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看出蘇菲是黑發黃膚,那個女人直接用國語……不對,用大陸的說法,那叫‘普通話’,而且還是帶著京味的普通話,李志紅就是這么說話的。
“你是從中國大陸來的?”蘇菲有些驚訝地問道。
“你怎么知道?”
女人比蘇菲更驚訝,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是蘇菲小姐?”
“是……我是,不過,你是哪位?”蘇菲有些訝然,不知道這個人怎么會出現在潘玉良的家里。
“蘇菲嗎?快進來!”
屋里傳來潘玉良的聲音,那個女人連忙側開身子,讓蘇菲進去。
“潘先生。”
蘇菲連忙進去,看到潘玉良剛站起,連忙將手里的東西放下,上前扶著她的手。
“你這大包小包的都拿些什么?”潘玉良看著地上那一大攤東西,不由得笑了起來。
“沒有什么啊,這個是我畫的畫,這個是我們蘇家餐館的特別腌制的八寶菜,很開胃、很下飯,外面都沒有賣的……”蘇菲還真是帶了不少的東西過來。
“好了,好了,你先坐下來歇一會兒。”
潘玉良忍不住笑了,“我先給你介紹一位客人,這位是中國大使館的王萍同志。王萍同志,這就是我的小朋友蘇菲。”
“中國大使館……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大使館嗎?”蘇菲盡管已經猜到,但還是有些驚訝。
“是的。蘇菲小姐,我可真是久仰你的大名了,沒想到你竟然真的這么年輕。”王萍滿面笑容的向蘇菲伸出手。
“是潘先生跟你說起我的嗎?”蘇菲伸手和她輕輕握了一下,問道。
“潘先生當然提過你,不過你的名字卻是我在報上看到的,你是海外華人的驕傲,也是所有中國人的驕傲!”王萍顯得很熱情。
大使館是一個國家對外的重要窗口。不僅僅是承擔著政府之間的外交事務,同樣也承擔著諸多關于海外僑民的事務,包括收集各種情報。如果蘇菲只是一個普通的華裔女孩,自然不可能受到多少關注,但她在電影界各個大獎都嶄露頭角,不可能不受到關注。恐怕她的歐洲巡演剛一提上日程,相關個人資料就已經擺到大使館相關部門的案頭了。
王萍知道她要來法國演出《西貢小姐》。并且很誠摯的、非官方的祝賀蘇菲在法國的演出成功。
“蘇菲,大千先生的信,我已經看了。”
潘玉良見她們的話已經說了一個段落之后,放下手中的信箋,“你有這個宏愿,我們都應該支持,等你在法國的演出結束之后,我有些東西你可以帶回去。”
“王同志,我們生活在海外的華人。都想回到祖國去看一看,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去?”蘇菲答應一聲之后,突然轉向王萍問道。
王萍被問得愣了一下,如果這話是一個成年人說的,她還不奇怪,可如果是一個尚未成年的女孩提問的。那就令她有些愕然了。不過,她不愧是搞外交的,很快就調整到位:“祖國在任何時候都歡迎她的兒女回來,只不過目前確實不是最好的時候,請耐心等待,我們會在適當的時候安排的。”
“謝謝!”蘇菲甜甜的一笑。
在法國的演出是順利的,也是成功的。除了潘玉良和王萍之外,蘇菲還邀請了杰奎琳母女,雖然杰奎琳依然沉浸在悲傷之中,但她的精神狀態卻是好了很多。
……
紐約的天空還是那么的藍,雖然稍微有些疲憊,但當蘇菲走下飛機的時候,心情還是非常愉快的。這幾個星期的演出,她們就像是趕集一樣的忙碌,連她這種體質的人都覺得不適,更不要說劇組的其他成員了,所以一出機場,大家都做鳥獸散。
“蘇菲!”
蘇菲正想叫一輛計程車,不遠處有人招呼,卻是徐樹強,正倚著一輛藍色商務車沖她揮手。
“強哥,你怎么過來了?”蘇菲也很高興。
“蘇阿姨沒時間過來接你,讓我替她跑一趟,說是晚上回家給你接風。”徐樹強笑著說道。
“真是一點兒都沒有誠意。”蘇菲嘟囔了一聲,招呼楊麗芬等人上車,等眾人都上車之后,徐樹強開動汽車回家。
“蘇菲,不是有很多行李嗎?”徐樹強回頭問道。
“喂,專心一點兒。”
蘇菲伸手將他的腦袋轉過去:“我已經辦理好托運了,估計傍晚就會直接到家里。最近生意不錯吧?”
