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山再次道歉:“漢老前輩,好多事錯在晚輩,是我來晚了!”
“馬車,我給你修好了。走的時候別忘了帶上。”漢子麟朝著桌子前生悶氣的女兒喊:“方圓,王先生的馬車呢?”
“爹,女兒準備好了。”方圓走過去,給父親按上一鍋煙,再點上,然后坐在王金山身旁一起觀看著繚繞的煙霧中老爹的特寫鏡頭……
等漢子麟一袋煙抽完,漢向陽進來說:“咱大槐鎮多數村子都有地方讀書,只是咱槐樹林啊,沒個地方。二弟向明這村主任是不想干了,把著鎮**舊址不說,連小學倒塌的房子建成小百貨了。”
王金山站起來將了一軍:“漢副鎮長,我和漢老前輩正商量著。馬車還給我們了。這校舍的事兒以后說吧。”
“爹!王金山在我們村教書,沒個校舍。我這副鎮長沒個面子吧,您也不能……”
“您坐,別站著!”漢子麟讓王金山坐下,再讓漢向陽走近他的身邊,附在耳邊告訴了一件秘密。
“走!王金山。”漢向陽接了老爹的鑰匙,高興地喊道。
王金山和漢子麟打了個招呼,然后跟著漢向陽邁出高門檻。
漢向陽到農具處取來一把鐵釬握在手里,剛要走方圓跑過來,喊:“大哥,你們不會有事兒瞞著小妹吧?”
“讓她一起去吧。”王金山說。
“別告訴父親!”漢向陽叮囑好。
方圓在前,王金山和漢向陽在后,一路緊走來到后院的書房。書房不大大概三四間屋的大小,青瓦石墻,還算氣派。如果孩子能有這樣的房子讀書,也算他們的福分了。
王金山正欣賞著,漢向陽打開了書房。
漢向陽看了看房子,向北走三步,右轉彎向東走五步,右轉彎向南量四庹……“方圓,幫一下把床挪了!”等床緩緩挪開,漢向陽蹲下,敲了敲地面,高興地喊:“在這!——王金山。”
王金山也跑過去,和方圓一起等待奇跡。
漢子麟抽了一袋煙的工夫,漢子麟從東墻下抱出了一個壇子,沉甸甸的,密封著。方圓要看,被漢向陽拒絕了,“爹沒說話,不能開。你去了,爹一定不高興。留在這里,將屋子打掃好。”
方圓非常高興地愿意替王金山收拾房子。
王金山和漢向陽輪換抱著探子,不一會兒回到漢子麟身邊。
照漢子麟的吩咐漢向陽揭開了壇子的蓋,咣咣咣——十幾塊碎銀和幾十塊大洋滾落在地上,漢子麟說:“摸一摸,里面還有什么東西!”
漢向陽摸出一張破損的黃紙片。“讓王老師讀一下。”漢子麟說。
王金山小心翼翼地接過來,見上面有一段漂亮的小楷,讀著:“漢光耀:見字如面。愚人本是一乞丐,為辦耕讀學堂乞討貴府,得您重用騰出書房為我教書,其令愛悉心照顧。承蒙老爺厚愛,不勝感激。然,我志天下教化民生,恕難從命。借房教書,每十日碎銀一兩,作為書房租金,共三十兩,往查收!千年乞丐:王寶訓敬上。光緒二十一年。”讀吧又接過一張紅紙,上面寫道:“茲有八路軍西路特別中隊隊長王敬誠租用漢府書房教書,租用三年,租金三十塊大洋。以此為證。”
“應該還有吧。”漢子麟說。
漢向陽又掏出幾把錢:多是二元、一元、五角、貳角、一角的紙幣,少用十元、五元的票子。到最后掏出幾捆五分、二分的票子。王金山認得,那是六七十年代的票子。
王金山拿過來最后一捆,打開一看全是一分的紙幣,只見包裹上記著密密麻麻的用款計劃:
一部分用于建校舍、購置等費用。剩下的,做辦公經費。每個班一盞燈,每燈每月1斤燈油,每燈每月1盒火柴;每個教員每月兩張紙,每年8盒粉筆,4瓶墨水,1支毛筆和6個鋼筆尖;書報1份,給孩子們讀一讀。
“王金山,爹藏了這么多年,連我們做兒女的都不知道。現在交給你,收下吧!”漢向陽望著王金山說,希望這些錢能解決一些問題。然而,王金山眼含淚水地拒絕:“漢老前輩,漢府一直支持我們王家教書、干革--命。祖先、爺爺和父親在最困難的年代,靠省吃儉用甚至冒著敵人的槍林彈雨,把欠下的應該屬于漢家的錢給你們。現在是八十年代了,我們再困難也比他們幸福得多。我作為他們的子孫,我又怎能忍心花這些錢呢?漢老前輩!漢副鎮長!”
