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縱門和臨淵閣順了一小段, 就分了開來，各走各路了。
寧岸之除外，他說他一道去天縱門, 將青芷接回去。
一個煉氣圓滿的修士, 在一堆金丹起步的修士中格外扎眼。
不過金丹修士也有活潑好事的, 將寧岸之打聽得清清楚楚, 跑來與寧清止分享。也許是覺得與元嬰長老相比, 寧清止顯得更為親切吧。
寧岸之表面上是一個煉氣圓滿的修士，實際上是臨永淳的年紀最小的直系弟子。這一次跟著他們一道走，就是臨永淳親自打的招呼, 說是接他的姐姐去臨淵閣。
“寧長老，他的姐姐為什么會在我們天縱門啊？”
寧清止瞥了眼獨自在一旁的寧岸之, 微笑回道：“這我怎么會知道呢？”
一路寧清止有驚無險的, 沈芥無驚無險的回到了天縱門。他們倆一道去見徐波。
寧清止放下心來, 話也不由多了起來，喋喋道：“你對幾位長老的態度能不能好一些, 看看人家臨永淳。”
沈芥微蹙眉頭：“你的意思是我要像他一樣嗎？”
寧清止腦海中浮現出臨永淳處處卑微的樣子，晃了晃腦袋，這還是算了。
“那人家幫了你，你是不是應該說聲謝謝？做決定的時候，是不是該和人家商量商量？”寧清止又問道。
沈芥停下步子, “我幫他們的時候更多, 也沒要求他們說謝謝, 言語上的感謝是最沒用的事情。”
“還有, 我做的哪個決定不是正確的, 他們的商量哪次不是浪費時間？”
寧清止：“……”
已經到了徐波的大殿外，徐波迎了出來, 上下打量了一圈沈芥，焦急問：“信里只說你受了些傷，怎么一點修為都沒有了？”
沈芥：“無妨，只是元嬰陷入了沉睡，其他并沒有受傷。”
“只是？”徐波對沈芥的用詞非常不贊同，“你趕緊回你的天芥峰閉關。五十六年后就是門派大比，在這之前，你必須給我恢復回來。”
沈芥幾次打斷徐波未果，終于等他說完了話，道：“我心里有數，不會耽擱的。你先看看清止的情況。”
“你心里有什么數？”徐波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沈芥，“你還站在我這兒干什么？監督我嗎？”
沈芥……要靠徐波幫忙，不和他一般計較。
寧清止被他們兩個人也吵得頭疼，和沈芥道：“你先回去閉關吧，元嬰蘇醒之前，你也幫不上什么忙。”
沈芥看了徐波一眼。
徐波極不耐煩：“你放心。”
寧清止和徐波目送著沈芥離開。
等他離開后，寧清止伸出了手，徐波將手搭在她的手上，探查她體內的狀況。
兩顆金丹在丹田內并存，多出來的熾熱泛紅的那一顆，十有八九就是龍的內丹了。
據上古書籍記載，開了靈智的妖獸體內會現出內丹，與金丹修士的金丹形狀相似，又略有不同。
在惡龍身亡的一瞬間，內丹該隨著它一起灰飛煙滅，如何會進入寧清止的丹田之中呢？
徐波能夠感受到，這顆內丹蘊含著能與元嬰修士比肩的巨大力量，雖然此刻是安靜無害地待在寧清止的丹田之中，但一旦爆發，后果難以想象，難以控制。
徐波探查不出什么了，將手拿開，朝外面喊道：“請云霞閣的閣主過來一趟。”
云霞閣的閣主很快過來了，搖曳風姿的美人拿開纖纖玉手，也皺起了眉頭。
“人世間已經萬年沒有出現過妖獸的內丹了，更遑論進入修士丹田的內丹。這樣的情形我只在古書上見過，我需要再翻看一些書籍，看看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云閣主走出兩步，又回頭囑咐道：“穩妥起見，這些天你盡量都不要再動用靈力了，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情況，隨時來找我。”
寧清止也早料到了這樣的結果，笑回道：“好。”
出了屋子，寧清止便準備回天芥峰了。想來，寧岸之應該也已經把青芷接走了。
