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的雙眼還未睜開的時候便聽到了周圍吵吵嚷嚷的聲音,女人的聲音奇大無比,她覺得她已經很久都未睡過這么好的覺了,被吵醒甚是不悅。不耐地撐開眼皮,大約是被吵醒的緣故,心情并不是很好。
正想要發一通火,卻聽有人在說:“醒了醒了?!?
視線有些模糊,梅若眨了眨眼睛環顧四周,眼前的景物漸漸清晰。
這是一個簡樸得過分的房間,桌椅還有床,并沒有其他多余的裝飾,床邊站著一個男子,面上看著沒有甚情緒。
梅若不知該如何反應,醒來時床前站著陌生男子,讓她如何不驚詫?
“你……你是我夫君?”梅若有些顫抖地說,抱著被角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在她的記憶里,除了夫君和父親好像沒有其他什么人可以這副姿態站在此處了。
“奴才不是?!蹦悄凶拥兔柬樠鄣鼗卮鹈啡籼岢鰜淼膯栴}。他的聲音跟他的面容不一樣,聲線溫和,面容冷峻。
梅若皺了皺眉,繼續思索。那男子也很安靜,就這樣一句話不說守在她的床邊。
“那你是……我的兒子嗎?”片刻之后,梅若問道,大抵是自己也很懷疑這個結論,所以聲音里滿是猶疑。
那男子腳下仿佛滑了一下,一板一眼地說:“主子,奴才十八,奉命看顧,生死相隨?!彼曇糨p柔,但是卻說出這些讓梅若心驚肉跳的話。
梅若拍了拍胸口:“你這孩子,怎么動不動就生生死死的。”十八看起來只十四五的模樣,長得眉清目秀,是以梅若才會覺得他還是一個孩子。
十八倒也不辯駁,只順手放下梅若頭上的紗帳,然后緩步出去,梅若只聽到他在低聲說著什么。不一會兒從外面進來一位老者,后面還跟著一個背著碩大醫箱的總角小童兒。
“請夫人將手伸出來,容老朽一診?!痹瓉磉@老者是醫者,梅若恍然大悟,將手伸了出去。隔著薄薄的紗帳,梅若能將外面的人物看得一清二楚。
老者捻脈了半刻才轉頭對他身后的十八說:“夫人的脈象,依老朽看,并無異常?!闭f罷便卷起衣袖接過小童手上的醫箱,然后向外走去。
十八也不追趕,只是站在不遠處,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室內靜謐了片刻,梅若咳嗽了兩聲,十八這才回過神來:“您有什么吩咐?”
梅若對這樣的十八有些束手無策,蜷腿坐在木床內側,沉吟片刻說:“你叫十八?”
“是。”
“……十八?!?
“在?!笔藦澭壳白鋈螤柌钋矤?,畢恭畢敬地說道。
梅若被他這一舉動嚇到,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快起來,為何行此大禮?”正當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門外傳來依依呀呀的小兒學語之音,間或還有有婦人哄笑之聲,她探了探頭,有些好奇。
十八好似是知道她的想法,直起身子說:“外間是小公子,您已經許久未見。”
“從何而來的小公子?”梅若放下腿,撩起帳子,問道。
十八不禁語塞,見梅若是要下床的樣子,連忙上前扶她,她揮了揮手:“我就睡了一宿,怎的憔悴了?你莫走近,我自行下床。”
約莫許久未下床,她有些頭重腳輕,扶了扶頭。十八欲上來扶,但看到梅若的眼神,猶豫了一下站在了一旁未動。
梅若站穩了便朝著外間走去,外面嘈雜有些人聲,她的耳朵聽不真切,只想去看看熱鬧場景。
一探頭,外間站著一婦人,垂首逗弄著懷間小兒。
小兒揮著握緊的粉嫩的小拳頭,小幅度地揮舞著,唇齒間溢出依依呀呀的稚語,那模樣好不可人。
大約是聽到走動的聲音,那婦人回頭見是梅若,眸里俱是驚喜,她微微垂首彎腿,恭敬道:“夫人醒了,可喜可賀?!?
梅若原本是想上前看看那小兒,哪知道這婦人見了她會是這這副模樣,遲疑了片刻才擠出一抹笑。眼睛只管盯著那小兒,那小兒雖年幼,烏黑烏黑的眼珠子與梅若一對視,居然笑彎了眸子,梅若覺得很是奇特。
這時聽到十八說:“這是小公子,如今已經十月有余,您瞧。”說著便從那婦人手中接過小兒,這舉動仿佛做過千百遍,小兒被十八抱在手中,小拳頭更是揮舞得很是有勁。
小兒被十八捧到梅若的跟前,梅若笑瞇瞇的打量眼前的小兒,這孩子真漂亮,毛發濃密,看這小手揮的,必定有力。
“這是誰家小兒?如此可人,可曾取名?”
十八語氣一滯:“這是您親兒,您說先取名天啟,待來日請術士算后再換名?!?
