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來到扶桑山,看著眼前枯黃一片,不禁皺了皺眉頭。她于凡間的十九年,是在綠水青山中渡過的,雖然最后結局頗慘,但心底終究對腳下的土地很喜歡。
以前住的木屋有點距離,沒了靈力,她便只能如同凡人一般走過去。
行到中途的時候,阿茶遇到了眾多凡間百姓,他們攜家?guī)Ь欤裆颐Φ赝钌街衼怼0⒉钄r住一位老伯,問道:“老伯,你可是扶桑山的百姓?這山中有異象已經不能再住了。”
老伯撐著一根破舊拐杖,額頭滿是汗?jié)n,他幾乎是張口就哽咽,回道:“姑娘我哪是扶桑山的人吶,我是那青州城的人。”
青州城就在扶桑山的旁側。
阿茶預感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了,便問:“可是青州城同扶桑山一樣,滿目枯黃?”
“比這枯黃還可怕!”
“是啊!有妖怪!”后面有一位婦人急著附說,懷中抱著一個娃,手中還拉了一個,她也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有兩個長相頗俊的公子,看著像是人,誰知道是妖怪!他們帶著一群狐貍,快要把人給吃光啦!天吶!我母子三人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跟我相公和老爹失散了!”
婦人一哭,孩子們就跟著哭了起來。
老伯揮手說道:“我們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吧,被發(fā)現(xiàn)就不好了!”
“是啊是啊。”
“快些進山。”
阿茶還欲阻攔:“可這山中已無生氣,不能住人的。”她作為神仙,無法透露天上的事情,扶桑山這般景象一看就是妖氣彌漫,如果凡人吸食入體,怕有大難。
老伯急急推開她,拐杖將那干涸的泥土戳的泥煙四起。
“都要沒命了!還管它什么能不能住人!鄉(xiāng)親們咱們快些走!”
眾多百姓爭先恐后往深山中去,阿茶看著遠處人群,這才發(fā)現(xiàn)人數不少。想來那青州城當真出了大亂子。如此,阿茶只能決定先行前往青州城一探究竟。
先前婦人口中所說的兩位俊俏公子,此時正在青州城的大街上橫行。
那小書生模樣的正是百里余生,身旁清雋雅逸的也是云嵐。這兩個憨憨大意間被人奪了身體,魂被壓在神樹中,鉆入的卻是別人的星魂。
這兩個星魂,恰是十萬年前被拂寒斬于劍下的半世、孤欠二將。
百里余生的身體被半世給占了,當時入了身的時候,半世說道:“這身子空有皮囊,底子不是好底子。”
孤欠揉著自己細胳膊細腿的就問著:“此話怎講?”
半世神色不好看,摸著腹部說:“就覺得肚子始終隱隱作痛,怕不是要不行了?”
“不能吧?”
“我可不能剛復生就夭折……”說著看了孤欠一眼,詫異道,“你哪里的花生?”
孤欠剝了一粒扔進嘴里,嚼得香甜:“兜里的。”
“老子在那干活,你在這吃花生?”
“誰沒干活了?要是沒有我,誰能號令這群九尾狐來凡間吸取精元?想當年我在青丘做山神的時候,吃的都是昂貴的貢品,飲的都是百花仙宮的凝露……”
孤欠話未說完,就被一道清冷的女音給打斷。
“滿嘴胡言,仙宮何時給你貢過凝露。”
二將聞聲轉頭,就看到阿茶站在狼藉的街道中。
本該熙攘的人間,此刻瘡痍滿目,路上碎了一地的雜物,還有帶血的孩童鞋子。
阿茶本心中頗有怒氣,一看到孤欠的真容,愣了愣。
“你……云嵐?”
孤欠見著阿茶謫仙般容顏,笑的那叫一個猥瑣,那笑容是云嵐這輩子不會做出的神情。阿茶可以確定他不是云嵐。
半世可不是近色的主,他盯著阿茶上下打量。突然身邊的孤欠抓著他的胳膊,嗚嗚嗚口齒不清地喊叫著。
這肖一看,孤欠正口吐白沫,還沒等人扶住,白眼一翻就倒地開始抽搐。
半世怒瞪阿茶:“你對他做了什么?”
阿茶何其無辜,但此時折了一個對她只有益處。眼前的半世是書生俊俏模樣,看著似乎沒多大能耐。阿茶聽到周邊傳來人聲的苦喊,便心道今日無法抽身。
她緩緩抽出發(fā)髻上的曇花簪,一個旋身就朝半世飛去。
那簪子離了身,半世這才感知到眼前人來自仙界。
半世狠厲笑道:“找死。”
曇花簪本該順著軌跡朝半世飛去,可就在中途被從天而降的白衣人堪堪握住。月神緊握住簪子,看向阿茶。阿茶發(fā)現(xiàn)月神,愣怔在原地。
月神閃身,即刻便回到阿茶身畔,將那曇花簪戴回原處。
阿茶的氣息,再次被掩蓋。
“月神……”
“原地站著。”
“月神小心。”
“你別動便可。”
阿茶的曇花簪離身,對半世沒有影響,卻讓困于神樹之中的百里,瞬間睜開眼睛。百里和云嵐本躺在地上數綿羊,就見百里一個機靈翻起身來。
百里激動萬分,他大叫:“是卿卿!是卿卿!卿卿回來了!”