哦，還沒。
青芷站在天芥峰峰口，應該是在等她。
寧清止走到近前，問了一句廢話：“要走了嗎？”
“嗯。”青芷殷切地看著寧清止道，“我以前真沒想過自己還會有這么一天，在這里謝過你和沈長老了。以后若是有我和岸之能幫上忙的地方，你們盡管說。”
寧清止不由想起了沈芥說的話，言語上的感謝是最沒用的。
也是，能決定長老們倒向臨永淳的，絕不可能是他的好態度，而應該是實實在在的利益。
“清止？”
“舉手之勞而已，你不必記在心上。”寧清止回過神，繼續道，“岸之人呢？”
青芷：“他在門派外面等我。你和我一起過去嗎，你們應該也許久未見了。”
寧清止一愣，想來傳話的人沒說清楚，“我和他一起回來的，不必見了。”
青芷上前一步，支吾道：“我感覺得到你和岸之之間一定有過很深的感情，但是現在，你們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寧清止愣住，看著面前與岸之相似的面龐，是她心細如發，還是姐弟心靈相通。
“你是頂好的人，我也了解我弟弟。你送送我吧，有些話說開了就好了。”
事實大家都明白，有些話就是說不開的。為了進臨淵閣，將她留在了大火里，即便有一天她真的完全放下了，也只是懶得計較了而已。
不過，寧清止想起，寧岸之是臨永淳看重的弟子，回道：“好。”
寧岸之一個人站在天縱門的外面等青芷，大大的山門，小小的人。
看見寧清止和青芷，他快步迎了上來。但真的到了她們近前，腳步反而放慢了，晶瑩的淚光在他的眼里閃爍。
“姐姐。”
“弟弟。”
風吹動他們的衣角，掠過他們相似的面容，撫過面容上愉悅的笑容。一看，就是親姐弟。
少頃后，兩人都轉過頭來，一致看向寧清止。
青芷先開了口：“以后我們見面的時候還多，你先和清止說說話吧，我在旁邊等你。”
寧岸之乖巧點頭，“好。”
寧岸之和寧清止站到一處，畫面顯然就沒有剛才和諧了。
許是為了寬青芷的心，寧岸之沒話找話道：“葛老也來了臨淵閣，她在盤龍鎮上混不下去了。”
“看你過得這么好，就知道她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寧清止回道。
“我把她殺死了。”
寧清止微微愣住，確實是寧岸之的風格。
遲遲等不到寧清止說話，寧岸之的眼中滿是失落與暗淡。以往她定會問他為何殺人，教育他只能殺應殺之人。但是現在，她連多一句話都不肯和他講。
難道要和寧清止說，他以為她那時有靈力的，白真不會像對待臨淵閣大弟子一樣地對待她，準時準點地給她喂散靈丹嗎？
他背叛了寧清止，更是貫徹了自己的原則，既然背叛了，就背叛到底。
但寧清止卻將他的姐姐救了出來。
“你的事情我都告訴閣主了。”寧岸之贖罪似的坦白道。
寧清止隱在衣袖里的手微顫。如果她告訴寧岸之，他的親姐姐是眾人爭搶的玄陰圣體，他會如何做呢？
但是，她現在有更要緊的事情。
沈芥沒了修為，臨永淳突然出現在他們的小院外，大放厥詞。
寧清止盯著寧岸之的眼睛，“我問你一件事，你如果如實回答我，過往的一切都一筆勾銷。”
寧岸之暗淡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光亮，心里隱隱有了預感。
寧清止直白問道：“臨閣主是不是有什么針對沈芥的陰謀？”
寧岸之抿著嘴唇，沒有立刻回答，卻也沒有否認。
那就大概率是了。
“我不過是一個金丹修士，即使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也絕對不會牽連到你。”寧清止聲音不由顫抖，“念在我們以往的情分上，你如果告訴我，以后我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仍然是朋友。”
