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博宇深深看了林卿一眼,挑眉道:“你不是住在客棧麼?爲何不能回去?”

林卿擔心在街上逗留太久會碰到暗衛,心裡後悔剛纔就不該出來,稍稍有些急切地解釋道:“此事說來話長,可否回去後慢慢說給你聽?”

“好,你隨我來吧!”或許是察覺到了林卿眼眸中的急切,這次成博宇並沒有多問,兩人一前一後快步往回走。

平安返回醫館後,林卿暗暗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這裡位置比較隱秘,獨孤夜一時之間應該想不到自己會在這裡。

“你倒是個膽子大的,難道就不怕在下起什麼歹念?”說話的功夫,成博宇已是從裡屋抱了被褥出來,很顯然,是要在大廳裡打地鋪。

“公子可以不計報酬地給大山治病,單憑這一點就足夠讓我瞭解公子的爲人了。”金錢利益面前,往往最能暴露一個人的本質,成博宇不圖名利,自然也不可能是貪戀女色之人。

而且,自己身上帶了暗器和迷藥,足夠防身之用了。

成博宇淡淡一笑,並沒有順著林卿的話往下說,而是反問道:“林姑娘想要在下做什麼?”

聰慧如他,可不認爲林卿僅僅只是想在他這裡借宿而已。

基於對成博宇身份的猜測,林卿確實想要尋求他的幫助,也不隱瞞,直截了當道:“我要進入總督府,想辦法救出叔叔。”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林參將等人應該是察覺到了成聖光叛國投敵的行爲,所以才被關押起來,至於關押的地方,應該就是寧河所在的暗室,他們幾個人在軍中有一定的影響力,讓他們來動員士兵,無疑比獨孤夜這個素未謀面的親王要好一些。

“就憑你自己?”成博宇似乎沒有料到林卿膽子這樣大,有些吃驚地看了她一眼,繼續道:“總督府戒備森嚴,就算你能進去,也斷然不可能接近大獄,我勸你還是死了這份心,早早回京城去吧,如果沒有銀子,在下可以給你。”

成聖光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成博宇再清楚不過,他對林卿的印象極爲不錯,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送死。

是了,林卿猜測的沒有錯,成博宇確實跟成聖光有關係,他是成聖光的……親生兒子。

至於爲什麼,事情還要從十多年前說起。

成聖光出身不高,父親只不過是鄉上的一個土財主,土財主一心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有所作爲,從小就對他悉心培養,無奈天不遂人願,成聖光一連參加了兩次科舉都沒有考到好名次,眼見到了成家的年齡,其父親就爲他做主娶了隔壁村一個門當戶對的財主家女兒張氏爲妻,第二年就生下了成博宇。

這個兒子一出生就爲成聖光帶來了好運,三年後的九月,他高中武舉,分配到軍中成爲一個小官,當時正值赫赫叛亂,成聖光隨軍征戰西北,沙場是男人建功立業的好地方,在那次戰役中成聖

光屢建奇功,從而得到皇上的青睞,職位層層攀升,不到幾年就官拜參將,之後更是成爲西北總督,統領一方。

然而這些所謂的好事並沒有過多地惠及成博宇母子,成聖光離開家鄉進京爲官後,常年久居京城,張氏則留在家中教育兒子,侍奉公婆,一晃就是七八年,可惜這樣任勞任怨的付出並沒有讓成聖光感動,他職位提升後,引起朝中洪御史的注意,洪御史欲將自己的嫡女許配給成聖光爲妻,洪御史雖然僅僅只是個文官,但在朝中頗有影響,見他不惜讓嫡女屈尊嫁給自己,成聖光自然不會拒絕,他倒也不算太混賬,沒有隱瞞自己在鄉下已有妻兒的事,洪御史對成聖光的前途十分看好,也不在意這些,只暗示他降現在的妻子爲妾,讓洪氏爲正妻。張氏得知這個消息後,雖然傷心難過,但卻不忍成聖光爲難,只得含淚答應,就這樣,成博宇由嫡子變爲庶子。

夏朝嫡庶尊卑分明,一朝由嫡子降爲庶子,其中的落差可想而知,或許是成聖光心中有愧,在跟洪氏成親後不久,就將張氏和成博宇接到京城的府邸中一同居住。那洪氏出身尊貴年輕貌美,深得成聖光寵愛,張氏老實巴交,明裡暗裡沒少吃虧,成博宇見母親日日偷偷抹淚,暗自發誓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爲母親爭氣。

