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出來吧。”
臨永淳話音一落, 不大的院子里擠滿了人。
二長老,三長老,四長老, 五長老, 七長老。還有許多, 寧清止認不得卻眼熟的金丹修士, 煉氣修士, 都是天縱門的人。
寧清止氣得渾身顫抖,似被徹骨寒水兜頭潑下。
寧清止問深明大義的二長老:“天縱門是您一手創立起來的,您怎么會選擇背叛天縱門?”
二長老嘆口氣, “如今的天縱門早已是沈芥和徐波的一言堂,不是當初的天縱門了。我也并非背叛天縱門, 只是和臨閣主合作, 幫助天縱門變得更好。”
寧清止眼睛通紅:“殺了沈芥, 幫天縱門變得更好嗎?”
二長老怒氣現在臉上,“沈芥為人專橫跋扈, 門規措施實施極端,帶頭私占靈氣資源。這些年,因為資源分配不公的原因,天縱門惹出了多少禍端,趕走了多少修士!要想徹底地解決天縱門的弊端, 沈芥就必須消失!”
“當真不是因為二長老沒能分到靈氣最好的山頭?”寧清止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 “二長老現在開始計較一絲一毫資源的得失, 怕是早就忘了自己千年前的宏偉誓言, 以化神之能為天地帶來新生。”
“成為化神修士何其之難, 即便成為了化神修士,就一定能給天下眾生帶來更多的靈氣資源嗎?”二長老鷹眼怒瞪, “我們大家都看透了,只有沈芥一人偏執如斯。”
偏執如斯?
沈芥將整個天下擔負在自己的肩上,千年來辛苦操勞,難得片刻喘息。到頭來,為這個天下的堅持,在他們的眼里,就落得了個偏執如斯?
三長老,四張老,七長老,七長老。
寧清止看向七長老:“七長老當初還是沈芥帶入天縱門的吧?”
七長老和八長老都是在沈芥成名已久后,才入的天縱門,以前也時常會說,沈長老是他們修道之途的引路人。
七長老目光躲閃,語氣卻異常堅定:“我認為臨閣主說的有道理,天下眾生平等,靈氣就該由眾生自由享用。像沈長老這般,將靈氣私有化,將人分出三六九等,是錯誤的。”
還真又是個冠冕堂皇容易說服自己的理由。
寧清止望了眼他身側:“八長老怎么被你們剩下了?”
七長老:“他在閉關,但他的想法和我是一樣的。”
寧清止不知道能再說些什么,只覺得自己頭腦有些渾渾噩噩,站不穩身子。她堅信,他們這樣才是錯誤的,但這么多的人站在一處,卻好似他們是正義的一方了。
她只還有一點不明白。
“想趁著沈芥不在的時候殺了我,也不用這么大的陣仗吧。”
“我們并不想殺你。”站在最前方,卻一直充當隱形人的臨永淳開了口,“我們也不想要沈芥的命。”
“我們想要的是,在六年后的門派大比上,你上臺打敗沈芥。”
寧清止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憑什么覺得我能打敗沈芥?”
臨永淳相信,如果這世界上還能有人打敗沈芥,那這個人一定只會是寧清止。
寧清止能成為天下第一,不是因為她真有天下第一的實力,而是因為她能打敗天下第一。
先前的試探和喂招,也讓在座的大多數人都徹底相信了他的說法。
臨永淳嘴角浮現出似有似無的笑容,“我相信你六年后會上臺的。如今你也看到我們的實力了,沈芥孤立無援,又有著致命的毛病,無論遇到什么事情,都沖在最前面。我們取他的性命一點也不難,只是,這總沒有在門派大比上打敗他來的光明正大。”
“到時候,沈芥不再是天縱門的長老,不再是天下第一人,隨便你和他去哪里,我們不會管你們,也管不了你們。”
寧清止突然有些明白了,她看著臨永淳的眼睛:“你們從心底深處就對沈芥存在著畏懼,你們永遠也不可能打敗沈芥!”
臨永淳嘴角的笑意加深了,“這種畏懼總會被克服的。在此之前,你有更好的選擇。”
他們就一點都不害怕她把這些都告訴沈芥?
還是臨永淳早就知道,無論她怎么掙扎,最終都會走上他為她選好的這條路。
臨永淳在小院子里遇到她的時候,不是被她給嚇退了,而是早就預料到了今天。
而寧清止所做的一切,曝光臨淵閣的間諜網,反倒讓更多的人打著忍受不了沈芥壓榨的名號背叛了天縱門,所有的所有,都在臨永淳的預料之中。
“我明白了。”寧清止看著院落在灑落一地的藥草,語氣平淡,“你們的目的也達到了,便走吧。云閣主還要重新整理她的藥草。”
突然被點到名的云閣主抬起頭,不屑世俗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波瀾。
“大家都散了吧。”臨永淳道。
人群慢慢地散了,臨永淳最后看了寧清止和云閣主一眼,也走了。
院子里除了寧清止,云閣主,還有一人沒有走。
當初陪寧清止過招的,保衛比武臺安全的老頭兒。
寧清止看到他,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又斑斕了起來,“為何連您也……”
她的話問了一半,問不下去了,老頭兒也明白她的意思。
老頭兒身子越發地佝僂了,靠著一根木杖才能站的穩當一些。
他仰起頭,看著天空,說道:“沈芥便如同修真界的天,猶如房間的屋檐,人們抬頭只能看到他,便永遠也越不過他去,無法進步。”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他即便什么也沒做錯,做了太長時間的天下第一,這便是他注定的結局。”老頭兒說到這兒,才看向寧清止,“現在也許只有你才能讓他有一線生機。”
寧清止覺得有些荒唐,所有人都想要她打敗沈芥,成為新的天下第一。她沒有相應的實力,沒有對天下的責任,反倒更好了?
