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琳擡起頭,對上那似笑非笑的眸子,卻再也不似從前覺得熟悉,她客氣一笑道:“總是君臣之禮,要遵守的?!?
未被她的生疏激怒,雒琦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不一會兒,便有侍女端著一杯杯盞進(jìn)來,裡邊才盛有上好的清茶,青琳看到後,詫異地看了看雒琦,他卻笑著搖搖頭,而後道:“嘗一嘗,我近來無事,便喜歡研究研究品茶之道,倒也能找到些樂子?!?
被他的話弄得輕笑不已,青琳說:“哦?不過這品茶之道可是年過花甲的老人們研究的吧,你什麼對這個感起興趣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今年,纔剛剛二十五吧?!?
雒琦苦澀地?fù)u搖頭,並不答話,只望著她,青琳淡淡笑笑,而後將那茶一飲而盡,待品盡那茶餘味之後,她不禁睜大眼睛,讚歎道:“這茶盡不苦澀!”
雒琦欣然道:“是啊,這茶雖採了最苦最澀的葉子,卻也加了最甜的甘蔗的汁子,覺得如何?”
青琳點頭道:“誠然,苦到極致,甜到極致,這茶可稱一絕。”
雒琦忽而擡起頭問道:“這茶還有一個名字,你可能猜到?”
青琳挑了挑眉道:“竟還有名字,說來聽聽?!?
雒琦緩緩低下頭,慢慢望著那剩下的半杯 茶,葉子靜靜浮在杯底,與尋常茶水的樣子無疑,他思忖片刻,說道:“他叫‘回憶’。”
屋中陷入了沉默,似被空氣緊緊凝滯在這一刻,半晌之後,青琳才慢慢開口說道;“的確名副其實,既是回憶,自然苦到極致,然而痛苦的同時,卻也有那麼一絲絲甜?!?
她已然被回憶帶到了遠(yuǎn)方,目光靜靜且沉默,慢慢的,雒琦說道:”其實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到了最後,從前的人,竟就只剩下你我,即便還剩那麼兩三個人,卻也覺得很孤單。”
這個時候,她低下頭,忽而瞥到了他的案幾上的未完成的筆墨,那是一句晏幾道的《臨
江仙》:
琵琶弦上說相思,當(dāng)時明月在,曾照彩雲(yún)歸。
青琳忽而明白了他在這深宮中有多孤單,人人都想成爲(wèi)君王,可是隻有君王才知道,那個位置,有多麼的高處不勝寒,君王可以決定很多的人死,卻同樣無法控制許多人的生死。
耳邊的輕笑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清越的男聲傳入耳中:”說吧,今日來找我,是爲(wèi)了什麼?我知道你向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青琳這纔想起來今日來到這裡的用意,她急忙遣散了身邊的一衆(zhòng)侍衛(wèi),而後焦急的同雒琦說道;“我今日來,是來拜託你一件事的!”
雒琦挑了挑眉,示意青琳繼續(xù)說下去,青琳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想讓你幫我查一個人?!?
對上 他疑惑的目光,她直接說道:“調(diào)查隱瑤,我夫君,秦夙的側(cè)夫人?!?
聽到青琳所爲(wèi)何事之後,雒琦卻忽而輕笑起來,他笑道:“這是吃醋了?我一向記得,憑你的性子,是絕不會因這種小女兒家的事情而公佈在外的,這個瑤夫人做什麼事了,竟惹得你發(fā)這樣大的火,竟找到皇宮裡來了?!?
青琳皺皺眉,口氣忽而嚴(yán)肅起來道:”不要同我說笑了,我是認(rèn)真的,若只是尋常的吃醋,我又怎會專門到你這裡來?我只是覺得,隱瑤這個女人,有點玄機(jī)。”
見她認(rèn)真的模樣,雒琦也漸漸收起了笑意,他說:“是怎麼一回事?”
青琳深呼一口氣,慢慢說道:“隱瑤是許多年前,被秦夙從楚國救下的?!?
雒琦忽而擡起頭道:“楚國?”
青琳面色凝重的點點頭,接著說道:”那時候她目盲,被秦夙救下後,便一直留在秦夙身邊,後來我奉先皇一紙詔書嫁入秦家,我過門不久之後,秦夙便娶了她……”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深呼了一口氣,片刻之後才繼續(xù)說道:“本就相安無事,可偏偏,我失去了兩個孩
子,可偏偏她又復(fù)了明,我身邊的人又都紛紛橫遭災(zāi)禍,本無法與她聯(lián)繫在一起,直到最近,她將她的妹妹納入了秦府爲(wèi)妾。”
“妹妹?這倒從未聽過。”雒琦若有所思說道,青琳依言點了點頭道:“而她的妹妹膚如凝脂,從前也從未出現(xiàn)過,隱瑤出身貧苦之家,貧苦之家的女兒怎能有那樣細(xì)嫩的皮膚呢?所以想讓你幫著查一查?!?
雒琦思忖片刻後,說道:“好,我便幫你這一回,你回去後,靜靜等待我的消息,可能要很久,如今靖楚正在開戰(zhàn),若要去追溯一個人的祖源,是很不容易的?!?
青琳點了點頭,忽而福了福身道:“那就多謝你了?!?
被她的動作弄得輕笑不已,雒琦說道:“這是做什麼,你是我哥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爲(wèi)朋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還是沒有問題的,若你都不把我當(dāng)朋友,那麼,我這個皇帝,就真的當(dāng)?shù)檬翘锴恕!?
青琳認(rèn)真地?fù)u搖頭,而後低下頭,將雙手放在平坦的腹部道:”我只是覺得,這與我未出生的兩個孩子一定有關(guān),若有生之年,能爲(wèi)他們報仇,也算是我不負(fù)此生,不負(fù)他們了。”
看著她漸漸悲痛的神色,雒琦便不再說什麼,只親自派車,將青琳送至了宮門口,午後的宮中不再暗沉,而一路上,青琳的心卻始終無法平靜,她始終記得雒琦最後說的那一句:“有時候我們被仇恨束縛,往往將這枷鎖扔掉,才真正是最開心的?!?
秦府的日子中一如既往,只聽說那位落櫻,日日在同隱瑤學(xué)習(xí)歌舞,靖楚的戰(zhàn)事愈演愈烈,竟打了兩年之久,最後靖國以微弱的優(yōu)勢取得勝利,那一刻,百姓振臂慶祝,脫離了戰(zhàn)爭,剩下的,便是和平光明的日子了。
凱旋歸來的日子拖了又拖,前線的慶功酒擺了又?jǐn)[,楚國依諾,退居楚河以南一百里之處。天下,終究是暫時的太平下來了。秦夙當(dāng)即被封爲(wèi)鎮(zhèn)國將軍,不日便會凱旋歸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