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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宿命】

第一節

幾個小時後,送消息到陳永貴那裡的兩個戰士回來了,同時帶回的還有陳永貴寫的一封信,信寫得很簡單,只有七句話:“老周,你從我那借的兩個排趕緊還我!團長政委都發火了。全團一級戰備!二營會負責掩護你們。小心!小心!”

總共七句話的信倒有兩個“小心”,可見陳永貴對周衛國的擔心!

周衛國和李勇看完信後不由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李勇才說道:“老周,這回事情鬧大了!”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是鬧大了!團長考慮問題比我們全面,我們打下騎風口後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搬運戰利品,而是鬼子的反應!看來團長正在調集部隊防備鬼子的報復!”

李勇皺緊了眉頭:“那我們怎麼辦?”

周衛國淡淡道:“你忘了,我們手中還有牌!”

李勇立刻明白了周衛國指的是那一百多箱毒氣筒,臉色一變,說:“你難道現在就要用毒氣?”

周衛國一笑,說:“老李,你也糊塗了!我們哪裡用得著用毒氣?別緊張,團長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騎風口據點被我們打下來了是沒錯,可我們用的是巧勁,不是強攻!據點裡的鬼子來不及報信就全被我們消滅了!淶陽的鬼子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知道騎風口據點失守的!既然鬼子不知道騎風口據點失守,那又哪來的報復?”

李勇想了想,這才鬆了口氣。

周衛國正色說:“不過團長的考慮也不是沒有道理,騎風口據點畢竟離淶陽縣城只有五十多裡,淶陽的鬼子一旦得到消息,我們就被動了!所以,當務之急是趕緊把戰利品搬走!”

李勇立刻說:“我看現在就要安排戰士們做好搬運戰利品的準備工作了,等鄉親們來後好趕緊運走!”

周衛國點頭說:“這事我來負責吧,有件事要麻煩你,就是挑六挺歪把子,六十支三八大蓋,還有六千發子彈讓二連的同志們帶回去!多出的一千發子彈就算是我們送給老陳的,我們欠他一個人情!”

李勇應道:“我明白!”

周衛國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回事情真是鬧大了!”

但很快,周衛國胸中的萬丈雄心就被這緊張的氣氛給激發了起來,一拍桌子,大聲道:“好!就讓我周衛國看看這回事情究竟能鬧多大!”

說完,大步出門!

※※※

不久,獨立團二營奉命來到騎風口據點。

二營長傳達了邱明的命令:“騎風口據點戰利品暫先運至陽村,一營三連全權負責此次戰利品搬運及善後工作,二營補充彈藥後前出十里擔任掩護”。

見傳達完命令的二營長面色不善,周衛國也沒有多話,立刻吩咐戰士們從軍火庫中擡出了三十箱子彈和十箱手榴彈,外加兩挺輕機槍和四十支三八式步槍。

看見這麼多武器彈藥,二營長眼都直了!臉上的神色立刻緩和了下來,看向周衛國的眼神也充滿了欣賞。

不過,二營並沒有在騎風口多做停留,帶上這些武器彈藥後立刻前出十里警戒!

※※※

凌晨時分,興高采烈的魯震明帶著他的抗日農民軍和陽村、斜塘村、上洞村的上千村民出現在了騎風口據點外面。不久,連夜發動起來的趙莊一千多村民和民兵也趕到了。

村民們顯然是有備而來,獨輪車、馬、驢、騾子一應俱全!

由於準備充分,村民們一到,戰利品的搬運工作就立刻有條不紊地開始了。

天亮後,趙莊附近和住在更山裡的村民們也陸續趕來幫忙。後來,就連被俘虜的僞軍也參與了糧食的搬運——讓他們搬運武器彈藥周衛國可不放心!

到最後,參與搬運戰利品的竟有六七千人!搬運隊伍從騎風口據點到陽村形成了一條綿延二十多裡的長龍!

到了傍晚,本次戰鬥繳獲的武器和騎風口據點儲存的二十多萬斤糧食和一千多箱彈藥及防護裝備甚至還有幾十桶汽油柴油終於搬運完畢!

得到消息的二營已經開始後撤,按照命令,三連也開始了“善後”工作——在據點各處安放繳獲的梯恩梯炸藥!

戰士們安放炸藥時,周衛國終於閒了下來,想起昨晚上匆忙之下也沒仔細瞧瞧鬼子指揮部,說不定就拉下了什麼寶貝,立刻拉著李勇回到了鬼子指揮部。

進門之後,兩人就開始瞪大眼睛仔細搜索。

周衛國眼尖,一眼看見靠牆的一張桌上的一個東西,立刻兩眼放光,走了過去雙手捧了起來,呵呵笑道:“這騎風口據點可真是個寶庫??!什麼寶貝都有!”

李勇微笑道:“老周,又發現什麼寶貝了?”

周衛國把手上的東西放回桌上,說:“知道這個是什麼東西嗎?”

李勇笑罵道:“你少在我面前來這套,痛快點快告訴我!”

周衛國笑道:“老李,你這麼沒耐心可不像個指導員的樣啊!”

李勇“呸”了一聲說:“有你這樣的連長,就有我這樣的指導員!”

周衛國擺擺手說:“好了好了,說正經的,這叫收音機!”

李勇訝道:“收音機?”

周衛國說:“就是接收無線電廣播的裝置?!?

李勇還是搖了搖頭,這些名詞實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周衛國想了想,一拍自己腦袋,說:“瞧我這豬腦袋!老李,你等等,我讓你聽聽就知道了?!?

說著,周衛國接上電源,打開了收音機開關,旋動調頻旋鈕。

剛開始,只是聽見了一些嘈雜的聲音,但就是這樣,也足夠李勇瞪大眼瞧著了。

周衛國繼續緩緩旋動調頻旋鈕,同時輕輕轉動著收音機的方向,過了一會,收音機的聲音漸漸清楚,從裡面傳出了一個女性的聲音:“中央社報道:全國各地民衆聲援抗戰……”

李勇張口結舌,好半天,才恢復正常神態,一豎拇指,說:“寶貝!真是寶貝??!這才叫順風耳!一聽之下,全國的事都知道了!”

周衛國點頭道:“這下我們就不必擔心在山裡消息閉塞了!”

李勇突然期期艾艾地說:“老周,這臺收音機……怎麼處置?”

周衛國大笑道:“老李,這可不像你?。∧悴皇强倫壅f‘一切繳獲要歸公’嗎?”

李勇臉頓時紅了。

周衛國頓住笑正色說:“其實你這問題倒也沒有問錯,這種收音機要用交流電源供電,騎風口據點的發電機太大,我們搬不走,只好炸了!這樣一來,整個虎頭山就只有兵工廠有兩臺鬼子坦克發動機可以發電了,這臺收音機自然也就只能放我們陽村!”

聽了周衛國的話,李勇終於鬆了口氣,畢竟總跟著周衛國犯錯誤他這個指導員心裡還是有疙瘩的!

周衛國關了收音機,拔下電源,叫來幾個戰士,吩咐他們找個箱子將收音機裝了帶走,又叫他們找來幾個袋子,將幾張桌子的抽屜一一打開,把裡面的文件、紙筆等物全部裝入袋中帶走——現在看來自己的行徑似乎和強盜也沒什麼分別!

想到這裡,周衛國嘴角不由露出了微笑,打開了最後一個抽屜。

抽屜打開後,只見裡面放著一支小手槍和一盒子彈!

周衛國拿起那支手槍仔細一看,竟赫然是一支比利時FN公司生產的6.35mm勃朗寧袖珍手槍!

周衛國嘴角的微笑立刻凝固,在這瞬間,蕭雅香消的那一幕浮現在他的眼前!

周衛國看見蕭雅舉起了那支勃朗寧手槍,指向了自己的頭部,大聲說道:“阿土!小雅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要保重!”

周衛國大叫一聲:“小雅不要!”

伸手想要抓住蕭雅手中的槍。

但是,槍聲還是響了!

周衛國看見血從蕭雅的腦門濺出,接著,蕭雅的身體漸漸倒下!

周衛國發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叫:“不!”

兩眼一黑,幾乎就要跌倒在地!

李勇大驚,趕緊走了過去,扶住了周衛國,急道:“老周,你怎麼了?”

幾個戰士也圍了過來,惶急地叫道:“連長,連長……”

良久,周衛國終於悠悠醒轉,深吸一口氣後,恢復正常,站直了身體,低聲說:“我沒事!”

李勇疑惑地看著眼角仍然帶著淚光的周衛國,說:“老周,你有什麼事可不要瞞著我!”

周衛國勉強一笑,說:“我真沒事!部隊都準備好了嗎?”

李勇點了點頭,說:“差不多準備好了?!?

遲疑了一會,又問道:“老周,你真的沒事?”

周衛國一笑,說:“老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我說沒事就是沒事!”

李勇在心裡嘆了口氣,剛剛周衛國悲痛欲絕的神色已經告訴他很多東西了!

周衛國默默地將手槍放入自己口袋,又拿起了那盒子彈,隨後帶著衆人出了鬼子指揮部,又讓一個戰士帶路和李勇直奔關押昨天抓住的那日本女人的地方。

※※※

第二次見到周衛國,那日本女人的神色就自然多了,甚至還向周衛國鞠了一躬。

周衛國微微欠身算是回禮,隨後從身上拿出昨天寫好的那封信,遞給了她,說:“我們現在就放了你,不過這封信你要替我轉交給你們淶陽的指揮官!”

那日本女人雖然沒聽懂周衛國的話,但還是接過了信。

周衛國想了想,叫人把趙傑找了來,吩咐道:“你找老鄉借輛大車,再帶幾個隊員,把她護送到淶陽火車站附近,看著她進車站你們就回來。我在這等你們!”

趙傑點頭道:“明白!”

隨後吩咐一名隊員去向老鄉借大車,又走到那日本女人面前,示意她跟著自己走。

那日本女人會意,立刻起身,在經過周衛國身邊時,突然轉身向周衛國連鞠了幾個躬,用日語說道:“謝謝!謝謝!”

目中滿是感激之意。

周衛國擺了擺手,又指了指門外,示意她該走了。

那日本女人這才轉身跟著趙傑走了。

※※※

兩個多小時以後,趙傑帶著隊員們平安歸來。

周衛國這纔不緊不慢地帶著三連出了騎風口據點,撤至安全距離,全部隱蔽好後,才讓負責爆破的戰士壓下了起爆器。

隨著一連串劇烈的爆炸聲,鬼子苦心經營數月之久的騎風口據點就在這幾分鐘之內變成了一堆瓦礫!

※※※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虎頭山根據地充滿了緊張氣氛。

先是獨立團的各營連和根據地地方武裝緊急補充加強了這次戰鬥繳獲的武器彈藥後頻繁調動。

接著,除了留出來年春耕的種子,繳獲的糧食也在短短幾天內全部分到根據地的各村莊。

與此同時,根據地也做好了全面堅壁清野,以粉碎鬼子“大掃蕩”的準備。

奇怪的是,五六天過去了,淶陽的鬼子竟毫無動靜!

預想中的鬼子的瘋狂報復並沒有發生,這讓邱明感到異常驚訝,難道鬼子還醞釀著什麼更大的陰謀?

只有周衛國和李勇知道,淶陽鬼子指揮官沒有動作不是在醞釀什麼更大的陰謀,而是在努力消化周衛國讓那日本女人帶給他那封信中所包含的信息!

所以,在所有的部隊裡,只有三連沒有受到這種緊張氣氛的感染,同樣的,在所有的村莊裡,也只有陽村村民還保持了正常的作息規律。

※※※

暫時放置在陽村的糧食彈藥分發完的第二天傍晚,周衛國就召集了全連班排長開會,會議議題爲機炮排人選和部隊改組。

周衛國首先宣佈了他的計劃:三連成立機炮排,由原三排一班長趙山藥任排長,機炮排下轄三個班,炮班十二人,裝備81mm迫擊炮兩門,重機槍班十人,裝備“大正三年式”重機槍兩挺,輕機槍班六人,裝備歪把子輕機槍兩挺,快慢機兩支,人員從各排抽調;連直屬分隊編制增加至十四人,每人裝備快慢機一支,其中林水生和柱子獨立編爲狙擊小組,其餘十二名隊員編爲四個戰鬥小組,所缺五名隊員由趙傑從三連各班自行挑選;取消炊事班,將炊事班人員全部編入作戰編制,各排每班縮編爲十二人,爲加強近戰火力,班長全部裝備快慢機,排長則裝備繳獲自僞軍的駁殼槍。

周衛國話音剛落,連部就響起了一片議論聲。

最初的議論集中在兩個方面:爲什麼全連人員增加了,各排的人員反而減少了?還有,爲什麼班長都裝備快慢機,排長卻只裝備十響駁殼槍?

對於第一個問題,周衛國的回答是:精簡亢員,充實一級戰鬥單位!

而對於第二個問題,周衛國則直接反問四個排長:“戰鬥時,是你最接近敵人,還是你的班長最接近敵人?”

四個排長立刻不說話了,當然是手下的班長更接近敵人!

周衛國接著解釋道:“如果可能,我希望將近戰火力加強到每個單兵!但是,我們現在還做不到這一點!所以我只有把火力加強到班,也就是部隊作戰時最基本的戰術單位!這樣一來,每個步兵班將有一挺輕機槍和一支快慢機,輕機槍作爲中遠距離的壓制武器,而快慢機就作爲近距離交戰的突擊武器!”

這麼一解釋,四個排長都釋然了。

但很快,新的爭論又出現了。按照周衛國的計劃,三連滿編的人員將達到一百九十三人!而三連原本也才一百八十一人,如果算上這次戰鬥傷亡的十幾個戰士,三連現在足足缺編近三十人!這些缺額的兵從哪裡來?