“好得不得了!”
徐樹強吹了個口哨,“意大利那邊的兩個分店月底就要開張營業,我老爸的意思是,蘇姨的假日酒店開到哪兒,他就把蘇家餐館開到哪兒。”
“真是……這怎么像小孩子斗氣一樣?”蘇菲翻了個白眼。
“錯!”
徐樹強又轉過頭,“這是老爸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也是對蘇家餐館有信心。”
砰!
蘇菲剛準備將他的腦袋推過去,忽然聽得前邊不遠處響起一聲清脆的槍響,就在她一愣神的時候,汽車猛地發出一陣怪異的摩擦聲,緊貼著路邊停了下來,薇拉.賀蘭德第一個趴到了蘇菲的身上,以自己做肉盾來掩護蘇菲。
“咳!薇拉,沒那么夸張,你快把我壓死了。”蘇菲用力將薇拉.賀蘭德推開,探著腦袋向槍響的地方看。
好在槍只響了一聲,她看到的畫面是一個男人沖進一輛停在路邊的出租車里,然后開車要跑,誰知道他的運氣不太好,汽車還沒等發動,已經有兩輛警車一前一后的堵在道路兩旁,車上的警察已經下車,借著警車的掩護喝令他投降。
“薇拉,你說他會不會投降?”蘇菲有些小緊張地問道。
“除非他一心求死。”薇拉.賀蘭德沒有繼續壓著她,但依然保持著警惕。
不過,似乎是被她說中了,那個男人過了一會兒,就從車里出來,手里依然拿著槍,他向周圍看了看,又看向警察,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突然,他作出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動作,手中的槍口一下子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喂,先生,不要亂來!”一名女警連忙出聲阻攔。
很顯然,那個男人并沒有打算和她談判的意思,‘砰’的一聲槍響,那個男人頹然倒下,鮮血四濺,就像是半空中炸開了一朵血花。
蘇菲下意識的一哆嗦,這種超震撼的場面不是一般情況下能夠見到的。
“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呢?”楊麗芬有幾分感慨。
“薇拉,你去打聽一下,是發生了什么事情?”蘇菲心中忽然一動,覺得似乎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
“是。”薇拉.賀蘭德見局面已經得到控制,便下車去打聽消息。
“蘇菲,你怎么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了?”徐樹強問道。
“很多素材都是在無意當中遇到,或者靈機一動,我覺得這里面有故事。”蘇菲說道。這純粹就是一種直覺,但是又無法解釋清楚。
薇拉.賀蘭德很快就回來了,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坐上車之后,好長時間都沒有說一句話。
“強哥,先開車吧。”看前面的道路已經讓開,蘇菲示意徐樹強先開動汽車。
“那人是一名退伍軍人,不久前從越南回來。”薇拉.賀蘭德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么一句,但蘇菲倒是聽明白了。
“既然好不容易回來,為什么不好好活著?那可是從地獄剛剛回來啊!”蘇菲更回不解了。
“因為……他離開了戰場,卻沒能離開地獄。”
薇拉.賀蘭德這次不待蘇菲提問,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那個開槍自殺的男人是一個從越南回來的退伍軍人,突然從戰爭中回歸和平,他非常不適應,每天作夢都是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除了那跳動的火光和一個個倒下的身影,他再也記不起別的,而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的女朋友離他而去……他開始酗酒、找應召女郎,好不容易找的出租車司機工作也要干不下去了。就在剛才,他殺死了自己的前女友,然后……自己也飲槍而亡。
薇拉.賀蘭德的聲音黯然下去,在經歷了那場戰爭之后,每個人都多少發生了變化,有些人適應性強,有些人卻一時無法從戰爭的怪圈中走出來……車子里一片寂靜,大家都沒有說話,都在思索一些東西。
回到家里,蘇菲直接就沖到電腦跟前,插電源、開機:“小薇,幫我將那個《出租車司機》的據本寫出來!”
“主人,您準備拍這個?”小薇訝然問道。
“當然,我覺得應該拍這個!”蘇菲肯定地道。
《西貢小姐》的演出,所引起的最大反響,就是社會上的一些有識之士開始反省那些在戰爭中發生的特殊事情,他們已經在著手準備,避免將來問題出現的時候措手不及。但是,有沒有考慮過那些從戰場上回來的士兵呢?他們同樣需要得到社會的關注,這不是一塊面包、一杯牛奶的事情。
戰爭,同樣也給他們的心理和生活帶來了難以痊愈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