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淪陷的是平等王部下的降靈部眾。
這個平日里總是樂樂呵呵的小老頭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像是徹底換了個人,坐立難安的表情很好地詮釋了什么叫熱鍋上的螞蟻,微微發(fā)紅的眼眶,在生離死別的關頭應該是沒少灑幾滴丈夫淚。
妖族的襲擊來得很突然,事先沒有任何征兆,僅僅只是日月的一次更替,這場屠殺便悄然拉開了帷幕。
恐慌從CBD中央城區(qū)開始蔓延。
從第一名妖眾因為忍受不了鮮血的味覺刺激而在大庭廣眾之下撕下自己無暇的偽裝開始,整個有關屠戮與噩夢的協(xié)奏曲便奏響了序章。淡淡的血霧漂泊在暗淡的月下,聲嘶力竭的哀嚎透過無聲地黑暗傳播到了外圍的城區(qū)。
警戒,疏散,救援。
無數(shù)的人開始拼了命的沖向連接城市外部的高速,卻在一路驅車逃離擁堵后絕望的發(fā)現(xiàn),所謂的求生彼岸,根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天塹。
當猩紅的月色籠罩大地的那一刻起,一道無形的壁障就覆碗一樣扣在了這一方港口城市的上空。魔都之名坐擁其實,沒有人能逃離,在戰(zhàn)爭打響的剎那,所有生靈都注定了只能成為勝利方鮮血的禮祭。
通靈人們自以為在戰(zhàn)前已經(jīng)削弱了妖族足夠多的力量,一旦正面交手,勢必優(yōu)勢滿盤。他們大概做夢也沒想到,真正的反撲一旦開展,局面會傾倒的如此迅猛而夸張。他們低估了妖族的力量,也高估了自身所擁戰(zhàn)士的素質。除了那幾個能以一敵百的高層,真正的基層血裔們,在妖眾的血爪突破墻圍的那一刻,便已經(jīng)基本喪失了反抗能力。
蒼白無力的咒術感應,花哨而來不及放出的符箓魔紋,一切的一切,都比不過身心懈怠中,割破喉管的鋼鐵爪刃。這些無辜喪生的通靈眾甚至沒能來得及留下自己的名字以供靈位的設置,在這個夜晚,與他們一同前往幽都的注定不會只有寥寥幾人。
其他閻君們的臉色也沒有好上多少。
突發(fā)的局勢面前,再不盡早決策,下一個輪到的就會是他們手下的族裔。
分殿地下的議會照樣還是像往常一樣召開,帶著臉上淡漠的表情,陸城的行進像是這場默劇中開篇的打板。
座中的高層們沉靜如水,除了他沉穩(wěn)的腳步聲,整個場中再無一人開口。
“你們怎么看?”
冷笑了一聲,他的目光從秦廣王開始一一掃過了眾人。
張慕言輕搖著羽扇,與他隔著長長的議事桌相望。這位習慣了處變不驚的謀士軍師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看起來今晚的異變不僅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更是打亂了他心中穩(wěn)妥的節(jié)奏。
“都沒人說話?”陸城搖了搖頭,最后還是把目光停留在了彼端的張慕言,“你呢?慕言兄。再糟糕的情況總得應對,我們這一行人可是少不了你這個主心骨啊。”
“呵呵,都這種時候了,陸城兄倒是好閑情雅致,還有心思拿我開心。”張慕言回以了同樣的冷笑。
“盡快組織去救人吧。”長嘆了一聲,是坐席中葉兮第一個站起了身,“多猶豫一分鐘就是一條無辜生命因為我們通靈人的失職而白白喪生,多少做點什么總比現(xiàn)在在這里干坐著強。”
“已經(jīng)來不及了。”秦廣王揉著眉心,說話時的神態(tài)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中央城那邊已經(jīng)變成了死地,至于城市外圍,妖族沒打算趕盡殺絕。我們的人還在最后的戰(zhàn)線上奮戰(zhàn)不息,但是以目前的態(tài)勢來看,一切的掙扎僅僅只是負隅頑抗。也許盡快決策是對的,但是沒有具體可行的計劃,平白的瞎指揮只能是添亂。”
沉默在無形中蔓延,等待了五秒,眼看終于沒有任何人再接茬,還是張慕言挑起了大梁,起了這個誰都不愿意開的頭。
“讓我們先來看一下目前的局勢吧。”他苦笑了一聲,眼神中是一般無二的落寞。
“妖族的進發(fā)從CBD開始,除此以外我們無從判定其他起源,初步斷定,中央城區(qū)就是它們藏身的巢穴所在。而它們的攻勢更是以此為基點,分成四股的部隊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向外推進,針對的分別是通靈五家的幾個據(jù)點。事發(fā)突然,很多的族裔們還沒有做好應戰(zhàn)的準備,就被怪物般突然襲來的妖物強行擊殺,有所戒備之后,雖然已經(jīng)結成了統(tǒng)一的防御戰(zhàn)線,但是前期的損傷過于嚴重,低落的士氣和妖族突然爆發(fā)出來的強大戰(zhàn)斗力是我們反擊的最大阻礙。而到目前為止,這個戰(zhàn)線的位置還在不斷推后。”