周衛國示意衆人靜一靜,隨後宣佈了從各排抽調到機炮排的具體人員數量。由於楊大力本人出身於機槍手,所以他的二排對於機槍手的訓練很有一套,也正因爲這樣,周衛國決定此次機炮排的輕、重機槍手都從二排抽調!

這不由讓楊大力大爲肉痛。

接下來,周衛國讓趙傑宣佈連直屬分隊新增五名隊員的名單,早經過暗中考察的趙傑立刻念出了五個人的名字,其中他自己帶過的一排三人,楊大力的二排兩人,還都是班長!這下子楊大力終於坐不住了,騰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不行!班長,你一下子從俺們二排抽了這麼多人,俺這個排長還怎麼當?俺以後還怎麼打仗?”

楊大力一急之下,連對周衛國的稱呼都從平常的“您”變成了“你”!

周衛國臉一沉,說:“楊大力!你如果覺得少了幾個兵就當不了這個排長,那就回去當班長!如果當不了班長,那就當回機槍手!如果連機槍手都幹不了,那你就乾脆別當這個兵了!”

楊大力滿臉委屈地看著周衛國,呆了半天,終究還是坐下了。

其他排長見連周衛國平素喜愛的楊大力都捱了批,自然不敢再有意見,周衛國的這個計劃也就算是定下來了。

見幾個排長個個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周衛國忍不住笑了,說:“我說你們這些人真是死腦筋!我從你們排把人抽走,你們就不會再去拉人?我們三連是缺了武器彈藥還是缺了訓練新兵的方法?”

第二節

幾個排長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喜色,周衛國這麼說,那就是擺明叫他們招兵了!有了“陽村英雄連”這塊金字招牌,還怕招不到新兵?

楊大力兩眼發亮,第一個站了起來,說:“班長,這可是您說的!俺明天可就回村招人去了?到時俺招來多少人您給多少武器是不?”

周衛國沒好氣地說:“我不管你招來多少人,總之,你的二排連你一起只準有三十七個人!我要的不是充數的兵,是要能打仗的兵!”

楊大力拍著胸脯說:“班長,這您放心!俺們村的小夥,個個都是跟俺一樣從小打獵長大的!”

說完又嘿嘿笑道:“班長,您從俺們二排抽了這麼多老兵,是不是也得給俺點好處啊?要不,輕機槍再給俺們排一挺?”

周衛國瞪大眼說:“楊大力,你有完沒完?再羅嗦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完,擡起了腳,做勢要踢。

楊大力立刻笑著跳開,順勢坐回了炕上。

其他班排長立刻發出了一陣善意的笑聲。

有了周衛國關於補充兵員的承諾,各班排長在接下來的關於部隊改編的具體問題上也就很容易達成了共識,會議的議題得以順利完成。

最後,見衆人都沒有異議,周衛國看了看錶,宣佈散會。

各班排長都是笑吟吟地離開了連部,只有楊大力在離開連部時,嘴上還嘀咕道:“真是小氣!都這麼晚了也不給點吃的!”

周衛國苦笑著看著楊大力的背影,喃喃道:“媽的!這小子越來越像我的連長了!”

李勇一臉壞笑道:“這就叫報應??!”

※※※

第二天,周衛國開始把議定的計劃付諸實施。

被選入機炮排和特戰隊的戰士個個都是興高采烈,而領到真正的快慢機的班長們也是眉開眼笑。

上午,周衛國把特戰隊和機炮排召集到一起,親自教他們如何使用重機槍和迫擊炮。之所以把特戰隊也叫上,是因爲周衛國認爲,每一名特戰隊員,都應該能夠熟練運用目前三連擁有的所有武器!

對於重機槍,由於有在騎風口據點使用的經驗,所以機槍射手和特戰隊員們很快就上手了,試射了幾次,效果也比較令人滿意。

迫擊炮彈引信和發射藥包的裝定不是問題,但測距、射擊諸元計算和標尺設定就把戰士們難住了。

周衛國微笑著架好炮瞄鏡,調節好倍率後,指著遠處山坡上剛由其他排戰士們堆好的一個高約一米的土丘,說:“我先來示範一下測距,目標就是那邊山坡上新堆起的土丘。我們知道,目標的真實高度是一公尺,而從炮瞄鏡上的刻度看,目標的高度是零點八公釐,根據公式:目標距離=目標真實大?。ü撸?000/目標在刻度上的大?。ü崳覀兙涂梢杂嬎愠鑫覀冸x目標的距離爲一千兩百五十公尺。假如是一個鬼子兵,而從炮瞄鏡的刻度上看還是零點八公釐的話,那麼根據鬼子兵高度爲一點六至一點六五公尺,我們可以計算出和鬼子兵的距離爲兩千至兩千零六十二點五公尺。”

戰士們都是聽得連連點頭。

周衛國繼續說道:“當然,利用炮瞄鏡刻度和公式計算出的距離也不是絕對精確。何況,就算距離測準了,那也只是獲得了最基本的射擊參數,真正射擊時,還要考慮到你和目標之間的相對高度、氣溫、空氣的溼度、風向、風速等等問題,不過這些都不是簡單幾句話能說明白的。除了一部分可以通過公式計算外,更重要的是在實戰中積累射擊經驗!這就不是我現在能教你們的了!”

趙山藥立刻接口道:“連長,您信任俺們,俺們一定好好打!讓鬼子知道俺們八路軍炮兵的厲害!”

周衛國笑道:“那是當然,我們三連的兵就不該有吃乾飯的!”

戰士們都跟著笑了。

又向機炮排佈置了一些基礎訓練後,周衛國帶著特戰隊離開了。

趙傑知道,周衛國肯定又有什麼新東西要教特戰隊!

※※※

周衛國還是像往常一樣,帶著特戰隊來到了那個山坳。

只是,幾天不見,山坳裡卻多出了十幾間房屋,這不由讓老特戰隊員們大爲吃驚。

周衛國微笑道:“大家不要奇怪,這幾天我忙裡偷閒找老鄉們幫忙建了這個訓練場?!?

趙傑愣了愣,說:“訓練場?連長,您是說這十幾間房子?”

周衛國點了點頭,帶著衆人走到了房屋近前。

周衛國一指面前的十幾間房屋,說:“你們仔細看看,這些房子有什麼特別的?”

趙傑立刻帶著隊員們開始仔細檢查房屋。

不一會,趙傑又帶著隊員們回來了。

趙傑皺著眉說:“連長,這些房子除了佈置比較簡單,房子間的拐角比較多以外,好像就沒什麼特別了?!?

周衛國微笑道:“不錯,你還能注意到這些細節!這些房子都是幾天內建起的,自然佈置比較簡單,至於房子間的拐角比較多,那就有講究了?!?

趙傑立刻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說:“連長,您又要教我們什麼?”

周衛國沒有直接回答趙傑的問題,而是帶著衆人來到一間房子面前。

這房子的外表很普通,除了因爲是剛建成不久的所以外牆新以外,和村裡的土胚房也沒什麼區別。

周衛國突然對趙傑說道:“趙傑,你還記得在騎風口鬼子據點軍火庫裡你帶著劉三和鍾祥衝進裡面那個倉庫的事情嗎?”

趙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連長,那時是我疑心重,以爲裡面藏著鬼子,下次一定注意。”

周衛國搖了搖頭,正色說:“不!你不是疑心重!相反,是你的警惕還不夠!”

趙傑愣住了,不解地看向周衛國。

周衛國一笑,說:“我這麼說你你可別不服氣!”

說完,指著眼前房子的房門說:“你看,這扇門和我們在軍火庫裡看到的那個倉庫門一樣,都是朝右而且還是朝外開的?!?

趙傑仔細看了看,點了點頭。

周衛國突然朝趙傑伸出左手,說:“槍給我?!?

趙傑立刻將身上步槍卸下後遞給了周衛國。

周衛國接過步槍,右手據槍,左手食指指了指劉三和鍾祥,接著打了個“掩護”的手語。劉三和鍾祥雖然一愣,但還是立刻取下槍,分散在周衛國身後據槍指向鐵門。

周衛國將門輕輕拉開一條縫,身體貼在了門右邊,右腳從門縫裡伸了進去,待身體重心穩定在左腳後右腳立刻用力,將門蹬開。

門開後,周衛國立刻據槍順著門衝了進去,劉三和鍾祥緊跟著也據槍衝了進去。

不一會,周衛國帶著劉三和鍾祥走出了房門。

周衛國走到趙傑面前,將步槍還給了他,說:“你們上次就是這樣衝進倉庫的,我沒記錯吧?”

趙傑點了點頭,他現在雖然知道周衛國剛剛是在重複他上次衝入倉庫的動作,但卻不明白周衛國這麼做的原因。

周衛國淡淡地說:“如果右邊牆後躲著一個鬼子,那麼門開後,第一個死的就是你趙傑!”

趙傑在腦中想象了一番周衛國描述的情景,背心立刻一陣發涼,額頭也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你明白就好,所以我才說你的警惕不夠!”

趙傑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周衛國正色道:“趙傑,你別多想,我不是怪你!實際上,在這之前,我也沒有仔細考慮過特戰隊近戰的戰術。這幾天剛好有空,就想起了那天你們進倉庫的戰術動作,又琢磨了幾天,纔有了些初步的想法?!?

趙傑立刻擡起頭,看向周衛國,眼中露出了求知的渴望。

周衛國微笑道:“這樣吧,我還是以你們三人作戰小組爲例子,大家坐下,我給大家畫個示意圖?!?

說完帶頭坐到地上,隊員們立刻跟著坐下。

周衛國撿起地上的一小段樹枝,在地上簡單畫了一個長方形,又在長方形的一條邊上畫了一條從右朝外開的線段,接著在線段外畫了三個小圈,圈裡分別寫上“1”、“2”、“3”。

周衛國邊指著圖形邊說:“這個方塊就是房子了,四條線表示四面牆,這條短線表示門,三個小圓圈表示一個三人作戰小組,1、2、3分別表示各自的編號,比方說,趙傑,你是1號,劉三,你是2號,鍾祥,你是3號?!?

趙傑、劉三和鍾祥都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周衛國一邊用樹枝畫著一邊解說道:“按照我的設想,遇上這種從右向外開的門,如果房門打開容易,而且預計房子裡隱藏的敵人很少,那麼使用三人作戰小組進行攻擊就可以了。攻擊預備時,1號,位於門右,2號,位於1號左後方,3號,位於1號正後方。攻擊開始後,1號負責開門,2號在門開後立刻與1號交叉,進入房門,進門後立刻以右腳爲軸向右轉,警戒門後的右側並對發現的敵人進行火力壓制或直接消滅,隨後衝至右邊屋角再左轉;在2號衝進門的同時,1號從門的右側攻入,進入屋內後,立刻轉向左,對門後的左側進行警戒和火力壓制,同樣的,衝到左邊屋角後立刻右轉;在1號攻入的同時,3號隨之進入,但3號沒有固定攻擊方向,而是在進入房屋的同時,槍口、雙眼與身體都保持機動,左右搜索,爲1號和2號提供掩護。當然,如果開門需要強力,那麼,戰鬥小組可以增加到四人,這時,1號負責用強力開門,比如使用大鐵錘,2、3、4號分別替代前面提到的1、2、3號,1號最後進入,與3號一起爲2、3號提供掩護,或者不進入,留在門口警戒。如果估計房子裡隱藏的敵人多,則戰鬥小組可以增加爲六人,這樣,掩護支援的隊員就可以增加到四人!”

隊員們都是聽得眉飛色舞。

周衛國繼續說道:“另外,門從左向外開,從中向外開,從右向內開,從左向內開,從中向內開的戰術雖然都不同,但道理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最大的火力、給敵人以最大殺傷!”

隊員們不由連連點頭。

周衛國頓了頓,說道:“而且,這個戰術還可以簡化。”

隊員們都看向周衛國,等著他提出更簡化的戰術。

周衛國正色說:“不過,戰術簡化不是放鬆對你們的要求,相反,是對你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爲那需要你們每個隊員都能做到左右手互換射擊!”(左右手互換射擊在西方國家中是作爲室內近戰即CQB的基本技能,遺憾的是,時至今日,中國軍隊對此還沒有足夠重視?。?

隊員們都瞪大了眼,顯然沒有聽明白周衛國的話。

周衛國解釋道:“還是剛剛的例子,假如1號可以使用左手射擊,那麼,他就可以左手據槍,門開後,立刻右轉,對門後的右側進行警戒和火力壓制,而2號則可以順勢進入房門,左轉警戒,3號緊跟著進入掩護,這樣一來,攻擊的時間就可以縮短了!”

隊員們仔細想了想,都開始點頭。

周衛國繼續說道:“還有,左右手互換射擊在牆角戰鬥時尤其有用。比如說,當你前面有個右轉的牆角,而牆後又很可能藏著敵人,如果你只能用右手射擊,那麼你必須大半個身體越過牆角才能右轉再朝可能出現的敵人射擊;而如果你左右手都可以互換射擊,那麼在遇上右轉牆角時,你就可以迅速將右手的武器換到左手,緊貼牆角迅速右轉,射擊!大家比較一下,這兩種方法哪一種反應速度快?”

隊員們異口同聲道:“當然是兩手都能射擊的快!”

趙傑又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連長,我明白了!你建這十幾間房子就是想教我們近戰戰術!你是在防備鬼子打進我們村!”