也許,她可以不用打敗沈芥,她可以直接帶著沈芥走,永遠離開這一灘爛水。
“清止。”
云閣主突然喊了寧清止的名字。
寧清止看向她,說了今天重復無數遍的主題:“沈芥曾經救過閣主,閣主甚至也曾說過要對沈芥以身相許。”
“他一手將我云霞閣拆散,我說以身相許,也只不過是想接近他伺機報復,沒想到他竟然沒同意。”云閣主嘴角自嘲的笑容一轉即逝,沉默了一會兒,她看向寧清止道,“沈芥現在在臨淵閣有危險。”
寧清止腦子混亂,只覺得今日被人耍的團團轉,“你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們雖同臨永淳合作,但也有意見分歧的時候。臨永淳堅持要讓你在比武臺上打敗沈芥,但像我,還有煙波派的掌門,之前并不認為你有打敗沈芥的實力,更愿選擇更為穩妥的法子,直接取沈芥的性命。”云閣主說到這里,頓了一下,“你確定還要繼續聽我講具體的法子嗎?”
云閣主話音未落,寧清止已經消失在了院子里。
所以,云閣主當初也才會勸她選擇保守的法子,而沒有按照臨永淳的意愿行事。
只是,臨永淳早已看透了她和沈芥。
寧清止一路不曾歇息,到臨淵閣的時候,下面還一片平靜,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
很快,在一大片人當中,寧清止找到了熟悉的氣息,沈芥。
寧清止落到沈芥面前。
沈芥看到她,眸子中閃過驚詫,嘴角的弧度還未勾起,他便匆忙說道:“你在這里等我,臨淵閣地牢里的人逃了出來,我先把他們抓回去。”
寧清止抓住沈芥的手臂,不讓他走:“臨淵閣地牢里的人關你什么事情,你不要去。”
寧清止看向身側的徐波,徐波也道:“就該讓臨淵閣受點教訓,不要去。”
那個來求助沈芥的小伙子,哭出了聲,“求沈長老救救我們吧,他們到處殺人,我們根本攔不住。”
沈芥微抿嘴唇,以不可抵抗的力量,想要將寧清止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拿下來。
寧清止看著沈芥的眼睛,手指勒的通紅,也仍不肯放,與他沉默對峙。
少頃后,沈芥終究不忍再多用力氣,勸說道:“救人要緊,有什么事等我回來再說。”
寧清止反駁:“臨淵閣就無人了,非要你去?”
“你能不能不要去?”
遠處的哀嚎聲漸漸清晰,沈芥眉眼中是愈演愈濃的憂慮。他抹掉寧清止眼中的淚水,“聽話,放手。”
寧清止將淚水盡擦到沈芥的衣袖上,抹干凈后抬頭:“我同你一起去。”
沈芥如釋重負,低低一笑,“好。”
臨淵閣的地牢里關了百來個犯錯的修士,從沒有修為的凡人到金丹修士,什么人都有。不知道怎么逃了出來,聚在一處,發了瘋一般,遇到攔路的修士就殺。
血腥味遠遠地蔓延開來。
還未到近前,寧清止先喊道:“沈長老在此,輕罪者自己回到地牢中,尚且罪不至死!”
“別聽她胡說,咱們都殺了臨淵閣那么多人了,他們怎么可能放過我們?”底下有人喊道。
說話間,臨淵閣阻擋他們的,來不及躲避的,都被他們砍下了不少頭顱。
沈芥眉間生起波瀾,不與他們廢話,直接拔出劍來。
一劍揮下去,纏斗在一處的眾人都被分了開來。
“殺了他!”領頭的人爬起來,拿劍指向沈芥,“他不死,我們誰也跑不了。”
說完,他便一馬當先,沖了上來。有了他帶頭,其他人也紛紛跟著向沈芥的方向沖過來。
這些人修為最高不過是金丹修士,沈芥根本不看在眼里。
寧清止也不屑出手,而是緊緊地盯著那個帶頭的修士,果然,那修士眼神一偏,偏的是西北方向。
四道身影從西北方向射出來,目標正是沈芥的后背,幸而寧清止早有防備,才沒讓他們得手。
沈芥也很快反應過來,劍招不再收斂,瞬間取了前面一排人的性命。轉過身來,對上突然出現的四人。
三人元嬰圓滿,一人元嬰后期,配合默契。沈芥每出一招,他們四人便能迅速配合出應對的招式,牢牢地克住他。
但換上寧清止,四人的默契度就迅速下降了一個臺階。一方四人,一方兩人,百招之后,雙方仍僵持不下。
沒跟過來的徐波也終于發現了不對勁,沖了過來,喊道:“賊人,拿命來!”
“撤。”沙啞偽裝的聲音響起。
徐波還沒沖到戰場上,那邊四人便已經退出了百步遠。
沈芥和寧清止追上去,只來得及抓住了一個人,那位修為最差的,卻充當斷后作用的,元嬰后期的修士。
一張鎖靈符拍在他身上,再讓他吞下散靈丹。沈芥扒下他臉上的面巾,果然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
隱姓埋名的元嬰修士?
沈芥問:“你為什么想殺我?”
修士怒瞪著沈芥:“一百年前我哥哥就是被你殺死的!”
面前的臉與一百年前的臉漸漸重合起來。
徐波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問沈芥:“是一百年前那伙人的余孽?”
“也許是吧,找人把他帶回天縱門。”沈芥頓了一下,繼續道,“他天資不錯,你看看還有沒有可能把他引上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