“有沒有具體的對策?”葉兮問出的還是最關心的問題,對他這種行動派來說,最終命令前的一切分析都是可以忽略的無用過程。
“有,上下兩策。”張慕言點頭,揮扇間,很有古代謀士的風范。
“說。”
“下策穩(wěn)妥,往各個重要的戰(zhàn)線關隘逐步增加兵力,最好是領軍人物帶隊,一方面鼓舞士氣,一方面控制局勢。按這個態(tài)勢來說,我有把握在子夜之前完全掌控戰(zhàn)局,但是反攻不易,因為大規(guī)模的傷亡在前,就算扳回了一局,天亮時分,妖族要撤退也是易如反掌。”張慕言回答。
“果然不負‘下策’之名。”葉兮冷笑了兩聲,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這也正是我遲遲沒有下令的原因,下策可解燃眉之急,但是終究只是緩兵之計。一旦妖族重整旗鼓,再度入夜,主動權還是在他們的手中。”張慕言無聲一笑。
“上策。”
“上策激進。破軍之法,自古就有一條終南捷徑。”謀士輕笑,搖扇的目光開始飄忽不定。
“什么捷徑?”葉兮問。
這次說話的人是陸城。
“萬軍帳中,取敵將首級。” 隔著桌子,沒有等到回答,他照樣猜出了張慕言要說的話。“我們的軍師大人旨在兵行險招,讓我們逆流而上,選強兵一人,突破重圍,讓動亂的火舌在敵人后方爆炸,以求反客為主。”
“沒錯。”詫異地看了一眼陸城后,張慕言點了點頭,“我想說的都讓你說了,想必莫不是陸城兄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軍師大人雄才偉略,鄙人哪敢企及?”陸城自謙道,“不過是隨口一扯,你就當我歪打正著好了。”
“策是良策,只是此去妖穴,怕是九死無生。”葉兮皺了皺眉。
“木馬攻城、奇兵突出,重點在于所選之人有足夠的膽識和實力。沒有急于開口,就是礙于人選的問題,能說的到此為止,還有更好的主意,大家可以暢所欲言。”說罷,張慕言長嘆一聲。眼角的余光不住瞥著面色從容的陸城,看樣子意有所指。
他話里的意思很明顯。
能有足夠的膽識和魄力,手上的功夫還得夠硬。無論是隱匿氣息的身法手段,還是千里追襲的刺殺本領,亦或是奔走三軍游刃有余的身手體術,場中都找不出第二個人比陸城更適合這項工作。
而他遲遲未開口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在此之前陸城沒有到場,演得累死累活的戲沒人看是種悲哀。
所謂的上下兩策,其本意不過是讓他陸城犯這個險。這點在到場之前陸城就已經(jīng)想到,自然而然的接出了上策的內容,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理所當然。
“我去吧。”苦笑了一聲,葉兮環(huán)視了一遍眾人,“陸城兄身上有傷,不然的話我們倆一起去應該最好。現(xiàn)在情況特殊,為了大局,我也只好硬著頭皮當一回英雄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輕松,從頭到尾沒有半點對未知危險的擔憂和恐懼。葉兮的為人大家都很清楚,這個人在為人處世上從來都是一根筋兩頭堵的低情商。他要自告奮勇,就說明這一刻他已經(jīng)做好了自我犧牲的準備,絕無任何惺惺作態(tài)的可能。
陸城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這種事情當然得是我去咯。想搶?你搶得過我么?”
“陸城!”第一個喝止他的是卞城王,“這種時候你還在胡鬧什么?你身上有傷你自己不知道?哪來的上下兩策?解決燃眉之急后,我們還有一個白天的時間可以瓦解妖族!誰都沒這個犧牲的必要,各個戰(zhàn)線分配兵力,身為閻君的我們會親自掛帥!”
“行了老爹,”陸城呵呵的笑了,“你我都清楚張慕言軍師的意思。我去了也未必就是犧牲,凱旋而歸,整個冥族都會以我為榮。我個人倒是很樂意干這種關鍵時刻力挽狂瀾的事兒,畢竟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相信閻君中這些個當?shù)母氲囊膊畈欢啵疾辉敢庾约杭覂鹤尤ニ退馈!闭f到這兒,他刻意瞥了一眼座下一言不發(fā)的宋帝王,“我會去中央城方向刺殺樹鬼和妖魁,結束這場戰(zhàn)爭。”
“但是。”他頓了頓,支撐身體的雙手搭在桌子上,笑意吟吟的目光挨個兒掃視眾人。“在出發(fā)之前,是否應該讓我們先肅清一下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