周衛國糾正道:“不止是打進我們村!我們隨時都要做好鬼子打進根據地的準備!鬼子如果進了根據地,那麼,我們就要把所有地方都變成戰場!不止是山地、叢林,就連村莊也要變成鬼子的墳場!山地叢林作戰的戰術大家都比較熟練了,接下來就是全連的強化訓練!而我們現在要進行的近戰戰術訓練更加緊迫,我希望你們能儘快掌握,並推廣到全連!”

趙傑立刻肅聲說:“連長,我們特戰隊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好了,不多說了,除了水生和柱子,三人一組,自由組合,準備訓練!”

說完起身。

隊員們也立刻跟著起身,隨後開始尋找自己的搭檔,很快就組成了四個戰鬥小組。

最後只留下林水生和柱子站在一邊。

周衛國走到兩人面前,正要安慰他們,就聽柱子委屈地說道:“連長,怎麼不讓俺和水生哥訓練?是不是嫌俺們倆累贅?”

周衛國一手放在一人肩上,低聲說道:“你們兩個都是我周衛國的寶貝!我怎麼會嫌你們累贅呢?你們要記住,你們和別的隊員不一樣!你們是狙擊手!你們的任務是在行動時爲隊友提供火力支援,保障全隊的安全!如果連你們都和鬼子近戰了,那麼隊友的安全誰來保障?”

柱子想了想,臉上露出了笑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林水生則淡淡地說道:“俺明白,連長!”

周衛國讚賞地看了眼林水生。

槍法精準,冷靜,堅毅果敢,這真是一個完美的狙擊手!

隨後,周衛國命令隊員們將快慢機接上槍套,換20發彈匣,當作衝鋒槍使用。

不一會,趙傑報告各小組準備就緒。

周衛國手一揮,特戰隊單一房屋小組戰術訓練正式開始。

首先開始攻擊訓練的是由趙傑、劉三和鍾祥組成的第一小組。

他們三人顯然很有默契,從有意換成左手據槍的趙傑進入房屋開始,三人用了三秒鐘完全進入,又用了十五秒鐘搜索完畢整個屋子。

但在他們喜滋滋從屋裡出來時,看見的是周衛國緊鎖的眉頭!

三人下意識地止住了笑,站在了一邊。

接下來,其他三個小組依次進行了一遍房屋進入,搜索,肅清的戰術演練。

等四個小組都重新站在周衛國面前時,他們沒有看見周衛國的笑容!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這只是最簡單的房屋,門是朝外開的,屋裡也沒有任何障礙物!但是,最快的第一小組,花了十八秒鐘才完成進入、搜索和肅清的任務!最慢的第三小組,甚至花了三十幾秒鐘!如果這是實戰,那麼,屋裡會有拿著槍還擊的鬼子,會有被鬼子脅持的老鄉,會有桌子、椅子等各種障礙物!所以,如果這是實戰,如果你們的動作還是這麼慢騰騰,你們一個也活不下來!還有,左右手互換射擊不是換換拿槍的手就行了,還要保證能像右手射擊一樣百發百中!”

隊員們都低下了頭,剛剛還有些沾沾自喜的趙傑更是面紅過耳!

周衛國淡淡說道:“跟我來?!?

轉身朝下一間房屋走去。

隊員們立刻緊隨其後。

第三節

周衛國在這間房子的門前停了下來,說:“這是一間門從左朝內開的房屋,攻擊這種房屋的戰術是這樣的……”

說完,周衛國蹲了下來,在地上用樹枝畫完示意圖後開始講解戰術。

等隊員們都表示明白後,周衛國示意隊員們開始演練,演練結束後,周衛國又一一指出隊員的不足和改進方法,接著,就是下一間房屋。

就這樣,周衛國帶著隊員們一間間房屋走過去,每到一間房前就停下畫示意圖,講解戰術,讓隊員們依次演練一遍,講評……

由於每一間房屋的構造都不同,所以相應的戰術也不同,但這些戰術之間卻又存在共通性!

房屋戰術講解完畢後,周衛國帶著隊員們在一個拐角處停了下來,指著牆角說:“這是一個右拐牆角,無論在鄉村還是城鎮,單側拐角都是最常見的街道拐角?!?

說著,周衛國開始畫示意圖,畫完後講解道:“在巷戰中,如果肅清這樣的街道,可以採用四人小組或六人小組,四人小組的基本戰術是:站位,1號緊貼牆角;2號與1號並列,位於1號左側;3號位於2號身後;4號位於1號身後,背靠1號,警戒後方。行動時,1號左手據槍,緊貼牆角迅速右轉,對拐角後敵人進行火力壓制,如果拐角後沒有敵人,則單膝跪地,警戒拐角;2號右手據槍,衝出拐角後,緊貼街道左側邊警戒或火力壓制;3號,左手據槍,轉過拐角後,緊貼街道右側邊警戒或火力壓制;當2、3號均順利佔據位置後,1號以手拍4號肩,並迅速通過拐角,換右手據槍,緊貼牆角代替4號警戒後方;4號立刻轉身,左手據槍,衝過拐角,警戒隊伍正前方區域,就位後以手拍1號肩;1號轉身,重新成爲尖兵,小組繼續向下一拐角前進。”

周衛國又畫了第二個示意圖,講解道:“以六人組通過右側拐角時,基本戰術是:六人組分爲兩個3人小組。第一小組3人緊靠右側前進,第二小組3人緊靠左側前進,但前進時向右側身四十五度,斜向右前方。當靠近拐角後,第一小組的3名隊員先向右轉,面向牆壁。行動開始後,第一小組1號左手據槍,緊貼牆角迅速右轉,對拐角後敵人進行火力壓制,如果拐角後沒有敵人,則單膝跪地,警戒拐角;2號右手據槍,以側行或交叉側行移動至左側身體靠牆,移動時,始終面對攻擊方,並保持槍口、視線的一致;3號右手據槍,轉過牆角後在2號所提供的火力支援下,進佔2號前方的攻擊位置;第二小組4號前進,在1號提供的火力支援下進佔1號前方的攻擊位置,與2、3號形成三角火力支撐;4號就位後,1號迅速通過牆角,換右手據槍,轉身依靠牆角警戒後方;這時,5、6號有兩個選擇,如前方無威脅或時間緊迫,則直接前衝至下一拐角;如敵方火力過強,則5號左手據槍,衝過拐角後佔據4號前方攻擊位置;6號右手據槍,衝過拐角後佔據3號前方攻擊位置;最後,1號轉身前進,替代位置最前的6號重新成爲尖兵,六人組繼續前進,6號轉身,向後警戒。這兩種戰術的要點都是始終保持兩兩相互掩護。”

讓隊員演練完講評過後,周衛國又將他們帶到了一個左拐牆角,然後是“T”形拐角,十字形路口。

等所有戰術都講解完畢,周衛國說道:“我能教你們的,也只是這些基本戰術動作。至於具體如何運用,就要靠你們自己摸索了!你們要記住,小組作戰最重要的是相互之間的信任和配合!”

周衛國又頓了頓,說道:“多訓練左手射擊和移動時射擊,子彈不夠找指導員要!新隊員的特殊裝備過兩天丁廠長會叫人送來?!?

說完,竟然轉身就走。

趙傑趕緊追了上去,低聲問道:“連長,您不帶著我們訓練了?”

周衛國笑笑,說:“趙傑,你是特戰隊隊長,特戰隊這個擔子,你終歸是要挑起來的!”

趙傑遲疑了一會,說:“連長,您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以前您教我們東西都是等我們掌握了一部分再教下一部分的,可今天您爲什麼要把戰術一次全教完?”

周衛國沉默了一會,說:“我這個連長,也不知還能當多久!”

趙傑臉色一變,說:“連長,是不是因爲我們連打騎風口的事團裡要處分您?”

周衛國微笑著拍了拍趙傑的肩膀,說:“不該問的,不要問!你很聰明,特戰隊交給你,我也放心!”

說完,大步走了。

看著周衛國遠去的背影,趙傑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

回到連部後,李勇正好在。

不過讓周衛國感到驚訝的是,桌上竟然放了好幾支“南部十四式”手槍和兩支駁殼槍。

周衛國指了指桌上的手槍,說:“老李,這是怎麼回事?”

李勇一笑,說:“等會你就知道了?!?

周衛國“哦”了一聲,沒有再問,在桌邊坐了下來,坐下時手無意中碰到了放在口袋中的那支勃朗寧手槍,順手掏了出來,輕輕撫摸著,雙眼漸漸模糊。

這時,從門外傳來幾響輕輕的敲門聲,李勇站了起來,走過去開了門,見是陳怡,立刻笑道:“陳鄉長來了,快請進。”

陳怡一進門就看見了桌上的手槍,眼中不由露出了一絲喜色。

李勇給陳怡搬了張凳子放在桌邊,又倒了碗水遞給陳怡,說道:“走了這麼遠山路累了吧?來,先坐下喝口水。桌上的就是我們這次戰鬥繳獲的手槍,陳鄉長隨便挑,只要你滿意,我和周連長絕沒有二話!”

陳怡靦腆地一笑,接過水,說:“謝謝李指導員!”

看了看仍然坐著的周衛國,又低聲說:“謝謝周連長!”

這才坐下低頭喝了口水。

李勇走到周衛國旁邊,悄悄一碰周衛國,說:“老周,你看看誰來了?”

周衛國擡頭看了一眼陳怡,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陳怡放下了碗,忍不住看向桌上的手槍,一瞥眼,突然看見了周衛國手中的勃朗寧手槍,眼睛頓時一亮,指著那支手槍,低聲對李勇說:“周連長手上那支也是備選的嗎?我就要那支行不行?”

李勇笑著說:“當然可以了!”

說著又推了推周衛國。

周衛國這纔回過神,見陳怡和李勇都看向自己,不由尷尬一笑,說:“哦,你來了。對不起,我剛剛發呆呢?!?

陳怡抿嘴一笑,說:“學長一發呆,鬼子就要遭殃了!”

周衛國想報以微笑,卻是笑不出來。

李勇笑道:“老周,我們這次戰鬥繳獲了不少手槍,我看陳鄉長沒有配槍,所以叫人通知她來挑一支。她眼光倒是不錯,一下就挑中了你手上的這支手槍了!怎麼樣,你不會不給吧?”

陳怡也期待地看向周衛國。

周衛國看了眼陳怡,又看了眼手中的勃朗寧手槍,突然臉色大變,幾乎是吼著說:“不行!”

說完,一把將手槍放回口袋,顫抖著起身,幾步出了連部,只是腳步卻有些踉蹌。

李勇和陳怡都嚇了一大跳。

李勇當場愣住,陳怡則眼淚在眼睛裡不停打轉,強忍住纔沒有掉下來。

看著周衛國遠去的背影,陳怡咬著嘴脣說:“李指導員,今天打擾了,我該回去了。”

說完,就要出門。

李勇清醒過來,略一思索,嘆了口氣,說:“陳鄉長,真是對不住!我忘了告訴你了,今天是十二月十三日,去年的今天就是南京城破的日子!在那一天,老周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所以他今天才會有些失態,你多多包涵!”

陳怡愕然轉身說:“所有的親人?”

李勇點了點頭,說:“老周親口對我說的!”

陳怡立刻說道:“那他的未婚妻呢?”

李勇愣了愣,說:“未婚妻?老周從沒跟我提起他有個未婚妻???”

陳怡轉身看著周衛國遠去的背影,眼角突然流出了淚水,喃喃道:“爲什麼?爲什麼?”

說完,追了出去。

※※※

周衛國出了連部,往村口走去,路上遇到訓練結束的戰士向他敬禮也是毫無反應!

戰士們都停了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周衛國跌跌撞撞地出了村口,臉上不由自主都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

周衛國也不知道究竟要往哪裡去,只知道往前走,不知不覺間,竟爬上了村口對面的山頂。

看著眼前熟悉的戰場,周衛國終於清醒過來,腦中禁不住回想起陽村保衛戰的慘烈!

走到山頂正中,周衛國突然停了下來,仰天大吼一聲,接著放聲大哭。

良久,周衛國才止住了哭聲,面朝南方跪了下來,低聲說道:“父親,您能聽見我說話嗎?伯父、伯母、小雅,你們能聽見我說話嗎?勝利,鑫璞,虎子,你們能聽見我說話嗎?許連長,您能聽見我說話嗎?”

這幾句話說完,周衛國又是淚流滿面!

周衛國任由淚水流淌,又過了許久,才繼續說道:“父親,兒沒有忘記您的教導!‘倭寇驅盡日,我兒還家時’!打完鬼子,衛國一定回蘇州看望您老人家!”

但周衛國心中卻明白,自己只怕是再也沒機會見到父親了!

周衛國淚如雨下,繼續說道:“伯父、伯母,今天是你們的忌日,衛國不孝,不能回南京祭拜二老,只有在數千裡之外遙祭你們了!望你們不要怪我這個沒用的女婿!勝利,還記得我們在中央軍校打鬧的事嗎?還記得我們一起參加國慶日閱兵的事嗎?還記得我們在楊行一起打鬼子的事嗎?鑫璞,你教我的火炮知識我都記得!我們在德國的兩年我也都記得!在上海帶著戰車連並肩作戰的事我更記得!虎子,你還記得我這個‘瘋子新丁’嗎?還記得我這個不中用的團長嗎?許連長,我沒有給您丟臉!沒有給三連丟臉!三連現在是整個虎頭山最能打的部隊!還有個響噹噹的名字——‘陽村英雄連’!這個名字不是我們自己吹的,是鄉親們給我們起的!鄉親們信任我們??!騎風口據點我已經帶著三連打下來了!我殺了好多好多的鬼子!我爲你們報仇了!”