“孩子!王老師,請允許我這樣稱呼您。”漢子麟也有些激動,他說:“當初,是王老前輩來書房教書,給沉吟的漢府帶來了文明。王老前輩走后,王孝田前輩來此培養抗戰精英,王敬誠叔叔來此白天教書,夜里搞地下工作。為了大槐鎮,母親、妻子和兄妹被鬼子殺害了。我親眼目睹爺爺、父親每天晚上進來的時候先是抹淚,然后打掃得干干凈凈回去。后來,鑰匙交給了我,你父親帶著知青來讀夜校,還要去龜蒙、沂馬、金槐等地走教。后來,你父親回到地北,我總認為他一天會回來,我一直等,等了快十年,等來了他的孫子。”
屋子里一片沉默,沉默得天要下雨。
漢子麟把王金山的手拉過去,聲音有些哽咽地說:“你漢爺爺卻讓你受那么多罪:在臥虎鎮教了好多年的書,讓你不在編;在沂馬山你差點兒被劫車,在沂馬農家院錢被盜,在荒漠遭遇沙塵暴,在御龍河畔砸了你的馬車。你來槐樹林這么多天,讓你住在村委,讓你分老洼地,讓你的學生沒有教室……一樁樁,一件件……讓我如何面見敬誠叔?又如何百年之后去見老師和乞丐前輩?”
漢子麟的慷慨讓王金山非常感動,“我代表槐樹林全體學生及家長感謝您。”
漢子麟心意已決:“我是完璧歸趙。希望這些錢派上好的用場。”
“漢老前輩,你放心。”王金山緊握著漢子麟的手,“您聽我說,我是發了誓言離開地北市,離開父母的。我不想依靠爺爺的聲望、父母的官銜和二叔的巨款,而是要靠自己的雙手和大腦,把書較好,把地種好。銀子、大洋和紙幣是他們應該給您的,離您和漢府的付出遠遠不夠。我不會要這一筆錢的。”
“孩子!你聽我說,這點錢就算我支持你的。”
“漢老前輩,您就是說破天,我不能要!”
“那我替你們存著。”漢子麟覺得不妥又轉移話題:“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不然這錢還要收下。”
“好!我答應您。只要您再不提錢的事,多少條我答應您。”
“就一條?”
“一條。你不反悔?金山!”
“嗯!”王金山點了點頭,但他不知道姜還是老的辣。
漢子麟笑了笑,看了看漢向陽,然后說:“我想送你教師節一個禮物----書房。你可以當教室用。”
屋子里又是一陣沉默。王金山不是想拒絕,而是被漢子麟的關懷所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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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方圓跑了進來,攙著老爹,望著地上白花花的銀子和大洋,先是贊美了一番,“爹真棒!金山哥有錢可以建學校了。”然后借此提了一個要求:“有了書房,我也可以跟金山哥讀書吧?爹!”
“差輩了,要喊王老師!我和他爺一個輩分的。”漢子麟解釋反對的理由。
“狼吃小羊還找不到理由啊?”方圓爭辯起來。
“上小學你大了,上民校你小了。方圓,你一邊去。”漢子麟喊走了女兒。
“王老師,你不要把教書當做做官的秘籍。想當年,你祖上王寶訓大徹大悟到處行乞辦學,留下千里乞丐、百年教育家的佳話;你爺爺舍生忘死成為抗戰英雄;你父親無私奉獻、堅持不懈給荒漠留下一片綠洲。我更希望你能教好孩子,帶大槐鎮人早日走上文明、富強的康莊大道。”漢子麟笑微微地叮囑了一遍。
“謝謝漢老前輩的關心和支持。請您放心,學校我要辦好,書要教好,地要種好。”王金山萬分感激正要邁出門檻,又被漢子麟叫住,“有一件家事,不知該不該說。”
王金山轉身筆直地站著,笑道:“您客氣了!有話直說,晚輩聽著呢。”
“王金山,方圓是快找婆家的人了,我不想讓她跟著馬背先生東奔西跑的。你想想,學校沒個教室。河邊、湖畔、樹林、田野到處陰森森的,還不知道串出來一條蛇和一只狼來!出了事情,誰也不好說,誰也承擔不了這責任。我想方圓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希望學校不要收了!”
“馬背先生也是先生,我想您和爺爺都做過這樣的先生。一個人再富有沒有文化也算不得高貴;一個再漂亮的女孩沒有文化的積蓄也沒有典雅的氣質。當然,方圓是處在淤泥里的圣潔的蓮!脫貧先扶智,如果方圓她們有了文化,她們的未來包括家庭生活一定會更幸福。”王金山今天像一個哲人,但漢子麟未必就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