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流風醉來到青樓是,正好是下午,姽憐翩坐在大廳里悠閑地喝茶,等著營業,見著流風醉,笑瞇瞇地打開羽扇,半掩住笑靨,道:“喲~主子您來啦~~”
他點點頭,向著最里邊兒的雅閣走去,同時吩咐道:“讓湖碧來見我。”
“是,主子。”姽憐翩應下,朝屋外望望天色,嗯,真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湖碧推開雅閣那雕工精致栩栩如生的門時,心里竟有些忐忑不安,仿佛自己做了啥天怒人怨的事兒。他搖搖頭,關好門回首轉身,瞥見層層白紗后的那抹紅色,仍是不禁為那艷色一怔。
流風醉懶散地躺在貴妃椅上,手執一柄玉骨折扇輕輕扇著,半斂的眼眸被長睫遮掩,驚人的魅惑。他扯出一枚暖玉,指尖游移于雕刻其上的鏤空雪花紋路,對著自己青樓的頭牌之一道:“回去告訴女帝,她的心意我明了,但我是不會繼位的。”
湖碧低下頭不再去看他,回答道:“寒醉陛下說了,您就算不愿回霜天繼位,她也會讓您自己回去的。”
流盈轉眉眼驟然冷凝下來,“你什么意思?!”
湖碧道:“這是寒醉陛下的意思,湖碧只負責傳話。”
霜天的傳統是女帝執政,而今這位號“寒醉”的女帝冰漠鏡,顯然不僅僅只以至絕美貌聞名霜天,手段也是不弱旁人的。可惜冰漠鏡登位至今仍無皇子皇女誕生,御醫診斷是先天體質匱乏,無法養育,他們這才將主意打到流風醉身上。
流風醉的娘冰聆妃,是霜天前女帝冰聆霜的妹妹,因而流風醉兄弟三人在霜天都可以承襲爵位,但由于流盈轉身份特殊,霜天才沒有要求他們回霜天。
冰漠鏡之所以單單發出霜天御令喚他回去,并不是出于流逝夕與流九煙已在斯締任職多年的顧慮,而是他性情溫柔,不過分精明也不過分愚昧,這恰恰是女帝身后政權最想要的。且流盈轉對這個幺子寵溺非常,將來在兩國對立時會為霜天帶來巨大的好處。
冰漠鏡能想到,他流風醉怎么會想不到?
他將那塊代表著霜天最高權力的暖玉朝湖碧一扔,慵懶道:“我若還是不答應呢?”
湖碧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您知道這江湖上,有個叫‘冰藍’的組織么?”
流風醉眼眸一瞇,危險邪肆,“你威脅我?”
“湖碧不敢,這是寒醉陛下的意思。您若不愿回霜天,那么‘冰藍’會做出什么事……”湖碧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對于一個國家來說,個人的意愿竟顯得如此渺小……
流風醉扯扯嘴角,腦中突然電光火石般閃過前幾日他爹隨意告訴他的幾句話。這……說不定是一個轉機……
“火鏡國近日是不是要舉兵霜天?”
湖碧神色略一猶疑,道:“湖碧不知。”
他低低笑了幾聲,眼眸中卻沒有絲毫笑意,“火鏡近幾年發展迅猛,霜天易攻難守的邊界似乎難以阻擋?”
“湖碧不敢妄加推論。”
“那么,國都亡了的話,還要國君何用?”
“…………”對于等這亡國的假設,湖碧哪還敢接話?只得挑明,“您有話直說便是。”
“好。我就和女帝來個約定好了,我若能請斯締的清夜陛下出兵相助霜天,女帝便放棄讓我繼位的念頭,另尋他人,我若不能,便立即動身前往霜天,作為下一任帝王的王儲。”
締清寒身為斯締國的清夜皇帝,素來與流風醉交好,指不定還能博弈一把。
湖碧頓了頓,“此事湖碧不敢妄自做主,待湖碧向寒醉陛下請示后再告知于您。”
榻上的紅衣美人輕輕頷首,“可以。”
湖碧欠身一禮,轉身正欲推門離開,手卻不由地停在了門扉上,他低頭望著自己的鞋尖,道出了盤旋心頭已久的疑問,“世人皆愛權勢,王座的爭奪從來就不曾停歇,如今霜天竟將三國之一的王位主動奉上……您、為何不應?”
層層白紗后,那傾國絕世的容貌看不真切,只有那襲紅衣,是明艷似火的。他道:“若我無牽無掛、無情無愛,倒不妨去霜天做個悠閑皇帝,可我……偏偏就有了放不下的牽絆。”
湖碧張了張嘴,始終沒有把后面的那句問話說出來。
您的牽絆,是流丞相么?
可以為其放棄一生富貴榮華、滔天權勢的牽絆,就是您的父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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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葬家大公子再次來到了聞香閣,一進門,他就看見那青衣俊秀的男子。男子向他招手,示意他過去,他足下略一游移,還是走了過去。
青衣男子面容含笑,“我點了這兒的第十二道菜——愛離別,你嘗嘗,與那第十一道相較,如何?”
葬晚歸立即道:“自然是第十一道好!”
青衣男子輕輕笑出聲來,“是么?”
葬晚歸理所應當地點頭,“自然!”那可是風醉專門為他點的呢,可惜就那么一次……
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青衣男子飲了口茶,問道:“我走的這段日子,可有發生什么比較特別的事兒么?”
一說起這個,葬晚歸就埋怨起他來,“我說,你那么大老遠的,去苗疆做什么?”
青衣男子悠然地欣賞窗外的景色,道:“不是說了么,找苗疆蠱母去了。”
葬晚歸皺起眉,“苗疆一向詭異,你還是別再去了。”
青衣男子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你和流三公子,最近如何了?”
葬晚歸登時沮喪了,怏怏地道:“我約他,他也出來,我說話,他也聽,態度也好得很,可……”他頓了頓,一張臉皺地像哭,“我就是覺得他和我不親近……”
“不親近?”青衣男子想了想,“是不是他就在你面前笑,可你總是摸不到他的感覺?”
葬晚歸一拍大腿,“就是這感覺!”繼而期期艾艾地看著面前眉目如畫的男子,道:“軒緋,那你說……我應該怎么辦才好?”
青衣男子端起茶盞,道:“你若真對他有心,就去打動他。”一道厲芒于他眸中一閃而過,轉而又變得溫柔,“你可以學學流丞相。”
葬晚歸癟嘴,酸酸道:“風醉和他爹的感情好著呢,上回我去流府還看見流大人親風醉……我爹就從沒親過我!”
他眼中瞬間出現的厲芒幾乎可以將人劃傷,但慍怒與憤恨被極好地遮掩住了,他輕笑,“是么?”
葬晚歸苦悶地用筷子戳著米飯,哀嘆道:“風醉怎么就不喜歡我呢?為什么呢?”
垂柳輕擺,窗邊的青衣男子將所有情緒暫且埋于心底。
等待著一個宣泄的出口。
而這個出口,很快就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