周衛國終於忍不住,再次痛哭失聲。

良久,周衛國止住了哭聲,雙眼蒙上了一層薄霧,輕聲說道:“小雅,一年了,你在天上過得還好嗎?還記得孤零零留在這世上的阿土豬嗎?”

周衛國頓了頓,緩緩吟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v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昨夜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崗!”

吟完這首詞的一瞬間,周衛國突然完全體會到了父親在回憶母親的札記扉頁寫下這首詞時的哀痛心情,忍不住大聲叫道:“小雅!小雅……”

山谷中傳來了迴音,但小雅卻是再也沒法回答他了!

周衛國將頭埋在地上,雙拳拼命捶擊著地面,嘶聲說道:“小雅!我想你!你就這麼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我殺再多鬼子又有什麼用呢?我不要爲你報仇,我要你回來!……”

良久,周衛國終於冷靜了下來,突覺身後有異,迅速回頭,就看見了滿面淚水的陳怡。

周衛國臉色一變,說:“你怎麼來了?”

陳怡低聲說道:“學長,我不是故意要偷聽你說話的,我在村裡找不到你,問了戰士們,他們說你好像是往這山上來了,所以我才……”

在這一刻,陳怡終於明白了爲什麼每次看見周衛國,他眼中都隱隱帶著憂鬱哀傷的眼神!

陳怡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學長,希望你哭完後能振作起來!你知不知道,戰士們看見你這樣離開後有多擔心?在他們的心目中,你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是能夠帶領他們百戰百勝的戰神!三連不能沒有你,虎頭山不能沒有你!”

周衛國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你想聽故事嗎?”

陳怡一愣,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周衛國整理了一下思緒,才緩緩說道:“從前,有一個男學生和一個女學生。兩人有著共同的教育背景,有著共同的理想,對問題也有著共同的看法……於是,他們相愛了!他們一起探討人生,探討未來,探討國家民族的命運……後來,發生了‘九·一八事變’和‘一·二八’淞滬抗戰,男學生在去淞滬戰場慰問十九路軍時受一個軍官的影響決定投筆從戎?;靥K州後,他正好碰上中央軍校補充招生。於是,男學生報考了軍校。因爲怕拖累他愛的人,他沒有把投考軍校的事情告訴那女學生。後來,他順利地被軍校錄取,他以爲,從此以後,他再也見不到那個女學生了!可是,那個女學生輾轉幾個月,竟然還是找到了他受訓的部隊!……經歷過這一次後,兩人的感情更加深了!”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止住將要流下的淚水,繼續說道:“後來,他回到了南京中央軍校繼續學習,女學生也畢了業。爲了能常常看見自己的心上人,女學生在畢業後特地留在中央軍校對面的第四女中教書。此後,他們真的常常見面了!後來,由於在畢業演習中表現出色,已是軍官的男學生被選派赴德國軍校留學兩年!女學生雖然很難過,卻還是支持他去德國學習!臨走前,男學生髮誓,學成回國後就娶那女學生!”

陳怡聽著周衛國的講述,不由癡了。

周衛國繼續說道:“誰知,男學生學成歸國,抗戰已經爆發了!男學生當了戰車連長,參加了淞滬會戰。屢經血戰後,戰車連長變成了步兵營長!後來,淞滬會戰全線撤退,他的那個營作爲後衛,負責掩護全軍後撤!歷盡艱險,他終於帶著部隊回到了南京,途中還繳獲了一支漂亮的小手槍!回到南京後,他立刻趕去看望兩年多始終對他不離不棄的未婚妻!重逢之後,兩人都是無比喜悅!他們以爲,從此以後,兩人終於可以在一起了!他還把繳獲的那支漂亮的小手槍送給了未婚妻!”

聽到這裡,陳怡心中突然一動,立刻想到了剛剛周衛國手中的那支小手槍。

周衛國顫聲說道:“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南京城破後,他竟然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未婚妻爲了免受鬼子侮辱,用他送的那支手槍自盡了!”

陳怡“啊”的一聲,大驚失色。

周衛國咬牙說道:“爲了給未婚妻報仇,爲了給自己的兄弟朋友報仇,爲了給無辜慘死的同胞報仇,他逃出了南京,北上!因爲他要尋找一支真正抗日的隊伍!但是,在北上的路上,他見到的都是毫無鬥志,只會擾民的軍隊!就在他對重返抗日戰場幾乎絕望的時候,他見到了一個爲了激勵民衆抗日而甘心一死的愛國學生!”

周衛國想了想,說:“那個學生臨死前喊的是‘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共產黨萬歲!’,應該是名共產黨員吧?這讓他立刻想起了一支抗日的隊伍——八路軍!於是,他繼續北上,到了徐州,很幸運地找到了他最要好的一個朋友,以前的同學!他的這個同學是名共產黨員,通過同學的介紹,他終於來到了敵後抗日根據地,參加了八路軍!”

周衛國深深吸了口氣,說:“故事講完了。”

陳怡已是淚流滿面,說:“學長,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男學生!你當年送給‘小雅’姐姐的小手槍就是你剛剛手上拿著的那種手槍嗎?”

周衛國點了點頭,淚水順著眼角流下,喃喃道:“沒錯!就是這種手槍!比利時FN公司產的6.35公釐勃朗寧袖珍手槍!我把槍送給了我最心愛的人,卻還是保護不了她!我不配做男人!”

陳怡大聲說道:“不,學長!在我的心目中,你永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

周衛國看向陳怡,心中突然嘆了口氣,從口袋中掏出那支勃朗寧手槍和那盒子彈,說:“我不把這支手槍送給你不是因爲小氣,是怕……”

陳怡毫不猶豫上前幾步從周衛國手中接過了手槍和子彈,盯著周衛國的眼睛說道:“學長,你聽說過法蘭西皇帝拿破崙(Napoleon)和他的皇后約瑟芬(Josephine)的故事嗎?”

周衛國搖了搖頭。

陳怡說道:“拿破崙送給約瑟芬的新婚禮物,是一個塗有琺瑯的胸章,胸章上雕刻著兩個詞——‘To Destiny’!”(引自《Napoleon's Josephine: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原文對禮物的描述是:“an enameled medallion engraved ‘To Destiny’”)

周衛國喃喃道:“To Destiny!To Destiny!宿命……”

陳怡咬了一下嘴脣,說:“是的!宿命!我們的相遇本身就是宿命!衛國,這一輩子,我都忘不了你!”

說完,轉身跑了。

看著陳怡遠去的背影,周衛國呆住了。

第四節

周衛國下山後,遠遠看見村口的打穀場竟然整整齊齊地列著隊列!

從人數上看,應該是整個三連!

走進打穀場,周衛國已經可以看到隊列中一雙雙熟悉的眼睛——李勇、趙傑、楊大力、石頭、鐵牛、林水生……

李勇突然出列,小步跑到周衛國面前,立正,敬禮後大聲吼道:“報告連長,陽村英雄連集合完畢!應到一百六十四人,實到一百六十四人,請指示!”

周衛國的雙眼突然模糊,腦中同時響起陳怡說的話“在他們的心目中,你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是能夠帶領他們百戰百勝的戰神!”

心中頓時豪情萬丈,一挺胸,向李勇回了個軍禮,隨後轉身面朝戰士們,大聲說道:“全體都有,立正!”

只聽整齊劃一“啪”的一聲過後,全連立正,紋絲不動。

但所有人的眼睛,卻都看向周衛國。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全體都有,向右——轉,齊步——跑!”

帶頭開始繞村跑了起來。

全連立刻以排爲單位,緊緊跟在周衛國的身後。

在這一刻,周衛國知道,他的心已經和他的三連緊緊連在了一起!

※※※

接下來的幾天,虎頭山獨立團各營連和地方武裝陸續解除一級戰備,回到各自的駐地。

至少從表面上看,虎頭山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

這天,周衛國和李勇突然接到團部命令,第二天上午將在趙莊召開全團連級以上幹部代表會議,各營連主官均留一人看家,另一人蔘加會議,會議議題:騎風口據點作戰得失。

看過命令後,李勇沉默了。

騎風口據點作戰得失?

這個“得”就不必多說了,自然是指本次作戰的戰術和繳獲的糧食武器彈藥了。

那麼“失”呢?

李勇苦笑。

恐怕全團上下,數來數去也只有違抗軍令擅自出擊的三連這“失”的嫌疑最大!而作爲三連的連長和指導員,周衛國和李勇自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想到這,李勇脫口而出:“老周,明天你看家!”

周衛國卻微笑著說:“該來的,總歸要來,明天的會議我去吧?!?

李勇搖了搖頭,說:“你去?那不是找不自在嗎?團長政委正在氣頭上,你還敢大搖大擺出現在他們面前?”

周衛國笑道:“我幾時說過要大搖大擺出現在團長政委面前?這回我可是打定了主意夾著尾巴裝可憐的!”

李勇失聲道:“夾著尾巴裝可憐?拉倒吧!打死我我也不信你老週會夾著尾巴做人!”

周衛國微笑道:“難道你會?”

李勇苦笑道:“這種沒良心的話虧你說得出口!我在你老周面前哪次不是跟個小媳婦一樣夾著尾巴做人?要我說,整個虎頭山就沒有比我更會夾著尾巴做人的指導員了!”

周衛國呵呵笑道:“那以後你當連長我當指導員好了?!?

李勇“呸”了一聲,說:“我就是當了連長,照樣要受你的氣!”

周衛國痛快地說道:“那好,我也不和你爭了,明天的會你去就是!”

隨即正色說:“老李,你記住,會上只要有人提出三連的問題,你就把責任往我身上推!”

李勇立刻搖頭道:“你當我李勇是什麼人?打騎風口的決定是我們一起下的,出了事情,責任就要一起擔!”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老李,你怎麼這麼糊塗?如果團長真把你我都撤了,你以爲三連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李勇立刻說道:“正因爲這樣,我更不能把責任往你身上推!三連可以沒有我李勇,但卻絕不能沒有你周衛國!”

周衛國嘆道:“你這回又傻了!團長政委眼睛雪亮著呢!我的牛脾氣他們會不清楚?我下定的決心就憑你李勇這樣的豆腐嘴能勸得回來?我看這次的會,肯定是風聲大雨點小!不管怎麼說,這次畢竟是打了個大勝仗,你把責任全往我身上推,團長政委頂多狠狠罵我一頓出出氣,也不好意思真把我怎麼樣!可你我要是爭著擔責任,團長政委這氣沒處消,結果呢,必然是兩人都倒黴!”

李勇瞪大眼看著周衛國說:“老周,你行??!連團長政委都敢算計!我怎麼覺得你這話裡都是陰謀詭計啊?”

周衛國一笑,說:“水至清則無魚!團長政委肯定明白這道理!明天你放心去就是了!記住,除了送給團長政委的兩支快慢機,繳獲的鬼子手槍也一併帶上,做做順水人情,反正這種南部手槍我們也不稀罕!”

李勇忍不住罵道:“奸商!活脫脫的奸商!”

※※※

第二天一早,李勇剛出連部,就被得知消息的戰士們圍住了。

戰士們雖然七嘴八舌,但問的問題歸結到一起卻都是:“團裡到底會不會處分連長和指導員?”

這個問題可把李勇難住了,他總不能把周衛國昨天的分析和盤托出吧?

正在煩惱時,聽到吵鬧聲的周衛國出了連部,看見一大堆戰士圍著李勇,忍不住大喝一聲:“全體都有,立正!”

戰士們見周衛國發話,趕緊列隊,很快,全場就由鬧哄哄變成了一片肅靜。

周衛國掃視了一遍一臉緊張的戰士們,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擡腕看了看錶,悠然說道:“不錯不錯,今天大家起得都很早,不到六點全起來了!指導員是要趕去團部開會,你們又是爲了什麼天還沒亮就起牀了?”

就聽楊大力在人堆裡嘀咕了幾句。

周衛國立刻說道:“楊大力,你來說說,今天爲什麼起這麼早?”

楊大力理直氣壯地說道:“報告班長,俺們村有句俗話,叫‘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周衛國微笑道:“大力,那你們村有沒有句俗話,叫‘早起的蟲子被鳥吃’呢?”

戰士們立刻爆發出一陣鬨笑。

楊大力一愣,隨即明白了周衛國話裡的意思,不由撓了撓頭,也跟著呵呵笑了。

周衛國臉一沉,說:“都給我滾回去!下次再敢不按時作息我罰你們三天不準睡覺!”

戰士們互相吐了吐舌頭,很快都散了。

李勇衝周衛國豎起了拇指,說:“老周,還是你行!”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看來我這黑臉算是當定了!”

李勇一笑,說:“黑臉白臉,等我回來就見分曉了!”

說完,轉身上了馬,飛馳出了村。

※※※

直到下午,李勇才從團部趕回來。

李勇走進連部時,見周衛國正坐在窗戶邊上看書,臉上竟然連一點擔心的樣子都沒有!

李勇故意咳嗽了幾聲,說:“老周,我可是按你的吩咐把責任都推到你頭上了!會上對你的批評可不少!”

周衛國“嗯”了一聲,連頭都沒擡,還是看著書,慢條斯理地說:“老李,坐下再說,走了這麼遠山路,也該渴了吧?先喝口水。對了,水我剛燒好,就放在桌上?!?

李勇倒了一碗水,有意慢慢地喝了幾口,偷眼瞧周衛國時,見他竟然還是不管不問的樣子,終於忍不住了,說:“老周,你真不擔心團裡處分你?”

周衛國淡淡地說:“該來的遲早總是要來的!擔心有什麼用?”

李勇苦笑,說:“你倒真是鎮定??!”

