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希脣邊,是一抹漫不經心的幽嫵笑意,她淡淡看向來人,並不多加理會,關了門,依舊走到窗邊,拿起自己的畫筆。
陸秉德看了她一眼,夕陽的餘輝暈染在她身上,美麗得那樣不真實,這個女子,她的確是有足夠的資本魅惑人心,可若是被魅惑的那一個,是自己女兒的丈夫,那麼,他便無論如何不可能坐視不理。
“聶小姐不請我坐嗎?還是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他看著汶希淡淡開口。
汶希嫣然一笑:“客不同,道自然也就不同。”
陸秉德並不生氣,至少面上如此,他笑了笑:“好厲害一張嘴,國安那傻丫頭,怎麼敵得過?”
汶希也不回頭看他,一面往畫布上隨意畫著,一面淡淡開口:“你今天來,不會就爲了比較我與你女兒的差別吧?有什麼話便說,說完了,也好還我清淨。”
“你能說得出這樣的話,想必對我爲什麼來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我把話說明呢?”
汶希脣邊,帶上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坦白說,我還真不清楚你爲什麼會來。你的女兒沒有魅力,留不住她丈夫的心,你的女婿從她那裡得不到滿足,只好偷腥。這本是你自己的家務事,你不去找他們,反倒來找我這個外人做什麼?”
陸秉德定定看她,良久,才淡淡的開口道:“根據我所掌握的種種情況來看,聶小姐一直是一個很低調的人,可是,從剛纔到現在,你似乎一直在試圖激怒我。”
汶希笑了起來:“你所看到的,不過是別人願意讓你看到的一面罷了,更何況,你並沒有多瞭解我,下這樣的論斷不嫌太早了嗎?即便果真如此,那又怎麼樣?”
陸秉德不動聲色的看著她:“你就不怕再受一次牢獄之災?這一次,或許你就不會這麼幸運,也許一待便是一世。”
汶希不在意的笑笑:“既然之前我能夠出來,現在也一樣,今時今日,只怕會更容易——我並不懷疑你女婿的能力。”
饒是陸秉德定力極好,聽了這樣的話也不免動了怒,他再度開口,音調依舊平穩,可已能聽出一絲不快和冷意:“如果是你自己不幸辭世,他恐怕也回天乏術吧,這個世界上意外總是很多的。”
汶希此刻倒是有了幾分談話的興味,放了手中的筆,她轉過身子面對陸秉德,也不裝做聽不懂,啓脣輕笑:“你要我死並不難,只不過我很好奇,你會這樣做嗎?”
“你破壞別人的家庭,罪有應得。” 陸秉德的聲音聽起來不帶任何感情。
“可即便是這樣,你也不會下手,”汶希還是微笑:“死亡總是會讓一些東西成爲永恆,也會讓另一些東西被激化。你大概不會願意我成爲你女婿心中無可替代的永恆吧,更不會願意因此而毀了你女兒的家庭、幸福、一切。”
陸秉德冷笑:“你未免高估了你自己,在一個男人心裡,權力,名位,遠比愛情重要,你以爲他會爲了你而放棄一切?”
“我從不這樣以爲,如果他會,那麼便不會做了你的女婿。”汶希笑笑:“並且,我說的不是現在,而是將來。眼下無法達成的心願,將來可不一定。再退一步說,你要了我的命,他或許不能對你怎樣,但對於他的妻子,無論怎樣過分的舉動,可都是屬於家務事的範疇。”
陸秉德正待開口,卻只聽得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汶希起身開門,看到來人的那一刻,兩人都沒有意料到,竟然是國安。
她看著父親,半是焦急半是怯然:“爸爸,我到你辦公室,王秘書說你來了這裡,所以,所以我就……”
外人面前,陸秉德不欲多說什麼,只淡淡開口:“你先回去,爸爸會處理。”
沒想到國安漂亮的眼睛一時之間竟帶上了害怕和惶急的神色:“不不不,爸爸,您什麼都別做,他,他會恨我的!”
