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個時候,是美國早上的八點。
許諾已經回來一個星期了。而徐順英的爸爸也從醫院離開回到了自己家中,醫生說徐順英的爸爸,徐天,心臟血管已經鈣化,需要做介入支架植入手術,否則血管堵塞,後果是十分嚴重的。不過徐天向醫院要求要出院靜養一段時間,才做這搭橋手術。醫生是想爲了減少病人對這心臟開胸這個恐懼,也就給答應了。
許諾靜靜的吃著早飯。徐天卻對著桌子上的食物,沒興趣。一心只看他的報紙。而徐順英,手中是握著牛奶,雙眼目光卻給落在了許諾的身上。除了刀叉相碰的聲音之外,一切靜悄悄的。彷彿他們並不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反而更像是陌生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互不打擾。
“聽說,溫莎公司那邊傳尚美公司要是能拿下斐絕新設計的夏之夢舞。就考慮合併這一事?”徐天,依舊翻動著報紙,連頭也懶得擡一下,不知道是在和許諾說話還是沒有在和許諾說話。
許諾,微微皺了一下眉。放下手中刀叉,盤子上的食物,其實也沒動個多少,這飯吃得食之無味的,還不如不吃了,於是用紙巾擦了擦嘴角。徐順英見許諾不吃了,自己也甩了盤子。許諾瞟了一眼,將眉頭更加皺緊了,開口說道:“這個我也聽說過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許諾並沒有將話說完。因爲老狐貍的心思,你永遠都猜不準。
“當然是不能讓尚美拿到那件夏之夢舞。你懂我的意思?”徐天將手中的報紙給放了下來。臉上的表情清晰的展現在了許諾的雙目中。
一張只留下了盡是道道皺眉的臉面,除此之外也並沒什麼。雖是年老之人,渾身上下卻散發出獨特的氣質,即使他已經身形如柴,可說的每一句話的力量都穿雲裂石一般。雙目依舊洞幽燭遠。果然,老狐貍始終都是老狐貍,連歲月這麼無情的東西都不能在他身上多停留什麼。
見許諾沒有回答,徐天才又說道:“這是你唯一能換取自由的機會。也是你應該報答我養育了你這二十多年的回報。”
“回報,早就已經在二十多年前就全部給你了,連同我親生父親的性命。”這個傷疤,本來是不想再提起了。如今提起只是爲了想提醒徐天,他並不欠他什麼恩情,反而應該是他愧對與他!
“許諾!”徐順英阻止道。知道許諾知道真相後心情欠佳,可也不能用這種語氣對她爸爸說話。可又一想到,的確是徐家欠了許諾的,才又將聲音儘量給放柔和了點:“我爸才從醫院出來,請你別刺激到他。”
許諾起身,雙手重拍了下餐桌,桌上的牛奶給灑倒在了外面。徐順英突然覺得眼前的許諾,是如此的陌生,像從來不認識他似的。在她的記憶中,許諾永遠是笑如陽光般的男生,不會大動肝火,不會怒視他人,只會笑臉盈盈,溫和待人。如今,也不曾想過,居然會變的。連做夢都沒有夢見過。
見許諾轉身想要離開,徐天又說道:“這是你唯一的選擇。到時候我會放你離開,從今以後你許諾與徐家再無瓜葛。我也會解除你和徐順英的訂婚,你可以去追求你喜歡的人。”
許諾的身子頓了頓,卻未說些什麼,就上了樓。
“爸,我不是說過我不允許嗎?我不允許我和許諾的訂婚解除。我不允許!”徐順英有帶歇斯底里的語氣,情緒異常,卻也不敢和她爸爸帶有這樣的身體大吵大鬧。
“難道你不記得你和許諾的訂婚是怎麼來的嗎?”徐天這才端起了桌子上的牛奶,喝了一口。說道。
不記得,怎麼會不記得?
許諾本就不喜歡徐順英,一向只
是像對待妹妹一樣對待她。徐順英還記得訂婚的時候是許諾十六歲,她十四歲的時候。天氣時而明媚,時而低沉,就像她的心情一樣時而明媚也時而低沉,是因爲沒有經過商量,是徐天直接對外宣佈了他們的訂婚罷了。十六歲本就是個事事聽從的年紀,許諾卻偷偷買了回成都的機票,這一呆就呆了十多年。
“我的傻女兒,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五年前,我本想看在我身體不好緣故,想讓你們儘快完婚。許諾不也就沉默了五年嗎?這五年了,許諾的眼睛有一分鐘停在了你的身上?回頭吧,傻女兒,他是一個沒有心的人。”徐天不明白爲什麼很多人,都逃不開這個情字?即便是他萬般絕情,爲了出人頭地才娶了她的媽媽,可爲什麼這一點點基因沒有遺傳,竟會對一個人癡心了一輩子,徐順英會對許諾癡心一輩子。
大概徐天這一輩子也不會懂了,因爲他一生將至,都沒有體會過因爲一個人肝腸寸斷過,因爲一個人笑逐顏開過,沒有心的人,向來只有他一個。
“他不是沒有心,而是他的心一直都在劉雅亦的身上。一直都是!”徐順英氣急了,總歸還是逼出了隱藏在內心很深處的小火山。
“你也爲了他做了很多事,可他看見過了嗎?他有看見你爲了他浪費了美好的青春嗎?你也已經二十六七歲的人了,再物色幾個好點的人,別再爲許諾浪費了時間,不值得。”
“爸,能在這世上找到一個真心喜歡的人,不容易。能爲了一個人浪費掉了整個青春,也是不容易的,可是這個不怨別人,也不能怨自己。因爲他有值得你爲了他浪費了整個青春的理由。”徐順英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倒平靜了許多。“我想要我放棄許諾這事,得看我自己能不能領悟了。說不定明天我就想通了,不在他的身上浪費了,也說不定會用更多的時間,也參不透這個情愛了,也只好一頭栽進去。”
“值得嗎?難道不後悔嗎?”