周衛國擡起頭,微笑道:“好了,廢話少說,今天的會上都說了些什麼?”

李勇突然笑了,說:“老周,我還真沒想到你在虎頭山的人緣這麼好!”

周衛國笑道:“是嗎?你倒是說說怎麼好了?”

李勇說:“團長剛宣佈會議開始,陳連長就第一個站起來發言,對這次我們打騎風口的戰術大爲讚揚,更把你周衛國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

周衛國瞇著眼說:“看來我又欠老陳一個人情了!”

李勇微笑著說:“接下來,自然是我們營長說話了。營長首先大大地誇了你一通,最後纔不痛不癢地罵了你一頓,說你個人英雄主義,還對團長表示回去後要好好批評批評你!其實營長哪裡捨得批評你?。克窍氚褜δ愕奶幏纸蹈竦綘I裡啊!”

周衛國一笑,說:“自己的兵,當然要護著了!”

李勇繼續說道:“接著發言的,竟然是二營長!你猜二營長怎麼說的?他說:‘我只知道我當兵以來,就從來沒見過有人能用一個連打下由近千兵力防守的軍事據點!這次一營三連打騎風口的戰法,不但值得我們二營學習!我本人更希望能夠在全團推廣!’沒想到連鐵面無情的二營長都這麼欣賞你!”

周衛國搖頭說:“二營長欣賞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的戰法!”

李勇點了點頭,說:“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我說二營長後來怎麼既誇你行事果斷、作戰靈活,又批評你無組織無紀律?”

周衛國嘆道:“對事不對人,這話說得中肯!”

李勇繼續說道:“三營長跟著也表態說,無論如何,你老周這次都是功大於過,對你的處分不應該太重?!?

說到這裡,李勇突然笑了,說:“三個營長這麼一表態,這會議的調子也就算是基本定了下來,其他連長哪裡還會說你老周的壞話?自然是一大堆讚揚的話!”

周衛國突然皺了皺眉,說:“壞了!這麼一來,團長肯定要發火了!”

李勇立刻對周衛國豎起了拇指,說:“厲害!這都讓你猜到了!團長等所有人都說完了,才站了起來,說:‘照你們的意思,他周衛國這次不但一點錯誤沒犯,還大大地立了功嘍?我是不是還得敲鑼打鼓給他慶功?’團長這麼一說,大家都不敢說話了。團長接著說道:‘周衛國這個兔崽子,了不得了!沒有我的命令就敢用一個連進攻騎風口據點!真他媽瘋了!繳獲六門迫擊炮他竟然自己留了兩門!六挺重機槍他也給留了兩挺!東西都自己留下了纔想到給我彙報一聲,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一個團還沒有炮兵連,他周衛國一個連竟然就有了機炮排!誰他媽聽說過一個連下面還有加強機炮排的?’”

周衛國一笑,說:“團長肯定不止說了這麼幾句吧?”

李勇笑了,說:“當然不止了。團長本想再罵你幾句的,誰知團部有個參謀聽團長這麼說後立刻跟著罵了你幾句,說你無組織無紀律,是典型的蠻幹,還建議對你嚴肅處理,以儆效尤,並上報軍分區。你猜團長怎麼樣?”

周衛國微笑道:“怎麼樣?”

李勇笑道:“團長當時就把那參謀罵得狗血噴頭!那個罵得啊,真叫過癮!”

周衛國笑笑,不再說話。

好一會,李勇忍不住說道:“老周,你就不想聽聽團長怎麼罵那參謀的?”

周衛國笑道:“我就是不問,你能憋得住不告訴我?”

李勇笑罵道:“不厚道!”

罵完自己也笑了,說:“我給你學學啊,團長是這麼罵的:‘你他媽給我閉嘴!周衛國是老子手上最利的尖刀,是老子的頭號寶貝!老子自己也只捨得在背後罵罵!你他媽算哪顆蔥也敢跟著罵?周衛國也是你能隨便罵的?老子最見不得你這種人!不會打仗就會在背後說人壞話!周衛國成立機炮排怎麼了?要是有第二個騎風口他給我打了下來,他就是在他的三連成立炮兵連我都同意!他不是人手不夠嗎?我給他權力,讓他再招兵!我邱明今天把話在這裡先放下了,對周衛國的處分到團裡爲止,誰他媽要敢上報軍分區,就別怪老子不客氣!這個周瘋子,真他媽會打仗!”

周衛國聽得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邱團長嗎?

李勇大笑道:“我當兵這麼多年,還從沒聽團長說過這麼多‘老子’,老周,你也算是天大的面子了!現在全團都知道團長向著你了!”

周衛國突然眨眨眼,說:“說吧,團裡對我的處分是什麼?”

李勇從公文包裡取出兩張紙,說:“這次會議團裡最後形成了兩個決議,你想先聽哪一個?”

周衛國笑笑說:“隨你吧?!?

李勇嘆道:“老周,我真服了你了!好吧,我先念團裡對你的處分決議?!?

說完,拿起一張紙念道:“一營三連連長周衛國擅作主張,在沒有主力部隊配合的情況下與數倍於己之敵作戰,使三連陷入不必要的危險,經大會討論,決定給予其留職查看處分,並責令其做出深刻檢討,通報全團?!?

說完,將紙遞給了周衛國。

周衛國接過,掃了一眼,說:“唸完了?”

李勇說:“唸完了!”

周衛國皺眉說:“怎麼這麼輕的處分?”

李勇失聲道:“老周,你還想要什麼處分?撤職?禁閉?開除黨籍?哦不,你不是黨員,沒法開除你的黨籍!團長捨得嗎?”

周衛國嘿嘿笑了,說:“處分的決議唸完了,那嘉獎的那份呢?”

李勇笑罵道:“老周,你臉皮還真不是一般的厚?。傓吡伺u就想表揚?”

周衛國嘿嘿笑道:“捱了罵心情不好,總要聽聽表揚話換個心情吧?”

李勇撇撇嘴說:“拉倒吧,你老周的心思我會不知道?你早就明白團長捨不得處分你是吧?”

周衛國笑笑,沒有說話。

李勇拿起另一張紙,念道:“一營三連連長周衛國率所部一個連英勇作戰,共計殲滅日軍六百三十九人,俘僞軍兩百八十二人,攻克日軍騎風口據點,繳獲大量武器彈藥糧食,爲虎頭山抗日根據地的發展掃清了障礙,予記個人特等功一次。一營三連在對騎風口日軍據點的作戰中,奮勇爭先,戰果輝煌,予記集體一等功一次?!?

其他就是對在戰鬥中涌現出的一些個人的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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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衛國和李勇看著團裡兩份幾乎自相矛盾的命令,笑了。

李勇突然神秘地說:“團長有一個問題託我問問你。”

周衛國笑道:“什麼問題?”

李勇正色說:“團長問你,願不願意到團部給他當參謀長?”

周衛國一愣,立刻搖頭說道:“當然不願意了!當參謀長又不能帶兵打仗!沒意思!”

李勇哈哈笑道:“團長早就料到你會這麼說,所以又託我帶給你幾句話?!?

周衛國皺了皺眉,說:“什麼話?”

李勇微笑著說:“團長說,‘告訴周衛國,如果他下次還敢不打招呼就自己帶人開打,我也不處罰他,我就升他的官!我讓他到我的團部給我當參謀長!從今往後,他周衛國一個兵也別想碰!”

周衛國苦笑說:“團長真是瞭解我!那你又是怎麼說的?”

李勇笑道:“我對團長說,老周只要知道團長會這麼對付他,下次一定不敢了!”

周衛國笑道:“這回答倒也中規中矩!”

李勇道:“對了,團長還有道命令?!?

周衛國笑罵道:“老李,你能不能一次都說完?。俊?

李勇笑道:“這還不是跟你學的?團長命令:三連補充兵員後休整一個月!在這一個月內,沒有他的命令,三連不能參加任何一次戰鬥!”

周衛國一愣,隨即笑道:“那好?。⌒菡托菡?!反正現在我們也不愁糧食了!我就帶著這羣兔崽子來個大練兵!正好把特戰隊的一些戰術推廣到全連!”

第五節

李勇突然想起一事,說:“對了老周,那兩支快慢機和你讓我帶去團部送人的手槍我都帶回來了。”

周衛國一愣,說:“怎麼又帶回來了?”

李勇正色說:“政委說,這個禮他不能收!”

周衛國皺眉說:“你不會跟政委說下不爲例嗎?”

李勇苦笑道:“我就是這麼說的!可政委說,他和團長要是收了你送的禮,你周衛國就不是‘下不爲例’,而是‘以此爲例’了!”

周衛國臉色突然變得古怪之極,良久,才嘆了口氣,豎起拇指說:“政委就是政委!我這小花招終歸逃不過他的法眼!”

李勇愣了愣,隨即板著臉說:“好你個老周!你有這想法也不告訴我一聲?你是成心讓我在團長政委面前丟人是吧?”

周衛國賠笑道:“老李,消消氣,我真沒這意思!不過這也是我不對,改天請你喝酒吃肉當是賠罪!”

李勇連連擺手,說:“免了吧!你老周請的飯有那麼容易吃的?別吃你一頓飯又被你算計了!”

周衛國哈哈笑道:“老李,你這麼想就錯了!我如果要算計你,你就算不吃我請的飯,我照樣要算計你?。 ?

李勇笑了,指著周衛國罵道:“不厚道!”

周衛國微笑道:“好了,說正事。既然團長政委不要那兩支快慢機,那我就把它們加強給機炮排,正好提高機炮排的近戰防禦能力!”

李勇接口道:“那還有幾支鬼子手槍呢?我們連那些個班排長可早就放出話來了,他們誰也不要這種破爛!都是你把這羣兔崽子給慣的!”

周衛國呵呵一笑,隨即皺眉道:“這倒真是個問題!誰願意要支老卡殼的手槍?”

李勇想了想,說:“不如送給魯震明他們吧?他們總不會也不要吧?”

周衛國笑道:“那你可別說是我送的!要不然他們用得不滿意就該說我了!”

李勇嘆道:“這是什麼世道?有武器還嫌這嫌那的?”

※※※

第二天,三連從各村招來的新兵全部到位。

當天,周衛國就帶著補充完畢的三連開始訓練。

除了完全恢復以前的高強度訓練,周衛國還讓特戰隊員將他們學過的戰鬥手語和潛伏、僞裝滲透、地圖判別、測距、近身格鬥、射箭、攀登等技能向全連推廣。

三連的大練兵在這一天正式拉開帷幕!

※※※

轉眼,已到年底。

爲了迎接新年,周衛國在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給全連放了半天假!

當然,連城裡都不大慶祝新年元旦,山裡就更加沒有節日氣氛了!

好不容易閒下來的周衛國突然想起了上次打騎風口據點繳獲的鬼子收音機,立刻拉了李勇,又叫上趙傑和幾個排長,帶上收音機,直奔兵工廠。

衆人找到丁義生時,丁義生一眼就看見了周衛國帶來的收音機。

丁義生自然是見過收音機的,一見之下,當即大喜,親自動手,不一會就接好電線和簡易變壓器,發動了一臺坦克發動機,隨後給收音機接上了電源。

周衛國打開收音機開關,慢慢旋動著調頻旋鈕,又輕輕轉動著收音機的方向,過了一會,收音機裡開始傳出一個女性的聲音:“中央社報道:總裁偕黨內同志敬賀在渝各界新年……”

楊大力等人立刻驚得目瞪口呆——這盒子竟然能發出女人的聲音!

在楊大力等人的驚愕中,收音機裡陸續吐出一連串參加賀新年活動的國民黨首腦姓名。

聽完這些姓名,周衛國突然喃喃道:“奇怪,怎麼偏偏漏了個汪副總裁?”

丁義生接口道:“衛國,有什麼不對嗎?”

周衛國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我多心了!不過,剛剛唸的名單裡的確沒有汪精衛副總裁!像這種活動,怎麼會單單少了個副總裁?”

丁義生想了想,說:“可能是生病了呢?”

周衛國皺眉想了想,還是不得要領,也就不再多想了。

衆人又聽了一會,沒有了剛開始的新鮮勁後,也就對收音機裡傳出的官樣文章不再感興趣了。

周衛國笑笑,說:“我們換別的聽聽吧?!?

說著,開始旋動調頻旋鈕,不一會,收音機裡竟然傳來了日語!

周衛國皺了皺眉,正要繼續旋動調頻旋鈕,跳過這個日本臺,突然聽見收音機裡傳來“新年將至,本臺再次播出中國國民黨副總裁汪先生迴應我大日本近衛首相於本月二十二日提出之‘善鄰友好、共同防共及經濟合作’三原則之電文”

周衛國一愣,不由自主收回了準備旋動調頻旋鈕的手。

只聽收音機裡傳來:

“‘重慶中央黨部,蔣總統,暨中央執監委員諸同志均鑑:

……頃讀日本政府本月22日關於調整中日邦交根本方針的闡明:

第一點,爲善鄰友好?!绱藙t吾人遵照宣言謀東北四省問題之合理解決,實爲應有之決心與步驟?!?