然而,事情證明一味的隱忍不僅不能讓敵人滿足,反而會讓她變本加厲。沒過多久,趁著成聖光外出打仗的空隙,洪氏暗中命人在張氏和成博宇食用的飯菜中下毒,雖然成博宇有所警覺,但在他還未來得及阻止的時候,張氏已經吃下含有毒藥的食物,然後……毒發身亡。

也是從那時起,成博宇才下定決心棄文從醫。

眼睜睜看著唯一的親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場景,直到現在想起來,都猶如噩夢一般。

正如成博宇預料中的那般,得知張氏的死訊後,成聖光並沒有治洪氏的罪,只是象徵性地追封其爲平妻,以平妻之禮下葬,成聖光的舉動讓成博宇對這個父親徹底失望,他不願意再在成府待下去,獨自收拾東西默默離開,沒成想卻被成聖光派人追了回來帶到西北,後來見其執意不肯留在府中,才默許他獨自在外開醫館,如此幾年時間,父子再無任何往來。

這其中的經歷太過曲折,成博宇自然不會跟林卿講,他能做到的,就是保證對方安全離開陶安。

“我不缺銀子,也不僅僅是爲了救出叔叔。”一種越來越強烈的直覺告訴林卿,眼前這個男子一定有辦法幫他混進總督府,如今這時候,她也顧不得什麼保密,直言道:“我得到可靠消息,成聖光跟赫赫的蘇倫太子有所勾結,意圖謀反,叔叔不願茍同才慘遭黑手,如果讓他得逞,戰爭肆起,百姓將陷入無止境的災難中,醫者仁心,公子難道願意看到血流成河的悲劇麼!”

說到最後,林卿的語氣已是越來越激動。

林卿的所作所爲一再打破成博

宇對她的認知,讓對方忍不住重新猜測其身份,換做一般女子,在這樣不可預知的危險面前,怕是隻顧著保全自己的性命去了,但她不僅沒有退縮逃避,反而想要以一己隻身力挽狂瀾,單憑這一點,就足夠讓人欽佩!

但是……欽佩歸欽佩,他還是不能坐視其以身犯險。

微微沉眸片刻,成博宇看著林卿,認真道:“你不必說了,我不會幫你的。”

“公子一再拒絕我,僅僅只是因爲成聖光是你的父親麼?”迎著成博宇深邃的眼眸,林卿一字一頓道。

雖然對方沒有說,但並不代表她不會猜。

“你怎麼知道?”成博宇錯楞了片刻,脫口而出道。

“猜的。”林卿輕輕挑了挑眉毛,含笑道:“看公子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只準他猜,不準自己猜?

……

見自己的話被林卿原封不動地還回來,成博宇心裡一陣無語,這個女子不僅聰慧,而且膽識過人,實在讓他另眼相看。

見成博宇沉默不語,林卿再次道:“公子顧念父子之情乃人之常情,小女子並非不明白,成聖光身邊新寵慎兒的身份並不簡單,縱使我什麼都不做,他也一樣不會有好結果。”

其實林卿並不認爲以成聖光的心思會絲毫不懷疑慎兒的身份,很有可能也是將計就計,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對自己都沒有半分壞處。

“你想混到慎兒身邊?”成聖光想了想,微微嘆了口氣,“那個慎兒脾氣很大,身邊的丫鬟稍有不慎就會被打殺掉,你從未服侍過人,一定受不了。”

他雖然不住在總督府,但並不意味著對府中之事一無所知,單憑慎兒以區區妾室之位能讓心機深沉的洪氏屢屢吃虧這一點,足矣判斷出絕非等閒之輩。

見成博宇鬆口,林卿心中暗喜,面上卻只是淡淡笑道:“公子放心,我既然敢去沾惹她,必定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您只需幫我入府即可。”說到這裡,林卿起身,屈膝朝成博宇行了個大禮,“林卿替所有夏國子民多謝公子。”

此招險之又險,等於賭上了全部身家性命,不過林卿相信她沒有看錯人!

此話過後,是長久的沉默,林卿明白成博宇此時的心情一定很複雜,也不催促,只是重新坐下,平靜地等待結果,時間緩緩而過,也不知過了多久,成博宇終於緩緩開口道:“我可以幫你,不過有一個條件。”

“你放心,我一定會向皇上求情,饒成聖光一命。”林卿的聲音並不大,但字字都透著深思熟慮後的堅定,絕對沒有任何人會覺得她是在開玩笑。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縱使成博宇怨恨成聖光辜負了自己的母親,也未能替她討回公道,但終究還是不忍心。

不過好在他深明大義,公私分明。

接下來,怕是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