,又如何能全心待國安?這一點,我以爲早在我答應您安排的工作時我們就已經達成了共識。”

陸秉德盯著何一遠的眼睛,面上平靜,眼神卻極爲銳利,他輕緩開口:“她不過是一介女流,既然問不出所以然,我亦不會多加爲難。只是,我以爲,我們達成的共識裡面並不包括你們的見面。溫柔鄉(xiāng)自古便是英雄冢,我焉知這一次見面是否就會動搖了你的意志?”

“陸伯伯,”何一遠笑得幾分嘲諷,幾分自嘲:“您既然會選擇在我從蘇聯(lián)回來三個月後纔有所動作,就該知道,什麼事我會做,什麼事我不會。”

陸秉德眼眸微沉,不發(fā)一言的看著他。

而何一遠繼續(xù)自嘲的笑著:“您先讓我嚐盡衆(zhòng)叛親離的艱辛,再引我進入這個自小便夢想著的舞臺,您以爲,在我親身體會到了政治和權力的光芒與魅力之後,還會放得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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