第二點,爲共同防共?!拦材康脑诜乐构伯a國際之擾亂與陰謀,……

第三點,爲經濟提攜。此亦數年以來,日本政府屢曾提議者,吾人以政治糾紛尚未解決,則經濟提攜無從說起。今者日本政府既已鄭重闡明尊重中國之主權及行政之獨立完整,並闡明非欲在中國實行經濟上之獨佔,亦非欲要求中國限制第三國之利益,惟欲按照中日平等之原則,以謀經濟提攜之實現,則對此主張應在原則上予以贊同,並應本此原則,以商訂各種具體方案。

以上三點,兆銘經熟慮之後,以爲國民政府應即以此爲根據,與日本政府交換誠意,以期恢復和平?!袊箲鹬康?,在求國家之生存獨立,抗戰年餘,創鉅痛深,倘猶能以合於正義之和平而結束戰事,則國家之生存獨立可保,即抗戰之目的已達。以上三點,爲和平之原則,至其條例,不可不悉心商榷,求其適當。……

中日兩國壤地相接,善鄰友好有其自然與必要,……今後中國固應以善鄰友好爲教育方針,日本尤應令其國民放棄其侵華侮華之傳統思想,……

謹引提議,伏祈採納!

汪兆銘,豔?!?

汪先生大義,實乃中日兩國人民之福!中日友好,共建大東亞共榮圈!……”

周衛國胸口劇烈起伏,最後終於忍不住“啪”的一聲關掉收音機,又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他,李勇上前輕輕拉了拉周衛國,說:“老周,你這是怎麼了?”

周衛國一字一句說道:“汪兆銘投敵了!”

李勇一愣,說:“誰投敵了?”

周衛國咬牙道:“中國國民黨副總裁、國防最高會議副主席、國民參政會議長汪兆銘投敵當漢奸了!”

衆人都愣住了。

他們就算再沒有文化,也明白國民黨副總裁投敵意味著什麼!

還是丁義生頭腦清醒,立刻說道:“衛國,別激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汪兆銘投敵了?”

周衛國指著收音機說:“我們聽的日本臺剛剛全文播出了汪兆銘投敵的申明!”

說完,周衛國就將記得的電文內容翻譯了一遍,最後說道:“電報最後的代碼爲‘豔’,日本人又說是迴應他們首相在本月二十二日提出的什麼‘善鄰友好、共同防共及經濟合作’三原則,這樣看來,電報應該是在本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前天發出的!”

丁義生皺眉說道:“如果這份電報是在前天發出的,那爲什麼今天中央社的報道對此卻隻字未提?會不會是日本人在造謠?”

周衛國冷靜下來,說:“這有兩種可能,一是日本人造謠;二是這件事變起倉促,影響又太大,國民政府正在籌劃應對之策,暫時不便發表任何聲明!”

趙傑突然接口說道:“連長,您也說了,這件事影響這麼大,如果是日本人造謠,國民政府爲什麼不加以駁斥?”

周衛國嘆道:“看來還是第二個可能性比較大!如果汪兆銘真的投敵了,那麼國民政府應該在這幾天就會有迴應了!”

丁義生點頭道:“那接下來我們每天都聽聽收音機,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衆人都心情沉重地跟著點頭。

※※※

回連部的路上,周衛國一言不發,衆人也都沒有說話。

經過這件事,迎接新年的喜悅蕩然無存!

※※※

第二天下午,衆人終於通過收音機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國民黨中常會通過了“開除汪精衛黨籍及撤銷其一切職務的決定”!

接下來的幾天,收音機裡天天傳出的都是全國各界對汪精衛投敵的聲討。

又過了幾天,團部突然召集所有連級以上幹部開會。

在會上,政委吳遠山宣讀了汪精衛投敵“豔電”的全文和上級下發的《中共中央關於汪精衛出走後時局的指示》。

當得知國民黨副總裁投敵後,會場頓時羣情激憤,唯有早得知消息的周衛國和李勇還保持著冷靜。

等大家激動的情緒稍稍平和下來,吳遠山開始對虎頭山根據地下一步的工作進行了部署,具體包括:加強軍事訓練,應對日僞爲配合汪精衛投敵可能進行的掃蕩;加強宣傳,以徹底揭露汪精衛投敵賣國的面目;加快根據地建設,放手發動羣衆。

※※※

回到陽村後,周衛國立刻召開全連大會,在會上,由李勇宣佈了汪精衛投敵的消息,並對三連接下來的工作做出了部署。

會後,三連立刻開始了新一輪的大練兵。

將對鬼子和漢奸的憎恨發泄到訓練上倒是個好辦法,周衛國的心情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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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十幾天過去,三連也完成了預定一個月的大練兵。

補充的新兵經過這一個月瘋狂的訓練,也迅速成長了起來。

見訓練效果滿意,周衛國接著開始了第二階段的大練兵。

按照周衛國的計劃,這一階段的訓練重點有三項:防化訓練,山地叢林作戰訓練,村落巷戰訓練。

將繳獲的防毒面具、防毒斗篷、防毒手套、防毒油膏下發到每一個戰士手中後,周衛國開始教授戰士們這些用具的使用方法,並重點結合山地叢林地形講授了一些基本的防化知識。

雖然這一切對於戰士們來說都太複雜,但每一個人都知道鬼子的兇殘,對於遭到鬼子化學武器的攻擊也毫不懷疑,所以訓練中人人都是認真無比,這也讓周衛國大感安慰。

經過十來天的防化訓練,戰士們都掌握了防毒裝備的使用和基本防化知識。而有了周衛國編寫的那本《山地叢林生存手冊》作爲指導,三連的山地叢林作戰訓練也很快步入正軌。

由於供特戰隊訓練近戰戰術的訓練場太小,無法容納全連訓練,而搭建可供全連訓練的訓練場似乎又不合算,所以村落巷戰訓練遲遲無法開展。

倒是有人提議村落巷戰訓練就放在陽村,但周衛國考慮到這種訓練還包括入屋作戰戰術,就算村民們不介意時時有八路軍“破門而入”,自己心裡面也實在過意不去,所以只好作罷!

最後,還是林水生和柱子一起提出將訓練放在裡壟村!

自從被鬼子屠村後,裡壟村再沒人住進去,早成了荒村,正適合作爲訓練場,但這樣一來,似乎對死去的裡壟村村民又有所不敬,所以周衛國聽了林水生和柱子的建議後只是皺眉沉思,並沒有馬上做出答覆。

林水生很快就明白了周衛國的顧慮,平靜地說:“連長,您爲俺們全村報了仇,死去的鄉親們對您只有感激,絕不會怪您的!再說,上次伏擊鬼子,俺們連不是也埋伏在村裡嗎?”

周衛國考慮再三,終於同意了。

有了裡壟村這個完整的村莊作爲訓練場,再加上時時想起鬼子欠裡壟村村民的血債,戰士們的訓練熱情空前高漲,很快就熟練掌握了村落作戰的訣竅。

在訓練中,戰士們還不斷總結經驗,充分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發明了牆角戰鬥用的帶柄小鏡子、翻牆戰術、屋頂戰術和敵人密集時的手榴彈開路戰術。

所有這些戰士們的創舉,無不讓周衛國欣喜萬分!

期間,全連的文化學習也得到了加強。周衛國還將一些進步特別快的戰士和特戰隊組織起來,給他們教授日語。

由於在之前的戰鬥中周衛國流利的日語對戰鬥取得勝利的巨大作用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戰士們對學習日語都沒有什麼牴觸情緒,這讓周衛國很是欣慰。

※※※

這一天,訓練結束後,幾個坐在村口休息的新戰士隨口唱起了山歌。

被歌聲吸引的人越來越多,漸漸的,全連都圍在了打穀場,歌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最後,不知是誰大聲喊了一句:“請連長給俺們唱支歌,大家說好不好?”

全場轟然應道:“好!”

接著就慢慢靜了下來,等著周衛國一展歌喉。

周衛國微笑著剛要擺手說自己不會唱,突然想起了曾經聽過的《義勇軍進行曲》,心中一動,大聲說道:“好!既然大家要聽我唱歌,我就給大家唱一支!”

戰士們立刻拼命鼓掌,楊大力更是在人羣中大聲鼓譟,給周衛國打氣!

等戰士們再次靜下來,周衛國深吸一口氣,開始唱道:“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我們萬衆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周衛國唱完,所有人都沉浸在歌聲中,一時都呆住了。

良久,有戰士開始鼓掌,接著,所有戰士都跟著鼓掌。

林水生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問道:“連長,這是什麼歌?俺怎麼第一次聽心裡就是熱的?”

周衛國緩緩道:“這首歌叫《義勇軍進行曲》,是兩個愛國音樂家爲東北的抗日義勇軍寫的歌!”

林水生點了點頭,說:“連長,俺想學這歌!您能不能教教俺?”

其他戰士也跟著喊道:“連長,俺也要學!”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好,我來教大家!”

說完,叫戰士搬來了文化學習用的黑板,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歌詞,隨後,開始教戰士們歌詞。

《義勇軍進行曲》的歌詞雖然雄壯無比,但意思卻是簡單明瞭,所以教了幾遍後,戰士們都已將每一句歌詞記在心中!

隨後,周衛國開始帶著戰士們唱,幾遍過後,戰士們唱出的曲調已不再走樣。

最後,周衛國大聲說道:“大家跟我大聲唱一遍!”

說完,帶頭唱道:“起來!……”

全連立刻跟著唱道:“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我們萬衆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最後的幾句歌詞,戰士們幾乎都是用盡全力吼出來的!

這次唱完後,全場竟然寂靜一片!但每個人心中,卻都是熱血沸騰!這些天來因爲汪精衛投敵造成的沉悶氣氛也一掃而光!

周衛國突然大聲吼道:“今後,這就是我們三連的戰歌!大家說好不好?”

戰士們齊聲吼道:“好!”

第六節

在不絕的鞭炮聲中,周衛國迎來了他在虎頭山的第一個春節。

傳統畢竟是傳統,哪怕在這種戰爭年代,百姓們也還是要過日子的,何況有了八路軍的保護,城裡鬼子的威脅,也已經開始漸漸變得遙遠。

雖然家家戶戶都是喜笑顏開,戰士們也都笑意盈盈,但天黑下來之後,周衛國卻突然感到了孤獨!

五年前那個正月初一的夜晚,小雅不就在陪著父親過完除夕後從蘇州趕回南京看望自己嗎?

不過,那一晚的鞭炮聲比現在要響。

周衛國不由支起了窗戶,冷風頓時撲面而來。

周衛國卻沒有感覺到寒冷,只是透過支起的窗戶凝視著漆黑的夜空,喃喃道:“小雅,今天又是大年初一,你現在是在陪著伯父伯母嗎?”

話說完,眼淚已無聲地順著他的眼角流下。

※※※

良久,周衛國收回了目光,輕輕從桌邊取了張紙,拿起筆,蘸了墨之後,在紙上寫下:“十年生死兩茫?!?

寫完這首《江城子》後,周衛國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過了好一會,纔再次睜開眼,起身將這張紙貼在了身後的牆上。

※※※

查哨回來的李勇剛進連部習慣性地脫下外衣後就不禁打了個冷戰,仔細一看,才發現窗戶已經打開,立刻數落道:“我說怎麼屋裡跟屋外一樣冷!老周,你就算身體好也用不著大冬天開著窗啊!”

說著,走過去把窗戶放了下來,又閂緊,這才注意到牆上多出了一張寫有字的紙,忍不住舉起油燈照著唸了起來。

唸到一半,李勇就停了下來。

李勇以前雖然書讀得少,好歹也識字,而且這段時間跟著周衛國也學了不少文化,這首詞裡隱含著的悲傷還是能明白的,想起上次陳怡的隻言片語,心中多少也明白了幾分,不由嘆了口氣,放下了油燈。

周衛國低聲問道:“警戒哨都佈置好了嗎?”

李勇點頭說:“老周你放心,從石門口到裡壟村的路上,我們都佈滿了地雷!從裡壟村到陽村,每隔不到一里我們就有一個雙人潛伏哨,村口對面的山頂也有一個潛伏哨,村口各有一個明哨和暗哨,後山也有我們的暗哨。我早跟戰士們交了底,爲了讓鄉親們過好年,我們這些當兵的就算睡不了覺也是應該的!戰士們休息都不脫衣服,武器彈藥也隨時準備著!鄉親們撤退的路線我們也已預先安排好。一旦發生情況,不用三分鐘,全連就可以進入戰鬥狀態!同時可以開始掩護老鄉撤退!上午陳連長也派人通知了我們,說他的警戒哨已經放到了騎風口!鬼子根本就別想偷摸進山!”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這就好?!?

隨即冷冷道:“鬼子如果連年都不讓我們過好,我就讓他們一整年難過!”

※※※

鬼子似乎也聽見了周衛國的話,竟真的沒有派人進山騷擾!

所以這個春節,就這樣平靜地過去。

虎頭山的村民們並不知道,爲了讓大家過好這個年,獨立團各部隊從臘月二十八到正月十五一直都保持著一級戰備!

※※※

出了正月,嚴寒漸漸過去。

羣山開始變綠,各種紅的、紫的、黃的……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花開遍了山野。

樹梢頭,開始出現鳥兒的歌唱;山坡上,已經有了牧童的笛聲;草叢中,時不時可以看見串出的野兔……

就連吹過的微風,都帶著春天的味道。

※※※

這一天,周衛國正給戰士們上文化課,李勇突然從連部跑了過來,把周衛國拉到一邊,微笑著說:“老周,有人在連部等你。”

周衛國立刻問道:“誰來了?”

李勇笑著說:“你猜猜?”

周衛國一皺眉,說:“不猜,有話快說!”

李勇笑道:“你瞧瞧,什麼時候變成這麼急性子了?你自己去連部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衛國恨恨地說:“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看我不給你好看!”

說完,直奔連部。

李勇正笑吟吟地看著周衛國遠去的背影,楊大力突然湊了過來,好奇地問道:“指導員,誰來了?”

李勇臉一沉,說:“去去去!哪這麼愛打聽?學文化去!”

楊大力翹著嘴說:“連長都走了,誰教俺們學文化?”

