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難過嗎?”
最後一個音符響絕,卻聽見兒子的聲音響起,淡淡的,不帶太多感情,一如他安靜的神態。
“能讓我難過的事情向來很少,現在,大概已經不會再有了。” 汶希放下手中的吉他,微笑示意兒子過來自己身邊:“爲什麼這麼問?”
“爸爸家裡的人。”聶湛語調冷淡,一句帶過。
“你擔心我受委屈?”汶希有些好笑的低頭看他,孩子畢竟是孩子,雖然抿著脣不說話,可面上總有幾分不自然的神色,她的心底無端柔和,微笑著開了口:“只有你在意的人,纔有本事讓你受委屈的。”
看兒子還是不說話,她一笑轉開了話題:“餓了沒?我們到樓下餐廳吃飯,你方纔若是隨你爸爸一同去了,便有正宗的中國大餐吃,跟著我,可只能將就了。”
聶湛隨她一道站起來,冷淡開口:“他們不喜歡我們,我爲什麼要去?”
汶希微笑搖頭:“他們不喜歡的是我,並不包括你。”
聶湛轉頭看了母親一眼,開口:“那便夠了。”
那便夠了,他們不喜歡她,所以他也決計不會喜歡他們,心底的排斥一經生成,就再難消除,尤其是像他這麼一個早熟的孩子。
汶希久久凝視兒子,未能成言。
他沒說完,但她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會錯了他的意,她一直是個失敗的母親,天性涼薄,即便是親生兒子也並不喜歡太親近,亦從不知,在兒子感情的天平上,自己,竟然一直是沉沉的那方。
孩子自己穿好了大衣,走到客廳,回頭見她仍在原地一動不動,眼底有些疑惑。
她笑了一笑,上前牽住了他的手。
而同一時間,何家,滿桌豐盛的菜餚空擺著,卻並沒有人動筷,空氣中流動著從未有過的凝滯。
弟弟何一志試圖活絡一下氣氛,笑道:“哥,怎麼也不把孩子一塊帶來,媽還特別囑咐過了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坐在另一側的何一靜就開始拼命的同他使眼色,可惜他並沒有看到,依舊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弟妹的這些動作,自然是沒能瞞過何一遠,之所以會答應回來吃晚飯,一是因爲不忍心妹妹的苦苦哀求,二來,有些話,他也想在當著全家,說清道明。
當下微微一笑:“他要來,自然是和他媽媽一塊來的。”
父親冷冷開口:“你別指望我會讓她進何家大門。”
何一遠努力使自己心平氣和的開口:“爸爸,她是我兒子、長孫的母親,這已經是即定的事實了,您爲什麼就不能接受她呢?汶希是一個好女孩,我很愛她……”
在他說話的時候,母親一直在不住搖頭,瞥了一眼父親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終於開口打斷了他:“一遠,真正的好女孩就不會做出未婚先孕的事情了。”
何一遠面色一沉:“媽!那也是你兒子我犯的錯,是我強迫她的,是我情不自禁——”
“反了你!”何父啪的一聲摔了筷子,氣得直哆嗦:“是什麼樣的好女孩,竟然把你迷成這樣,竟然有本事讓你爲了她不顧自己的前途,忤逆家庭長輩,更枉費國家培養的心思!我告訴你,她這輩子都甭想進我何家的門,除非我死!”
一旁的妹妹死死的拉住他,明裡暗裡哀求著示意,而他看了一眼父親滿頭的銀絲和不住哆嗦的身子,終是默下聲音。
妹妹攙父親進屋去了,母親看了他一眼,嘆氣道:“值得嗎?爲了一個女人和你爸爸鬧成這個樣子,你是想要氣死他才滿意嗎?”
何一遠沒有說話,聽母親的聲音繼續傳來。
“……那個聶小姐,無可否認,天生麗質,風華絕代。可那麼漂亮的女人你承受得起嗎?我看著她的眼睛裡可全是冷漠,你別怪媽媽有成見,她不是和你一個世界的人,結婚又不是選美,找一個適合自己的女人比什麼都強……”
“適合?”何一遠疲倦的開口:“你指誰?國安嗎?”
“是。”何母到了此刻,也並不否認和隱藏:“論樣貌,論家世,論性格,人家哪一點配不上你,我們敢高攀,完全是因爲這孩子對你的一片癡心,你不是不知道的。”
“我只當國安是妹妹,並不愛她。”
“我和你爸爸從認識到結婚,也不過只見了三次面,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當年你們一起長大的孩子裡面,又有哪一個不是這樣,而你和國安至少從小了解……”
“……她的身上有一半是意大利血統,我們這樣的家庭,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納她的,縱然你不爲了自己的前途理想考慮,我們卻不能不保持一定的警惕,你知道,國際上、國內,總有些人會利用一切可能的關係來達到目的,在我們這樣的家庭,任何細微之處都有可能釀成大錯……”
母親的聲音一直在耳邊縈繞,到後來,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聽進去多少。
“如果,我不曾遇見她,我會認命,”過了很久,何一遠終於沉沉開口:“可是現在,我做不到,我不可能放開她,這輩子都不可能。”
“你……”何母苦言相勸良久,卻得到這樣一個答覆,不禁氣結。
而何一遠緩緩站了起來:“這是我最後一次單獨回來,從此以往,我不論到哪裡,都會和我的妻子和孩子一起……若你們不接受,就當是,沒有我這個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