“值不值得,後不後悔,我現在還不能做出答案。”說完後,徐順英也上了二樓。
徐天只是一陣嘆息:“你對我的憎惡,是要報應到我女兒的身上嗎?”
……
徐順英將腳步停留在許諾的房間外,沒有了下個動作。只是靜靜的站著。不是她不想進去,而是進去了後,她又能做些什麼嗎?明明只有一牆之隔,感覺卻是如此遙遠,彼此都看不見彼此的內心。大概是許諾從來沒有將自己的內心打開過給徐順英,即便他口口聲聲說拿她是當妹妹般對待,也是遙不可及的。
許諾也是靜靜的,靜靜的倚靠在牀邊,靜靜的望著窗外,靜靜的喝著紅酒。宛如隔了好幾個世紀,卻將思緒停留在他去醫院的那一天,十分清晰的聽見了一個至今回想起來還會氣憤的全身發抖的事情:
“許諾是你爸爸我從孤兒院領養回來的小孩,這件事你是知道的。可許諾不是我隨意想要領回來的小孩,他是我以前的一個朋友的孩子,他的爸爸是個小有名氣的企業家,許濤。那時我從小小的農村裡獨自一人跑到了繁華的上海,我處處被人排擠,被嘲笑。我太想出人頭地,起了貪心,偷了他一個和某個公司的合作書。卻因此許濤違約,要賠數百萬的金額。無奈之下,他從一個高樓,跳了下去。而他的媽媽,想必也不想活下去了,扔下還是六歲的許諾,也殉了情。”徐天說這段話的時候,眼睛是有些溼潤的,很平靜很平靜的語氣,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情。
徐順英削著蘋果,一不小心劃破了一個小口子,有些生疼。卻什麼都沒有說,故作沒事般,依舊削著。
“現在許諾越來越像他的
爸爸,他現在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早就壓不住他了。我現在說出來,無非是想讓你知道,如果你有把握讓許諾成爲你的人,那我會將公司安安心心的交付給他。如果不能,絕對不能讓許諾繼續留在公司裡。”
徐天,一直都知道許諾是一個聰明的人。他不會像他爸爸一樣那麼經不起折磨,反而會像第二個徐天。如果能成爲自己人,那麼那些顧慮,通通是不必要的。可是照現在看來,許諾是很難成爲自己人的。
“我知道,你喜歡許諾。可是如果爸爸真的去了,留下你一個人,我得將什麼事都給你安排妥當了,這樣我才能放心。”
“爸,吃水果。”徐順英的蘋果削好了後,給一塊一塊的分好,用了一個盤子,遞給了徐天。
徐天盯著,不做言語。卻也瞭解他女兒現在的心思,給點時間讓她理一理。
“真甜,我女兒削的蘋果,就是甜。”徐天笑道。
“咦,你站著門口做什麼?怎麼不進去?”護士一邊門口站在門口,臉色不太好的許諾,一邊將門打開,問著。
徐順英馬上將頭扭了過去。看見的是許諾充滿憤怒的雙眼,仇視著的目光越過了她,落在了徐天的身上。手上提著的花籃,給落在了地上,拳頭握緊,青筋一根一根的凸了出來。
徐順英小心翼翼的,如蚊蟲般的聲音,小聲道:“許,許諾。”
那是徐順英第一次見許諾這麼生氣的樣子,唯唯諾諾的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待徐順英回過神來,就聽見許諾的房間裡傳來一陣玻璃打碎的聲音。闖門而入。
“出去!”許諾大叫著。
徐順英不理會,收拾著地上的玻璃渣:“借酒消愁,是蠢人才會做的事情。”
“出去!我叫你出去!沒有聽見啊?”酒意有些濃。許諾竟將提起徐順英的衣領,就往外拎。
此時,徐順英才將淚水給一涌而下,哭喊著:“讓我,讓我代替我爸,做一些讓你能少一點怨恨的事情。還有對,對不起。我替我爸向你一聲對不起。”
“讓我少一點怨恨?哈。”許諾冷哼了一聲:“你要怎麼做?你想怎麼做?才認爲我的怨恨能少一點?”
六歲那年,是一個比陰雨天還要陰霾的時間。不過一夜之間,就沒有了父母,他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平靜的看著父母從高樓上紛紛落下,渾身是血的躺在了地面上。即便是死去的父母已經被人拖走,即便是已經血染成紅色的地面,被清理乾淨。許諾還是靜靜的呆著,一天,二天,三天。到了第五天的時候,才被送進去了孤兒院。
六歲的許諾,似乎不需要被人開導,送進孤兒院的第二天,就很快融入裡面的氣氛。徐天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知道他與其他的小孩子不一樣。
徐天坐在椅子上,閉上雙眼。彷彿就能看見許濤跳樓時的樣子以及許諾那雙憎恨的目光。
“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許諾二話沒說,將徐順英橫抱,扔在了牀上。
“即使這樣,你也是願意?也是心甘情願?”
“你覺得還要問嗎?我喜歡你,所以我本來就願意,本來就心甘情願。”
“徐順英,你還真是犯賤呢。”
“是的,我犯賤。我爲了你都不知道犯了多少次賤,難道你都不知道嗎?”
“這是你自找的。”
“是的,我早就知道。這是我自找的,比你清楚。”
許諾不再問什麼了,眼神如炬,帶著狼的野性將身子壓在了徐順英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