※※※

周衛國還沒走到連部,遠遠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陳怡的警衛員小劉,立刻知道誰來了,也頓時明白李勇的表情爲何這麼古怪。

走近後,小劉也看見他了,趕緊立正向他敬禮。

周衛國微笑著回禮後低聲問道:“是不是你們陳鄉長來了?”

小劉搖了搖頭,說:“不是!”

臉上神情卻有些古怪。

周衛國愣了愣,小劉是陳怡的警衛員,如果來的不是陳怡,那會是誰?

小劉眨眨眼說:“周連長,您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衛國笑笑,推門進了連部,小劉在身後輕輕把門帶上了。

一進門,只見屋裡桌邊正坐著一個人,不是陳怡還會是誰?

見周衛國進來,陳怡立刻起身,說:“學長,我告訴李指導員別打擾你的……”

周衛國笑道:“哦,沒事,我剛剛正在給戰士們上文化課呢!”

陳怡點頭道:“我現在才明白爲什麼學長的部隊打仗這麼厲害!我想,軍人的文化素質也是一種無形的戰鬥力吧?”

周衛國立刻對這小師妹刮目相看,一個從未接觸過軍事的女子能有這般見識可不簡單!

見周衛國盯著自己看,陳怡不由低聲道:“學長,你看什麼呢?”

周衛國一愣,隨即笑了,說:“我是怕認錯人,所以仔細看看你?!?

陳怡訝道:“這話好沒來由啊?”

周衛國接口道:“有來由!”

陳怡想了想,搖了搖頭說:“我還是不明白。”

周衛國笑道:“我在門口看見你的警衛員小劉了,我問是不是陳鄉長來了,這小子竟敢騙我說不是!所以我現在纔要仔細看看清楚?。 ?

陳怡抿嘴笑道:“小劉可沒有說錯!陳鄉長的確沒來啊!”

周衛國糊塗了,說:“你沒來?那現在跟我說話的是誰?”

陳怡板著臉說:“現在跟你說話的,是新成立的淶陽縣人民政府陳縣長!”

她特意將“縣長”兩字咬得異常清楚!

周衛國先是一愣,隨即笑道:“哦!原來是你升官了!好啊!都說‘官大一級,排場登天’,你倒真是名副其實??!”

陳怡微笑道:“只是跟學長開個玩笑也不可以麼?”

周衛國連連點頭,說:“可以!當然可以!你這麼優秀,只當個鄉長的確太委屈了!”

陳怡笑道:“學長這麼優秀,只當個連長也一樣委屈了呀!”

兩人一起大笑。

笑過之後,陳怡說道:“學長,你還記得和我們一起北上的學生裡有個叫張楚的吧?”

周衛國想了想,說:“哦,記起來了,就是那個上海聖約翰大學的學生吧?”

陳怡點頭道:“是?。∷驙懺谙绿拎l工作出色,這次當上了新成立的淶陽縣委書記,還是我的上級呢!”

周衛國連連點頭道:“看來他倒是個實幹家!這樣的人才,只要有了發揮的空間,總歸是要脫穎而出的!”

陳怡笑道:“學長如果願意,肯定可以做得比他更好!只是學長不是黨員……”

周衛國立刻苦笑搖頭,說:“我這個人,打打仗還行,其他的,就兩眼一摸黑了!”

陳怡突然說道:“學長,要不我介紹你入黨吧?”

周衛國一愣,說:“入黨?”

隨即苦笑道:“像我這種大老粗?免了吧?”

陳怡呵呵笑道:“學長要是大老粗,這虎頭山就沒有讀書人了!”

周衛國嘿嘿數聲,將這事輕輕揭過。

過了一會,陳怡止住笑,指著牆上的那首《江城子》,正色說:“學長,我想你也知道,東坡先生除了這首‘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還有一首《江城子》傳頌千古?!?

說完,陳怡緩緩吟道:“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欲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陳怡的聲音雖然輕柔,但這首《江城子·密州出獵》中的慷慨激昂之意卻沒有減了半分!

其實陳怡剛開始吟,周衛國就已明白,陳怡是怕自己受那首“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影響太深而致意志消沉,才吟這首“密州出獵”來激發自己心中的豪情,不由心生感激,跟著吟道:“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陳怡臉微微一紅,說:“在學長面前賣弄,見笑了!”

周衛國點頭道:“你放心,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既然穿了這身軍裝,就知道自己肩負的責任!”

陳怡微笑道:“看來我倒是多慮了!其實我這次來是順便給你帶點茶葉?!?

說完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個紙包,放在桌上,一層層打開,露出了裡面包著的茶葉。

周衛國輕輕拈起幾枚茶葉,見這些茶葉都是嫩芽炒制而成,上面還帶著密密的茸毛,不由嘆了口氣,說:“沒想到在這裡也能喝上新茶!如果在蘇州,這時也該喝上西山縹緲峰的碧螺春了!”

陳怡立刻臉露訝色。原來現在還只是三月下旬。碧螺春在清明之前的茶俗稱“明前茶”,價格昂貴,並不是普通人家能喝得起的。陳怡家是蘇州的大戶,自然能喝上明前茶,可週衛國這個以前在東吳大學名不見經傳的學長難道也能喝上明前茶?

周衛國見陳怡臉色古怪,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說道:“我有個阿姨就是西山人,所以每年我家都能喝上西山的新茶。她還經常給我講一些西山的掌故,還有神話故事。”

他所說的阿姨就是吳媽了,吳媽是西山人,周家喝的茶從來都是吳媽從西山帶來的。

陳怡這才釋然,隨即好奇心起,說:“我最愛聽故事了!但我從沒聽過西山的神話故事,學長你能給我講講嗎?”

周衛國想了想說:“吳媽最常講的就是縹緲峰仙人臺的故事?!?

陳怡滿臉期待地說:“縹緲峰仙人臺?那肯定少不了神仙!”

周衛國笑道:“我去過西山縹緲峰,所謂的仙人臺其實就是一個石臺。相傳古時候有個樵夫上山砍柴,經過這個石臺時,見到兩位鶴髮童顏的老人正在下棋。”

陳怡輕笑道:“這兩人自然就是神仙了!所有神話故事大抵如此!”

周衛國笑道:“沒錯!這兩人正是神仙!這樵夫好奇,就站在邊上看兩位神仙下棋。其中一個神仙隨手遞給他一個果子,他接過也就吃了。不知不覺中,樵夫看完了一局棋,最後也忘了砍柴,就直接回家了。可等他回到村裡,才發現一切都變了!不但他自己的家不見了,就連他認識的人都已不在!一打聽,才知道已經過去了六十年!”

陳怡點頭道:“所謂‘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苑蚩吹倪@一局棋,少說也有兩三個小時!過去了六十年也就不奇怪了!”

周衛國笑道:“我們是說故事和聽故事的人,當然可以這麼想這麼說,可那樵夫就不一樣了!六十年過去,連當年才幾歲的兒子如今都已經有了孫子!但兒子卻不認他,堅持說自己的父親上山砍柴後就去世了!這樵夫也就沒法在村裡住下去,只好搬到縹緲峰上的城隍廟居住。”

陳怡嘆道:“這樵夫也是可憐!”

周衛國笑笑,繼續說道:“樵夫因爲吃了神仙給的果子,所以壽命很長,但畢竟只是個半仙。所以過了很久,當年的那兩個神仙見他在世上孤單,決定渡他成仙!於是派了一隻百靈鳥給他傳話,叫他第二天去鳳凰山等,神仙將渡他成仙!第二天,樵夫趕到鳳凰山,見到了兩個神仙。神仙把他帶到太湖邊,指著滿布湖面的荷葉對他說:‘你從這上面走過去,一直走到杭州,就可以成仙了!’樵夫暗想:‘我不會水,從荷葉上走過去,要是掉湖裡那不是要淹死了?’所以堅決不願意走!兩個神仙拿他沒法,只好嘆了口氣,走上了荷葉。誰知,神仙一走上荷葉,荷葉就變成了一條大道!兩個神仙就沿著這條大道過了太湖!不過,凡是神仙走過的地方,大道和荷葉都跟著消失!於是樵夫失去了第一次成仙的機會。”

陳怡笑道:“第一次?原來還不止一次!”

周衛國笑道:“事不過三嘛!”

陳怡說:“那第二次呢?”

周衛國說:“第二次,神仙又派了一隻百靈鳥給他傳話,叫他第二天去蘇州萬年橋等,神仙將渡他成仙。這樵夫正在爲自己上次錯過了成仙的機會而後悔,這回一聽神仙還給機會,哪裡會不聽?於是第二天很早就趕到了蘇州。到了萬年橋,橋下正有人落水,大聲呼救。樵夫想:‘這麼多人都不救,我不會水,爲什麼要去救?’於是沒有跳下河救人。過了大半天,神仙出現了,告訴他其實救人就是第二次成仙機會,但他已經失去了!”

陳怡嘆道:“大道至簡!想來成仙也是如此!”

周衛國笑道:“不過,神仙又說了,可以給他第三次機會!那就是在兩天以後的中午之前趕到杭州靈隱山頂!樵夫當然毫不猶豫立刻答應了!兩天以後,樵夫趕到了杭州,上了靈隱山??砷苑騽傋叩桨肷窖?,就有人跑來告訴他說山上失火了,要他去幫忙救火。樵夫想:‘我連水都怕,更不用說火了!’於是立刻轉身下了山。後來,兩個神仙找到他,告訴他其實救火纔是第三個成仙機會!”

陳怡“撲哧”一聲笑了,說:“有趣!”

周衛國笑笑,說:“我其實很喜歡這個神話!因爲這是老百姓自己的神話,很實在!沒有刻意美化神仙!也沒有刻意追求所謂的‘善有善報’!在這個神話裡,作爲‘人’的樵夫甚至可以把握自己的命運!只是,他自己放棄了機會!不過,傳說中,樵夫雖然沒有成仙,但因爲壽命長,在人間倒也活得逍遙!”

陳怡想了想,說:“我不相信他在人間活得逍遙!他連自己的家人都沒有了,孤零零地活在這世上,又如何會幸福?”

周衛國沉默了。

陳怡也不再說話。

良久,陳怡突然說道:“學長,你想家嗎?”

周衛國遲疑了一會,竟然點了點頭說:“想!”

陳怡眼圈突然紅了,說:“我也想!我想念我的父母,想念蘇州的小橋流水,想念我的朋友……”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你放心,等打完了鬼子,我陪你回蘇州!”

陳怡兩眼頓時一亮,說:“學長,你可不許騙我!”

周衛國笑道:“不騙你!回蘇州後,我讓阿姨給你做鹹菜炒春筍,清炒蕨菜,蓴菜蛋羹,清蒸小白魚,醉白蝦,鹽水蝦,銀魚炒蛋,涼拌萵筍……”

陳怡臉上立刻綻出了燦爛的笑容。

不知爲何,這笑容卻讓周衛國心中一痛!

陳怡突然伸出了小手指,說:“學長,我們拉勾!”

周衛國一愣,說:“爲什麼?”

陳怡嘟著嘴說:“等打完鬼子,你陪我回蘇州?。∧銊倓傉f的,難道就想反悔?”

周衛國一笑,說:“不反悔!”

說完,也伸出了小手指。

第七節

陳怡走後好半天,李勇才推開了連部的門。

這還不算,進門後李勇竟然還似笑非笑地問:“走了?”

配合著古怪神情的這個問題把周衛國問得直翻白眼。

看見周衛國的表情,李勇樂了,說:“老周,這可不像你??!別怕,我不再問就是!”

周衛國笑罵道:“長舌!我去給戰士們上文化課去了!”

說完,起身向外走去。

剛出門,就聽李勇在身後問道:“老周,你等等,陳縣長這回給你送什麼好東西了?”

周衛國頭也不回,大聲說道:“在桌上,自己看!”

過了一會,突然反應過來,不由喃喃道:“老李這傢伙,不厚道!知道她當縣長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

文化課結束後,周衛國剛進連部就聞到了一陣茶香,隨後就看見了桌上冒著熱氣的茶壺。

李勇正端著碗喝茶。

周衛國隨口問道:“這茶怎麼樣?”

李勇放下碗,讚道:“好茶!”

周衛國點頭道:“這包新茶我看過了,都是社前新芽,自然是好茶!”

誰知李勇接著卻說:“這茶好,解渴!”

周衛國一愣,隨即罵道:“這麼好的茶葉給你喝真是糟蹋了!”

李勇理直氣壯地說:“茶葉就是給人喝的!有什麼糟蹋不糟蹋的?”

周衛國嘆道:“所謂品茶,就是要細細品味,哪有像你這樣大口大口喝尚且只用來解渴的?你這樣的喝法,這樣的評判標準,陸鴻漸要是聽見了,非和你拼命不可!”

李勇奇道:“誰是陸鴻漸?”

周衛國沒好氣地說:“就是茶聖陸羽!他一生沒別的愛好,就好品茶!所以死後被尊爲‘茶聖’!”

李勇豎起拇指道:“一輩子喝茶?不容易!”

李勇想了想,又問道:“老周,你以前在蘇州時是不是常喝茶?”

周衛國隨口道:“也不是很常喝,只在三四月間碧螺春出了新茶時我才喝上一點。”

李勇嘆道:“俗話說‘物以稀爲貴’,你這‘喝上一點’恐怕要花上不少錢吧?”

周衛國笑道:“這你就錯了!我阿姨是太湖西山人,我家喝的茶都是阿姨送的!就連時鮮水果和太湖水產也大多都是阿姨送的!”