陸秉德不覺有些動氣,聲音也不自覺的嚴厲了起來:“國安,我說了,你先回去!”
國安看著父親,半晌,終是落下淚來,她上前走到父親膝邊跪坐下來,握住父親的手,一面流淚,一面勉強微笑:“爸爸,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不想我受委屈,可是,我,我真的不想他恨我,現在我們這樣,其實也挺好的,真的。”
陸秉德又是氣她不爭氣,又是心疼,伸手替她擦了下眼淚:“好?要是真的好你就不會這樣了!你也不用替他說好話,他即便在我們跟前,對你也是淡淡的,他的心思,他的心思全都用在了這個女人身上!”
國安悽然開口:“可是爸爸,你如果傷了聶汶希,疼的只會是何一遠,他不會對你怎樣,可是卻會從心底開始恨我,冷漠疏離……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會受不了的!”
陸秉德眼角也漸漸有了溼意,他看著女兒,沒有說話,而國安的聲音,兀自傳來:
“我寧願像現在一樣相敬如賓,至少,能夠光明正大的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我也相信,終有一天,他會明白我的好,他會忘記過去,全心待我的!可如果,如果聶汶希死了,那麼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沒有人能贏得了一個死人的。而若是,她的死亡和我們只要有一分的關係,那麼,一切就真的完了……”
陸秉德看著女兒,尚未開口,卻聽得汶希的聲音淡淡帶笑,響在耳際:“看來,你女兒比你看得更清楚。”
國安聽得這話,轉過臉來,這是自她結婚後,第一次見她。
她的臉上猶有淚意,哀涼開口:“聶小姐,我求你離開他,求求你,我不能沒有他。”
汶希看著她憔悴的淚顏,不禁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早晨,年輕的女孩子找到她,義憤填膺的開口,她說,你父母是怎麼教育你的,他們知道你是這樣始亂終棄的人嗎?
嬌縱而任性,澄澈的眼睛裡帶著滿滿的怒意,連稍加掩飾都不會,就像是,連世界都要圍繞著她旋轉。
原來時間真的是無所不能,漫漫光陰,竟然能將一個人改變如斯。
汶希笑笑:“你方纔不是還說,若是你父親對我怎樣,只會讓他恨你,現在,又爲什麼要我離開?”
國安依舊那樣哀涼微笑:“那不同,如果你自行離開了,他或許一時難以接受,可是牽念一斷,日子總會過下去。”
她擡起頭看著汶希:“聶小姐,你願意回意大利嗎?我可以幫你,只是,你願意成全我嗎?”
wWW. ttкan. c o
汶希微笑:“我爲什麼要成全?”
國安看著她眉眼間漫不經心的神色,一字一句開口道:“因爲我愛他,遠甚於你。”
“可是他愛我,亦遠甚於你。”汶希看著國安,清淡開口,眉目靜然,不帶一絲炫耀或是其他思緒。
陸家父女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
而汶希,終是淺淡一笑,笑容裡帶著意興闌珊以及許多旁人無法察覺的傷寂,她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天際:“你不能沒有他,可你想過沒有,他或許,也是同樣的不能沒有我。你愛他,卻是要奪走他的所愛,這就是你愛他的方式?”
她的話音清淡,並不需要旁人回答。
接下來的時間,她徹底失了應對的心情,連敷衍都不願。
陸家父女自是明白再談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不久便離開了。
她拿起吉他,淺唱低吟,那些音符無人懂得,只能彈進四壁,寂寥成傷。
天色一點一點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放下吉他,起身,開燈,拉開抽屜,取出裝安眠藥的藥瓶。
取出一粒,藥片上“安定”的字跡並不規整,可一眼便能看出是一筆一劃認真刻上去的。
她不是不知道這樣做需要怎樣的耐心與細心,而支撐這份耐心和細心的又是什麼。
對著自己笑了一笑,她漫不經心的倒出一把藥片在手心,就著涼水,嚥了下去。
轉身的時候,卻不覺怔住,門邊,站著的,是兒子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