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我聽桑說過,他說,歲月是朵兩生花,我是一朵開在他的過去裡,而她是另一朵或許會開在他的未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表情,只有眼睫輕輕顫抖著,他從側面看著她一如很多年以前,她黑衣黑髮如同一場沒有黎明的黑夜從他的面前走過,倏爾回過頭眼裡冷豔狠戾,她始終是這樣的人,而他竟然成爲最懂她的人,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大抵生命中是有著太多的意想不到吧。】
——許幕。
許幕從黑夜裡隱去身影,一身灰衣一身月涼。
他從路角左拐右拐,終於看見一輛銀色的保時捷停在那裡,他打開車門拿出鑰匙,車在一陣絕塵中快速離去。沒有人注意到又或者在黑夜裡本身就是讓人感到安全的保護色。一個酒紅色的身影從剛剛許幕離去的地方探出身來,那一張臉彷彿地獄深處最媚人的魔,帶著放肆和輕狂,他看著許幕絕塵而去的車,眼裡是一陣難以辨認的神色。
我從剛剛的淺睡中醒來,就感覺到兩束充滿涼意的眸子正在這個神色的夜裡注視著我,我慢慢睜開雙眼就看見一個酒紅色的頭髮在我的眼前飄起,上面綴滿了如雪的月輝,他站在我的牀前不言不語,只是看著我。漆黑的夜裡我沒有來得及開燈,就感覺到一隻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我的腰腹,駭人的涼意在一瞬間充斥滿大腦,我不知道他是誰我甚至看不清他全部的面容,他背對著月光,我只能感受到他高大的身體所帶來的壓迫感。
E看著牀上睜開雙眼的女孩,眼神薄涼,眉骨間透出的風輕雲淡就像是來自血液的尊貴。他的心底下意識的一縮,狹長的鳳眼裡是獵豹般優雅的邪魅。他走到牆角手指輕輕一扭,光亮乍現,刺目的竟讓人微瞇了雙眼,我在眼睛接受了光線之後看向他,眼神詫異。
E。【天堂】分部中東地區的負責人,情報的蒐集和探查是頂尖的世界級。
“E?”我輕聲呼出口,面前的這個男人有著一頭張揚的酒紅色頭髮,絲絲縷縷的像是死神的長髮,狹長的眼睛裡幽深又充滿誘惑,淺薄的嘴脣也竟帶了一抹酒紅色,他的臉龐像是被上帝遺棄的墮落天使,在地獄中放肆輕狂而絕美誘惑的深深綻放,指骨是有力的,食指輕輕地放在扳機上,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不再帶著最初的那一抹邪逸。
我記得那場漫天火海的爆炸裡,記得那場鋪天蓋地的槍林彈雨裡,記得許幕護著受傷的他跳入無盡海底,記得很多很多,我竟不知道這一刻他會用槍頂著我的頭頂,面無表情。
“顧淺顏。我對你的感情是複雜的。”良久過後他收起手槍,背後倚著透明的玻璃雙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裡,一副慵懶漫不經心的姿勢。他看著我卻對我這麼說:“你救過我,我很感謝你。可是我不能不爲許幕考慮。”
我輕
微愣住,因爲這樣一句來的莫名其妙,卻偏偏讓我心生警兆難以平靜的話,E說的極其認真,認真的令我有些發慌,可是我還是在心裡告訴自己,你要鎮定起來,一定要更堅強,顧小時的話忽然從腦海深處飄蕩而來,他說過,淺顏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不管遭遇什麼,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勇敢,唯有這樣才能立足社會,風雨無阻。
我就這樣看著E,眼睛裡的薄涼瀰漫成一場無始無終的大霧,那亮的驚人的眼瞳裡倒映的不是面前的人,而是他身後那一片黑的深邃的夜空。我不知道該如何接著他的話說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平靜的聽他把話說完,後來的我再度回想起眼前的這一幕時,已經明白,那個時候的自己可能已經明白的知道E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個字,所以纔會顯得那樣矛盾,因爲那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來說,亦是一個殘酷而現實的選擇,生命還是愛情,陪伴還是離開。
他說:“淺顏,我清楚的感覺到許幕的改變,特別是在遇見你以後,你可能不知道,當我知道許幕失憶的時候我甚至有一瞬間的狂喜,我知道這樣的自己是不能被你理解的。”他站在三樓窗戶的位置,風輕輕撩起他前額細碎的發,狹長的眉目,邪肆俊美的五官都在這個深夜透出深深地誘惑。他用沉沉的聲音向我說著這些話,每一句都能夠跳躍成我心上的一道疤。