李勇突然舔了舔嘴脣說:“老周,人家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既然是天堂,總歸要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吧?你是蘇州人,給我說說,蘇州都有什麼好吃的?”

周衛國想了想,笑道:“蘇州好吃的東西可多了!東山、西山的水果,太湖的水產,採芝齋的糕點,樣樣好吃!開春之後,四月的鱖魚,五月的梅子、枇杷,六月的楊梅、密桃、白蝦,七八月的菱角、蓮子,九月十月的白果、板栗,十月的大閘蟹、銀魚、白魚,十一、十二月的橘子和石榴……”

說到這裡,周衛國自己也忍不住咂吧咂吧嘴,止住了即將流出的口水,瞥眼間,卻見到口水早已流下的李勇,不由笑道:“老李,你這是怎麼了?”

李勇先是嘆了口氣,隨後大聲說:“老周,等打完了鬼子你一定要帶我去一趟蘇州!這些東西我都要嚐個遍!”

周衛國笑道:“那是當然了!對了老李,你是贛南人,你們贛南又有什麼好吃的?”

李勇立刻滿臉自豪地說:“我們贛南好吃的東西也不少??!有南豐蜜橘,魚絲、魚餅、米果、酒娘蛋、擂茶、粉蒸肉、釀豆腐、小炒魚……”

李勇一說完,周衛國也大聲說道:“老李,等打完了鬼子你也一定要帶我去一趟你家,我要吃遍贛南!”

兩人相視一眼,俱都哈哈大笑!

※※※

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周衛國那封信的原因,淶陽的鬼子竟像是鐵了心一般,再沒進過虎頭山!

※※※

這天下午,周衛國正帶著戰士們在打穀場練隊列,突然看見上洞村方向的山路上急匆匆跑來一個揹著槍的村民。

那村民出現沒多久,就被潛伏哨喝住,因爲說不出口令被強行繳了槍。

那村民被繳了槍後忍不住衝著周衛國大聲喊道:“周連長,俺是上洞村的狗剩啊!出大事了!”

他這一喊,周衛國總算是認出他了,立刻命令哨兵放他過來。

狗剩一得自由,連槍也不要了,飛快地跑到周衛國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周連長……不好了……鬼子要進俺們村了!”

周衛國立刻大驚,說:“怎麼回事?”

狗剩幾乎是哭著說:“今天一早,俺們魯隊長留下俺們六個人在村外放哨後就帶著隊伍離開村子進山訓練去了,也沒說去哪,就說要等日頭落了纔回!俺們吃過晌午飯還想睡一覺的,沒想到就看見鬼子大隊人馬進山了,看樣子是直奔俺們上洞村去的!這回只怕已經進村了!”

說完,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周衛國臉色一變,回頭大聲命令道:“通訊員,吹緊急集合號!”

通訊員立刻吹響了緊急集合號。

周衛國回過頭來,沉著臉說:“你們魯隊長怎麼就留六個人看家?”

狗??拗f:“俺們也沒想到啊!這段時間鬼子不是沒進山嗎?俺們見到鬼子後,大傢伙一商量,說俺腿快,就讓俺先跑回村報信,俺回村報信後,陳縣長又讓俺來陽村找您!俺走的時候,他們五個人已經和鬼子幹起來了!……”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鬼子有多少人?”

狗剩想了想,說:“鬼子倒不多,六七十號人吧,二鬼子倒有百多人!”

這時,原本就在打穀場訓練隊列的全連已經全副武裝集合完畢。

李勇跑到周衛國面前,問道:“老周,什麼情況?”

周衛國沉聲說:“大概有一兩百鬼子和二鬼子進山了,現在可能已經到了上洞村!”

李勇大驚,說:“怎麼會這樣?魯震明的抗日農民軍呢?”

周衛國怒道:“這小子今天竟然只留下六個人放哨就帶著他的農民軍進山訓練去了,還說要等太陽下山纔回!”

李勇罵道:“胡鬧!怎麼這麼大意?!”

隨即面色一緊,說:“不好,我們得趕緊趕去!上洞村的鄉親們肯定來不及轉移,新成立的淶陽縣人民政府也還在上洞村沒來得及搬呢!”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我也這麼想!不過現在敵情不明,我們連不能全去上洞村。我的意思是,我帶特戰隊和一二三排趕去上洞村!你帶四排和機炮排留在陽村。我帶部隊走後,你再派幾個人出去偵察偵察,看看陽村附近有沒鬼子,再通知丁廠長,讓他準備好轉移,陽村鄉親們的轉移工作也要準備好?!?

李勇立刻說:“老周,這你放心!我就怕你帶的人手不夠!”

周衛國說:“狗剩說鬼子只有六七十人,二鬼子一百多人,頂了天就是一個混編中隊!我還對付得過來!怕就怕不止這麼一支鬼子部隊進山!”

周衛國突然嘆了口氣,說:“其實大意的豈止魯震明,鬼子這麼長時間沒進山,連我們都大意了!”

說完,大步走到戰士們面前,大聲說道:“鬼子和二鬼子加起來大約一箇中隊現在可能已經進入上洞村了,我們現在就要趕去消滅這股敵人!連直屬隊,一二三排出列,跟我出發!”

特戰隊和一二三排立刻出列。

周衛國一揮手,帶著他們出發,朝上洞村急行軍。

一路上,周衛國不停催促戰士們:“快!快!……”

這時,三連平常耐力訓練的效果就顯露了出來。

在周衛國的帶領下,隊伍越跑越快,沒過多久,已經跑了二十多裡山路的狗剩就被遠遠甩在了後面,急得他直叫。

就這樣,僅用了四十來分鐘,周衛國就帶著部隊來到了上洞村村口的那段大懸崖下。

到了這裡,周衛國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眼看過了前面的懸崖拐角就可以看見上洞村村口,這時,已經可以聽見從上洞村傳來的雞飛狗跳和大人小孩的吵鬧哭喊聲。

周衛國面色一緊,立刻停下腳步,右手握拳舉起至耳旁,打出了“停止前進”的手語。

戰士們立刻停了下來,據槍警戒。

周衛國轉身,右手食指一指趙傑,趙傑立刻會意,從身上取出帶柄小鏡子,遞給了周衛國。

周衛國走到懸崖拐角,將鏡子悄悄伸了出去,從鏡子上只見村口趴著四個鬼子,正警戒著路口,其中還有一挺機槍。

周衛國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裡離村口有六七十米,村口地勢又比這裡要高,中間還沒有一點遮蔽物,射界良好,如果硬衝過去,就算運氣好遇上鬼子機槍卡殼,也肯定要付出很大傷亡!而且,如果槍聲驚動其他鬼子,使得鬼子在戰士們衝過開闊地之前趕來增援,集中全力封堵這個狹窄的口子,只怕整個三連全來都未必有把握衝過去!

本來如果能從懸崖上爬上去倒是可以下到村口那幾個鬼子的身後,悄悄幹掉他們,只是剛剛出發前全連正在訓練隊列,沒一個人帶著鉤索!現在就算想從懸崖上爬上去也沒工具了!

這時,從上洞村傳來的各種嘈雜的聲音越來越響。

周衛國額頭已經冒出了汗珠,撇眼間看見了身後的劉三,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立刻低聲問道:“三子,你的‘如意金鉤’帶了沒有?”

劉三立刻低聲應道:“俺的如意金鉤時時都帶在身上呢!”

周衛國大喜,說:“三子,你這回可立大功了!”

說完,指著懸崖說:“這個懸崖你能爬上去嗎?”

劉三看了看懸崖,說:“沒問題!”

周衛國點頭說:“那就好!上去後,把繩子固定好,我再帶幾個人爬上去?!?

劉三遲疑了一會,說:“連長,俺隨身帶的繩子只有四丈長,這道山崖足有十來丈高,俺的繩子不夠長。還有,俺的繩子太細,只受得了俺自己的分量,俺怕……”

周衛國毫不遲疑,立刻命令道:“全體解綁腿,每兩付綁腿爲一段,接在一起,最後送到劉三面前!”

說完,自己先蹲下,開始解綁腿。

不久,由一百多付綁腿接成的繩索就送到了劉三面前。

周衛國低聲說:“三子,這根接起來的繩子長足有四十公尺,應該夠用了!”

劉三點了點頭,立刻將這根用綁腿接成的繩索捲起,背在身上,又從揹包裡拿出了他的“如意金鉤”,將三爪鉤接好細繩,插入圓筒,上好機簧,隨後起身面朝崖底後退了幾步,扳住圓筒表面的一個凸起轉了幾圈,舉起圓筒對準懸崖,在圓筒尾部輕輕一按。

隨著圓筒輕輕的一震,三爪鉤立刻帶著繩索向上飛去,直到繩索繃緊纔回落勾住了凸出的一塊巖石。

劉三拉了拉繩索使三爪鉤抓牢後立刻拽住繩索飛速向上爬去,轉眼就上到了那塊凸起的巖石上,接著,劉三收好繩索,繼續向上射出三爪鉤。

就這樣,劉三分三段爬上了崖頂,很快就垂下了綁腿接成的那根繩索。

周衛國低聲命令道:“趙傑、鍾祥、水生、柱子,跟我上!”

說完,拽住繩索迅速向崖頂爬去,不一會,就爬上了崖頂。

接著,趙傑、鍾祥、林水生和柱子也爬上了崖頂。

等柱子爬上崖頂後,周衛國將繩索收了起來,背在身上,隨後帶著五人矮身從崖頂往前走。

等繞過了村口的鬼子後,周衛國停了下來,將繩索固定在崖頂的一棵樹上,低聲命令道:“水生,柱子,你們留在崖頂,戰鬥一打響,你們就開始狙殺鬼子軍官和機槍手、擲彈筒手。其他人,跟我下去,摸掉村口的鬼子!”

說完,緊了緊身上的裝具,以避免發出聲響,隨後拽住繩索,就要往下滑去。

林水生突然低聲叫道:“連長。”

周衛國一愣,停了下來,問道:“什麼事?”

林水生解下自己的快慢機,連著子彈盒一起遞向周衛國,說:“連長,俺和柱子在這裡不會有什麼危險的,這個您帶上!”

周衛國略一思索,點了點頭,接過快慢機和子彈盒,佩戴妥當後,率先悄悄向下滑去。

四人都從崖頂滑下後,村口的四個鬼子還渾然不覺!

周衛國右手拔出短刀,面對三人用左手食指輕輕滑過頸部。

三人立刻跟著拔出短刀。

周衛國帶著三人悄無聲息地摸到村口四個鬼子身後,各自選定了一個目標。

待三人都準備就緒後,周衛國手一揮,發出了攻擊的命令。

幾乎在一瞬間,村口的四個鬼子全被無聲無息地幹掉!

幹掉這四個鬼子後,周衛國立刻面朝懸崖拐角,舉起左臂,手指緊閉,不停向著自己的方向擺動。

特戰隊的其他隊員和一二三排戰士立刻衝出了懸崖拐角,迅速通過開闊地,進入了上洞村。

周衛國低聲命令道:“連直屬分隊以三人戰鬥小組爲單位,各班以六人戰鬥小組爲單位……”

這時,從村裡突然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槍聲。

周衛國臉色大變,他聽得非常清楚,這正是勃朗寧袖珍手槍射擊的聲音!

周衛國眼前不由一陣眩暈!

自己送了一支勃朗寧袖珍手槍給小雅,小雅用這槍自殺了;自己不久前剛送了另一支勃朗寧袖珍手槍給陳怡,難道……

此時此刻,周衛國腦中突然閃現出兩個字:“宿命!”

但很快,周衛國就清醒過來,右手拔出快慢機,左手拔出駁殼槍,說:“各小組逐屋逐巷肅清!不留俘虜!行動!”

特戰隊和三個排的戰士立刻按照以前的村落巷戰訓練迅速分成了一個個戰鬥小組。

很快,各個戰鬥小組就像水銀瀉地一般,直插上洞村的各個方向!

※※※

上洞村裡,很快響起了綿密的槍聲!

村裡傳來第一聲槍聲後,林水生就扣動了扳機,將早已找出並穩穩套在瞄準鏡十字架上的鬼子中隊長擊斃,幾乎在同時,柱子也將鬼子小隊長擊斃。

很快,失去了指揮官又遭到近距離突然襲擊的鬼子陷入了一片混亂!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火力反擊也很快就被不知從哪飛來的子彈瓦解!

至於伴隨的僞軍,更是早被突如其來迅猛精準的射擊給打懵了,還沒回過神來,就被衝到眼前的戰士們一一消滅。

※※※

整個戰鬥持續了不到十分鐘!

戰鬥的結果就像演習!

分散在上洞村各處驅趕村民的七十名鬼子無一漏網,全部被擊斃!其中因爲暴露在屋外被林水生和柱子消滅的就達十九名!伴隨的一百二十二名僞軍除一人被俘外,全部被擊斃!唯一的僞軍俘虜,是戰士們在一個糞坑裡找到的!

特戰隊因爲近戰火力強,僅有一名隊員輕傷。但三排一個戰鬥小組因爲肅清一個房屋時遭到鬼子手榴彈襲擊,陣亡兩人,重傷四人!

這一仗,三連共陣亡兩人,重傷七人,輕傷十六人!

此外,五名阻擊鬼子的農民軍隊員全部陣亡!

※※※

由於三連及時趕到,除了在戰鬥中被流彈誤傷以外,上洞村村民只是有些人在和鬼子的爭執中受傷。

戰鬥結束後,村民們想起裡壟村村民的命運,不由暗暗後怕!

※※※

當陳怡安然出現後,周衛國立刻迎了上去。

兩人都沒有說話,但周衛國卻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世上本就沒有宿命!命運,要靠自己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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