梅若抬頭:“你這孩子,莫要說這些渾話,我不過睡了一宿,如何能有這么大的孩兒?”
十八口中微澀:“這是您懷胎十月產下的麟兒,您怎能連這個都忘了?”
梅若不解,歪著頭打量名喚天啟的小兒,片刻之后笑道:“我雖不大記得前塵往事,但這孩子我卻無法相認,我自醒來便在此處,前遭也不知是遇了何事,還望提點一二?!闭f罷便欲行禮。
十八手中抱有孩子,無法扶她,旁邊的婦人卻是個機靈的,立時上前拉住梅若:“夫人不必如此,此處民居便是夫人的家,夫人不必如此拘禮。若是忘了從前之事,您也莫著急,我等陪您慢慢回憶?!闭f罷轉身卻偷偷揩了揩自己的眼角。
梅若立時有些尷尬,她不知為何這婦人會如此作態,思慮片刻,自己似未說出不合適的話,但是這婦人既如此說,她又忘卻了些事情,腦中混沌無比,便也只能作罷。
梅若暗暗嘆息一聲,眼前的天啟蹬著小腿倒是很精神。
大約是梅若的態度讓十八很是忐忑。雖然第一次見著的那個老大夫又來過多次,但多是無功而返。十八也無法,只是愈發小心翼翼地照看梅若。
梅若倒是一副得過且過的模樣,聽著左鄰右舍大叔大嬸的說辭,心下越發篤定自己是戰亂走失的。
聽隔壁的大嬸說,此處乃是邊陲小鎮,常年戰亂不斷,安寧也不過是這幾月的事兒。
鄉下的大嬸鎮日的在田中勞作,閑時織布做針線,朝中大事知之甚少。如今知道的些許也不過是近幾年領軍作戰的傅大將軍經過此處的緣故。
“你這妹子啊,我也不同你多說什么,總之咱們陳國,咱們再來村能有這一夕安寧,傅大將軍居功甚偉。”
“為何是傅大將軍居功甚偉?”這幾日梅若從這大嬸嘴里聽到了不少閑事,所以此時也是興致勃勃。
但不知為何,十八卻陰沉著臉從院內走出,黑沉著臉看著梅若。
梅若經不住他這么看,縮了縮腦袋,笑瞇了眼睛:“我這就回去……回去?!?
鄰家大嬸見此情景,放下手中的針線笑道:“你家相公多是擔心于你,你還不快快回去賠個不是?”
梅若擺手正欲辯解,卻在十八的黑臉下無奈地挪進了院內。且不說這十八神出鬼沒,為何每次談到這傅大將軍,十八就會出現呢?梅若百思不得其解。
見梅若不情不愿地進了去,十八這才歉意地對鄰家大嬸笑了笑。
這鄰家大嬸見二人都走遠,這才嘀嘀咕咕地說了些話。忽然從旁邊院子里潑出來一盆水,鄰家大嬸回頭笑道:“李家嬸子啊?!?
“喲,文家嬸子這又在跟這家小媳婦兒吹牛玩兒呢?”被叫做李家嬸子的婆子說。
這文家嬸子哂了哂:“這一大家可真夠奇怪的,月前才遷徙進村子,男人整天也不做活就在家里蹲著,這女人連個針線也不會,男人也不怪。還有個不滿周歲的娃兒,作孽呦!”
耳力過人的十八在院內將二位村婦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抿了抿嘴也不做聲。倒是里間的婦人抱著孩子出來,眼眶有些紅。
“十八大人,這樣耽擱下去,可如何是好?”
天啟不知愁滋味,揪著婦人的發髻玩得不亦樂乎。
十八接過孩子,望著左半邊天的天色道:“如今政局詭秘,萬萬不是主子回去的時機,我等還需再等上一等,再做打算。”
沉吟了片刻又說:“切莫走漏風聲,我等……”
話還未說完,梅若便從里間走了出來,他立刻住了嘴,看著拖著一堆衣服的梅若說不出話。
婦人的面皮紅了紅:“十……十八大人,我這就去洗?!?
十八嘆了口氣:“難為你了。”卻也不多說,看著婦人接過梅若手中的衣服。
梅若拽著衣物不放手,嚷道:“哎呦,你帶著孩子就好了。”
還想再說什么卻也說不出口,這婦人看似柔柔弱弱,但是手上卻是有一把勁的,她竟然爭不過她。
“您歇著,不能亂了尊卑。”十八開口說道。
梅若沒辦法只能放著給那婦人來,想要從十八那里接過孩子,十八擋了回去。正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時候,看到那婦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臉色慘白。
“十八大人,駙……駙……”
“莫急。”十八皺了皺眉頭連忙喝止住那婦人,將孩子遞給了梅若,然后回轉進屋,那婦人提腳也進了里間,還不忘順手關上門。
梅若撓了撓腦袋也不跟過去,這半月以來,這二人常?!懊苤\”,她早已習以為常。梅若看著懷中還在流口水的孩子,噗嗤笑出了聲兒,點了點他的小鼻子:“還未出牙,口水倒流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