看著寧清止焦急的面容，寧岸之閉上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被風吹遠。
“沈長老打敗惡龍后，就是你昏迷的那一晚，我偶然聽到，臨閣主和臨沂長老商量，要趁著沈長老沒有修為的時候，取他的性命。但后來不知為何，并沒有動手。”
寧清止呆怔在原地，寧岸之的話擊碎了她最后一絲僥幸。
天下第一的沈芥真的有危險了，而她能保護的了他嗎？
那時候，應該只有天縱門的四位長老知曉沈芥沒有修為，即便他們告訴了自己的兩位徒弟，那也是金丹直系弟子啊！
退一步講，若四位元嬰長老均沒有異心的話，臨淵閣也只有四位元嬰修士，臨永淳怎么敢如此妄想？
那么后來，他們又為何沒有動手？臨永淳那日出現在沈芥的小院外，是來試探情形，還是就想取沈芥的性命？陰差陽錯下，被她嚇退了？
寧清止想不出個所以然，即使寧岸之說的是假話，他也不該知道沈芥沒有修為的事情。
“多謝了。”
寧岸之抬眼，小鹿般的眼睛中透露出一絲卑微的乞求：“我們以后還會有聯系嗎？”
寧清止看了眼青芷，回道：“我和你姐姐也是朋友。”
和平地送走了寧岸之和青芷，高高的山上只剩下寧清止一個人了。
她突然想起傳說中的天縱門前的九千萬級階梯。果然，沿著臺子繼續往前走了幾十米，向下望去，就是無邊無際的階梯，山霧彌漫，看不清晰。
在階梯的頂端，居然還立著一塊石碑。
“吾輩應以化神之能，為天地帶來新生。”
落款是，沈芥。
寧清止從石碑上摸過去，感受到的是熟悉的紋路，刻下應不過一兩百年時間。
這塊石碑為何會在這里？寧清止回頭看過去，幾十米外是天縱門的正門，來天縱門的人正常都是直接飛到正門外等候，鮮少有人會留意到這里的階梯，更不會看到這塊石碑。
以化神之能，為天地帶來新生。
沈芥有在書上寫注釋的習慣，寧清止想起來看到過他寫的一段話。
“天地間萬年來都沒有化神修士出現，萬年來靈氣也在不斷減少。到底是因為靈氣減少，才沒有化神修士了，還是因為沒有化神修士，靈氣才會不斷減少。”
她知道天地間靈氣在不斷減少，也知道萬年來再沒有過化神修士，卻從沒認真將兩者聯系起來考慮因果。
畢竟這兩者都離她太過遙遠了，化神境界距離她太遠，靈氣不斷減少，但也可供天下人使用千年，即便有一日天地間的靈氣徹底沒了，也該遠是她身亡之后的事了。
寧清止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沈芥為天縱門聚集天下英才，獨占資源大頭，并不是想成為什么天下獨尊的門派，而是想要把靈氣優先分配給更有天賦的人，自己成為化神修士，培養出化神修士，從而為天下靈氣和天下人帶來新生。
這才是他做一切的初衷。
這行得通嗎？剝奪了千千萬萬人修煉的機會，只為了這一絲渺茫的希望。
究竟是該像臨永淳一向所主張的安于現狀，讓每人都平等地享受天地靈氣，還是該像沈芥一樣，將靈氣優先用于天資卓越之人，尋求突破。
盤龍山脈中的寧清止，理所當然的不贊同第二種做法。可如今的她，卻猶豫了，分不清對錯。
原來沈芥并不是傳言中的那樣，為了一個人，一個門派，他所想的，還是整個天下。
但是，遠處的天縱門云霧繚繞，燦爛的陽光支離破碎地灑在山門上，它似乎早已偏離了沈芥的初衷。
為何要修煉？
變得更強。
然后呢？
然后可以將所有人踩在腳下。
這樣的天縱門能長遠的繁榮昌盛下去嗎？
帶著這樣初衷的沈芥會愿意分更多的資源給長老們，以拉攏他們的心嗎？
寧清止不像臨永淳和沈芥二人，她格局小，擔不起天下，只想要沈芥一人能好好的，長長久久的活著。
但現在，連這個小小的愿望似乎都不能如愿。
不，必須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