“你知道我們是做什麼的,有多少危險,我們的生命都是一生只能建造一次的大樓,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差錯,可是你得出現讓許幕放棄了多少東西,讓他不再冷靜。”說道這裡他突然勾起一絲淺笑,我不知道是嘲諷還是別的什麼。
“就像今天一樣,許幕爲了見你一面,刪掉了今天的計劃任務,那個必須除掉的人就在他的眼底,只要他不來找你就可以殺掉那個人,就可以換得多少人的安全,換得多久的安穩,可是***,他竟然告訴我,他想你,她想見你,沒有任何人和事能阻止。”
我站在月光鋪滿的地面上,長而帶著少許捲曲的黑髮垂到腰際,我這樣看著E眼角眉間都浸滿了月影,他說的我何嘗沒有想過,只是因爲愛,因爲捨不得,我纔不想離開許幕。可是我卻不能害了他。
“E。你有沒有想過,沒有一個人是一成不變的,他之所以改變是因爲他本身的意願,他願意改變,僅此而已。”我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認真到許多年以後偶爾回想起來都會覺得一陣心痛,畢竟年少的單純純粹已經走遠了,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爲了愛一個人而全心付出不留餘地,儘管我還會愛人,卻學會了更愛自己。
E看著面前的女孩,她梳著鬆散的頭髮,眼睛裡的黑色是比一切都純粹的,容顏在黑夜裡有些蒼白有些薄涼,她微微仰著頭,嘴角邊地笑容像是在月華如水般清冽的夜空裡開出一朵純粹的花,她
對他說:“E。我愛許幕,儘管我很少這樣對他說,但是我會陪在他身邊,不管前方的路有多困難,丟掉性命也罷,只要他還要我,我就不會離開。”
這是多麼勇敢的女孩呢?
他在心底想著,雙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裡,身體微微前傾,看著她那雙眼睛彷彿沉入宇宙中心的寶石,是最純粹的顏色。卻突然說著:“那麼,歡迎你加入我們。淺顏。”
我還沒有明白E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直到一個月後又是一個月黑風起的夜裡,冷眸藍髮的冷逸在重重月影之下向我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來,我才瞭解到,讓我經歷了地獄又獲得了快樂的那一段時光,竟然是我自己操盤,把自己廉價出售了。不止人還有心,全部出售,如此乾淨利落。
許幕是在20分鐘後回到家的,與其說是家到不如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墳墓,裡面冷冷清清,沒有家人,只有東北角上一水箱裡面放置著他之前養成已久的金魚。一條一條的魚從水箱的這一頭遊蕩到另一頭,他看著這些魚記憶慢慢倒帶,回到他行走在烏金色的城堡前的那一天,芬蘭的天空是深湛的藍色,那樣深的顏色像是最濃重的一筆,他在那裡又一次見到了蔓羅,這個他也覺得可憐的女子。
是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是無疾而終?當蔓羅這樣問他的時候,他甚至聽見了自己心底的顫抖,是不是?他一直認爲自己是睿智的,可是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或者不是?這終究是他回答不了的問題。
時隔很久之後,他再次見到她一如初時的那樣,她著一身黑衣,潑墨般的長髮幽涼的披在身後,只用一絲淺薄的綠紗巾慵懶的繫住。那樣純粹的黑色在她的眼睛裡緩緩沉澱下去,一瞬間的驚豔足以湮滅時間的摹刻。她還是黑衣黑髮的從他身邊經過,一身斂過的風塵和眉眼深處的神秘都在她舒微的一個回眸裡定格住。
她淺笑著從酒櫃裡拿出收藏已久的美酒佳釀,兩杯微微蕩起的紅色液體在水晶杯裡激盪過來又復滾向另一邊。她神色平淡的將酒杯遞給許幕,不盈一握的腰肢在空氣中浮起一絲淡淡的幽香。她像許多年前一樣特立獨行,孤獨是她的外衣,看似華麗實則腐朽。
她輕抿一口杯中的紅酒,神情裡是淡淡的疲憊,手指輕輕轉動著繞著水晶杯的底座,薄脣微微一開說道:“幕。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他聽著蔓羅傳來的疲意,纔想起來不管如何,她終究是個女孩子一個女孩子再強勢又能強勢到哪裡去呢,他在她的事件之外看著她,才突然間明白世上沒有完美的防線,沒有不可突破。只要是人就會有弱點,而蔓羅的弱點就是桑,只有桑,曾經他想過什麼樣的男人才可能讓她愛之至深。後來他才明白,他們不過是一類人,因爲愛而小心翼翼,因爲愛而改變了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