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身乾淨(jìng)質(zhì)樸的灰色襯衫，下身同樣穿著灰色的薄布長褲，滿頭銀絲背在腦後，枯瘦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表情，顯得她不茍言笑。

只是那混沌的眼神，顯示出老者只怕有些老年病在身，未必聽得懂衆(zhòng)人言語。

她雙眼無神的看著莫軍寶，似是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一般。

坐在她身旁的莫子涵就微微一笑，壓低聲音說，“奶奶，該您說兩句話主持公道了。”

說完，她眸中染上笑意的看向老人。

老太太聞言似乎愣了愣，眸中閃過一絲清明和詫異，沒有逃得過莫子涵的眼睛。

“椅子，您到底希望如何處置？”莫子涵牽起脣角微微一笑。這老太太極愛乾淨(jìng)的習(xí)慣，以及她眼眸中偶爾閃過的清明都未能逃得過莫子涵的眼睛，她早就斷定老人的癡呆癥是假的，亦或是並不嚴(yán)重。

聯(lián)想到這些兒女們的種種做派，莫子涵似乎也能夠理解老人如此做法。不過是圖個清靜罷了。

莫子涵問的話，全桌人都聽到了，除了王豔狠狠的瞪了莫子涵一眼外，其餘人全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眼神恢復(fù)了混沌，喃喃道，“椅子？”

“是啊媽，您老房子裡有幾把椅子，都是值錢的東西，老四想獨吞嘍！您說那椅子該不該幾家分了？”莫軍華小眼睛轉(zhuǎn)啊轉(zhuǎn)啊的，儘可能放慢語速，讓老太太聽懂。

老太太聞言就伸出枯瘦的手，使勁的擺了擺，“不分！不分！”

衆(zhòng)人聞言相互對視一眼，莫軍寶臉色一喜，只見老太太拍打著身旁莫子涵的肩膀，“誰養(yǎng)我，我給誰！給孫女、給小孫女。”

“嘿嘿，媽，您老還沒糊塗，知道小孫女兒對您好！”莫軍寶聞言嘿嘿直笑。

“啊？”莫軍強和莫軍華對視一眼，都是愣住了，隨即前者拍案而起，“老太太糊塗了，問她能問出個什麼來？”

老二莫軍華也點頭附和。

莫軍寶也跟著拍案而起，“老太太說了，給孫女！給我加子涵！沒聽懂怎麼著？”

王豔馬上變了臉，站起來扯著嗓子嚎道，“憑什麼啊？老太太說養(yǎng)她就給誰？那好！老太太一直是咱家奉養(yǎng)的，東西是不是該歸咱家？”

莫軍寶就樂了，“昨兒不是說不養(yǎng)了嗎？現(xiàn)在老太太在咱家，你也別惦記了椅子了。”

王豔聞言臉色漲得通紅，她忽然瞪起眼睛轉(zhuǎn)身對著老太太吼道，“你個沒良心的老東西！好吃好喝養(yǎng)你供你，好東西轉(zhuǎn)身都留給你家老幺了！天殺的老東西！”

老太太坐在那裡，神色一如既往的迷茫呆滯，只是她拿起筷子，置若罔聞的夾菜吃了起來。

莫子涵冷笑一聲，就衝著王豔此刻對老太太的態(tài)度，就不難想象到老太太在她家裡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起碼也是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生活著。

“你說什麼呢？我叫你一聲大嫂那是你嫁給我哥了！什麼東西！當(dāng)著兒子罵媽呢？”莫軍寶也不樂意了，眼睛一豎，極爲(wèi)氣憤的說道。

莫軍強也瞪了王豔一眼，一把將她拉回座位，“行了，跟人吵吵什麼！掉了身價！”

“你沒吵吵！你有身價！”王豔氣哼哼的嘟囔了一句，卻也坐回座位。

莫軍華就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笑著說，“咱也別吵吵了，老太太老年癡呆癥，說話肯定是做不得數(shù)的。”

“做得數(shù)。”老太太一邊往嘴裡夾了口菜，一邊開口這樣說了一句。

如此一說倒將莫軍華的話堵得一滯。

莫子涵就挑脣笑了，“大伯二伯，大傢伙先前不是都拿著椅子是老太太的東西說話麼？現(xiàn)在老太太說了，東西是我的，那子涵就卻之不恭了，也希望各位長輩不要再惦念著了。”

“當(dāng)然，如果各位又要說老太太因爲(wèi)老年癡呆，說話算不得數(shù)，那麼就別把老太太掛在嘴邊說事，咱們可以就事論事，這椅子是我莫老四家發(fā)現(xiàn)的，自然也輪不到別人惦記。”

莫子涵說完，微微一笑，拿起剛剛王豔自帶的小泥壺酒，拇指一彈就將那瓶蓋彈開，往自己杯裡倒了一杯酒水，站起身來雙手舉杯道，“各位都是長輩，前些日子，如果因爲(wèi)椅子一事多有冒犯，子涵喝了這杯謝罪。此事咱們就此揭過，往後誰再提起，可就別怪子涵翻臉無情了。”

說罷，她仰頭喝盡杯中酒，足足三兩白酒，喝下肚中。

衆(zhòng)人面面相視，誰也沒想到老四家的閨女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先不論莫子涵的最後一句是否有些讓他們掛不住臉，但人家先前說的有理有據(jù)，明明白白，最後更是杯酒釋前嫌，從容有禮，說話鏗鏘到位，軟硬兼施，比起常年在道上混的老三莫軍義，也不遑多讓吧？

起碼小輩之中的莫端莫正兩兄弟，是打死也不能舉杯說出這樣的話來。

王豔也被莫子涵這副變化砸得一呆，隨即臉色憤恨的撇嘴不屑，她一個孩子，一個小輩，憑什麼對著諸位長輩如此說話？

莫子涵卻不理她，轉(zhuǎn)頭對著父母道，“爸媽，我看今天就到這吧。”

莫軍寶起先也睜大眼睛愣愣的瞧著閨女，聞言很快就會意，站起身說，“得了得了，這頓飯就吃到這，子涵的話說的挺明白，這事咱就藉著老太太的話揭過去了，以後誰再提就是沒安好心！”

說罷，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老太太也自覺的撂下筷子站起身，莫子涵見她腿腳並不是十分利索，便繼續(xù)攙扶著她向外行去。

王鳳英愣愣的坐在椅子上，隨即露出驚喜的笑容，趕忙站起身來向外走去，自家女兒真是長大了，真是出息了！

以前在家裡聚會時，別的孩子都知道給長輩倒酒，亦或是說兩句高興的耍乖買好，就自家女兒悶頭悶頭的坐在那裡，哪裡入得了這些長輩的眼？壓根就沒人把他們老四家的閨女當(dāng)回事過！

哪裡想到，今天遇到大事，那些個孩子都呆頭呆腦的坐在座位不敢言語，只有自家女兒言語鏗鏘有力的給事情來了個收尾！

女兒說的多好啊，這件事就此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