云嵐百無聊賴的起身問著:“誰是卿卿啊?”
百里當即運轉靈力,閉上眼睛試圖重回身體。云嵐看他還不氣餒,總是妄想靠著星魂自身的力量重回體內,他便拉住百里的手,說道:“你就不要再試了,星魂離體,是不可能自己歸位的。”
“你不是神界太子嗎?怎么什么本事都沒有!”
云嵐一噎,很不不服:“我怎么沒本事?我的本事大著了!”
百里急的眼眶都紅了,他現(xiàn)在完全感受不到卿卿的氣息,這真真讓他心底發(fā)寒。之前做了最壞打算,哪怕在這神樹被囚千年都無所畏懼,他只要活著就有機會去尋找卿卿。
但現(xiàn)在卿卿有了氣息,似乎沒死,說不定她也在找自己。
百里歸心似箭,情竇未開的云嵐又怎會明白呢。他終于在黑暗的深淵見到了一絲陽光,那光即便再遠再淡,他也得抓住啊。
云嵐看著百里哭了,一時有些無措。
他喃喃:“我沒本事,你哭什么啊。”
青州城中。
此刻除了那倒地的孤欠,不止半世一將。
月神的出現(xiàn),將那九尾妖狐都引了過來,它們發(fā)出嬰兒般得鳴叫,在空中久久不去。九尾妖狐性格乖戾,好食人類精元,它們的法力相比同類要更為高強。此刻伏于月神跟前的正是狐族首領,它齜著獠牙,眉間點紅,那雙狹長的雙目煞是勾人心魄。
狐領擋在半世面前,聲音嘶啞:“神界的人,就交給我,我同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
月神未動,看著狐領在眼前來回踱步,忽地張開那九條粗壯的尾巴,它惡狠狠的說道:“神界思玨,殺我族人,還將它們的九尾悉數斬下,用最后一截骨頭做成了九骨鞭。”
聽到思玨的名諱,月神這才慵懶回道:“關我何事?”
“你們神界之人,表面一副道貌岸然,心系眾生的善面,實則口蜜腹劍,寡恩薄義,我們九尾一族本該可以飛升仙界,卻被你們強力壓制,無法飛升。怎么,你是懼怕我族強大,搶了你們的九重天不成!”
“你說夠了嗎?”
月神抬起手來,掌心向上。
他的掌心生出一朵白色的花來,纏著光,飛快地旋轉著。
“都能被人做了九骨鞭,還不老實。”
狐領聽著月神藐視的話語,自尊心受創(chuàng),它張開那血盆大口仰天長嘯,四面八方的族類都集聚而來,匯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向月神飛去。
月神掌心的小白花就在那刻一瞬變形,它化成了一把白色的傘。月神握住傘柄,十分瀟灑飄逸的在空中揚起極美的弧度,擋去妖狐襲來的力量。
那把蓬萊傘,約莫有十來萬年沒現(xiàn)世了。
阿茶看著月神與九尾妖狐糾纏一處,她還是有些擔心。因為注意力過于集中,沒有發(fā)現(xiàn)半世想要偷襲自己,可半世根本沒有想到,他還未靠近阿茶,就被一股仙力給震懾開。
半世有些慘,摔了老遠,將那厚重的木桌子壓了個粉碎。倒地的時候只覺得丹田火熱,有氣血即將涌出來,他那么一吐,就見著一只黑不溜秋的且?guī)е臇|西滾了出來。
他的表情很難看。
就……懷疑這個身體主人是個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才會吐毛球。
半世需要靜靜,他惡狠狠地瞪了阿茶一眼,將地上的孤欠領子一揪,閃身逃走了。阿茶沒有去追半世,她留在原地,繼續(xù)注視著上方局勢。阿茶帶著簪子,妖邪進不了身,但那些九尾妖狐襲來的時候,都被月神的蓬萊傘給擋了回去。
狐領與月神大戰(zhàn)的幾百回合,壓根就沒討著好,眼見族類傷亡慘重,那二將跑的比它還快,也便只能采取迂回的戰(zhàn)術,先退為上。如果半世和孤欠能好好相助,跟月神斗出個勝負還是有可能性的。
狐領雖有不甘,但也沒法,它仰頭給同族發(fā)出信號,很快的,眾狐鉆著空子都溜走了。那狐領逃的時候面子抹不過去,叱喝一聲:“我還會再回來的!”
九尾妖狐逃離,月神收了蓬萊傘。
白色的傘自行合在一起,回到花的形態(tài),最終消失在掌中。
阿茶沒有看清,那到底是一朵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