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的目的均已達成,屋裡的氣氛也漸漸輕鬆起來,沈流雲(yún)親親熱熱地跟林卿談笑著,那樣子彷彿彼此親密無間,從未有過嫌隙一般。
在老太太那裡坐了大半個時辰,林卿方纔起身告辭,她並不是擅長逢場作戲之人,爲了復(fù)仇,硬逼著自己去口是心非,談笑應(yīng)付,這一通折騰下來,只覺得身心俱疲。而且……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回自己院子之後,少不得還要應(yīng)付某個難纏的傢伙。
事實證明林卿非常有先見之明,在她輕揉著太陽穴進到臥室時,獨孤夜正坐在桌前吃玫瑰糕,不必說,定是從客廳拿過來的。
見林卿過來,獨孤夜纖長的手指輕輕勾過茶壺,倒了一杯熱茶放到她面前,調(diào)侃道:“看你這疲憊的樣子,倒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如果可以,我寧願跟人打一架?!绷智涠似鸩璞伙嫸M,輕嘆道:“天天戴著面具過日子,有時候想想,自己跟戲子有什麼區(qū)別?!?
“我何嘗不是,人人都道天家富貴,殊不知
天家的七災(zāi)八難比普通人家多了無數(shù)倍,稍不留神,就會萬劫不復(fù)?!闭f到這裡,獨孤夜不知想到了什麼,話鋒一轉(zhuǎn),問到:“卿兒,你後悔嗎?”
在林卿面前,獨孤夜很少有如此一本正經(jīng)的時候,她微微楞了一下,旋即搖頭道:“沒有什麼好後悔的,我既然享受著世家嫡女的榮光,就理應(yīng)承擔起相應(yīng)的磨鍊。”任何時候,權(quán)利和義務(wù)都有一個平衡點,如果只任由其中一面滋長,破壞了平衡,下場一定會很慘,就像……前世的自己那樣。
“其實你不用做那麼多,林將軍會保護你?!豹毠乱棺穯柕馈?
“你不是也有皇上保護麼?結(jié)果還不是身中劇毒不得解?”林卿深邃的眼眸平淡地掃過獨孤夜精緻到幾乎沒有任何瑕疵的面容,淡淡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保證護另外一個人周全,哪怕是最親近的人,也一樣?!眮K不是他們不想,只是很多時候,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得已和力不從心,她不怨。
林卿的話讓獨孤夜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當他再次擡起頭時,眼角眉梢間已是帶著瞭然的笑意,“卿兒,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是第一次見你,爲什麼會有那麼親近的感覺?!币娏智鋽E眸望向自己,獨孤夜繼續(xù)道:“因爲我們是一樣的人,有所恨,有所怨。”
自己的恨是因爲親眼目睹了母親的慘死,又被劇毒折磨了那麼多年,那卿兒的恨呢,難道只是因爲?yīng)毠骂:蜕蛄麟?yún)暗通款曲?但這些天他冷眼旁觀,卿兒對獨孤睿似乎並沒有什麼感情,反倒是恨意更多……
“是啊,有所恨,有所怨?!绷智淠匮}了一遍獨孤夜的話,突然間,她的嘴角勾勒出一絲似有似無的笑容,淡淡道:“三皇子,我們來個君子協(xié)定,彼此都不過問對方的隱私,可以麼?”她沒有辦法
跟獨孤夜解釋前世今生的曲曲折折,就算解釋了對方也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以爲自己瘋魔了,而皇室中的恩恩怨怨,她雖然猜出了大概,但也沒有興趣去了解,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見林卿將自己就要說出口的問話扼殺在萌芽中,獨孤夜心裡那個無奈呀,不過他並不想去逼迫林卿,爽快地應(yīng)承道:“就這麼定了?!鼻鋬旱男拈T正在慢慢敞開,這一點點時間,他等得起。
見獨孤夜放棄追問的念頭,林卿心裡微微一鬆,繼續(xù)道:“今天多謝三皇子出手相助?!?
“這又不是朝堂之上,三皇子,三皇子的叫著多生分啊?!辈贿^問隱私的事獨孤夜暫時可以妥協(xié),但這個稱呼,他實在是一刻都忍不了,十分認真地抗議道:“你喊浩源表哥的名字,卻喊我的稱謂,這不公平?!?
……
林卿一陣無語,她跟陸浩源只是純粹的好朋友,對方對她也並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稍微熟絡(luò)一些自然沒有關(guān)係,但獨孤夜這傢伙動不動就粘在自己這裡不肯走,而且……林卿不得不承認,就像獨孤夜剛纔說的那樣,因爲他們之間有很多相似之處,她對獨孤夜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這種感覺讓林卿非常不踏實,自然想要跟其劃清界限。
求而不得是一種多麼痛不欲生的體驗,林卿比誰都明白,自己已無嫁娶之心,何必要連累無辜的人。
林卿的悲傷總是淡淡的,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然而,這種深入骨髓,又從毛孔中散發(fā)出來的淡淡哀傷,如同一根根細小的鋼針,準確無誤地刺到獨孤夜心上,痛的他連呼吸都停滯了一下。林卿到底經(jīng)歷了什麼,他不會逼迫她說,只希望從這一刻起護她一世周全……
“卿兒,我給你的東西,你喜歡麼?”剛纔只顧著說話,把這麼重要的是給忘了。
被獨孤夜這麼一提醒,林卿也想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道:“剛纔爹爹在,我沒來得及看?!闭f話的功夫,她從袖中取出一顆金鑲玉的玉扳指,那玉翠綠無暇,是極其罕見的純種老坑翠玉,只是在林卿的印象中,這種玉扳指都是直接佩戴的,用黃金鑲嵌還是第一次見。
還未等她開口問,獨孤夜就先一步解釋道:“當年父皇去山中打獵遇險,幸得母妃相救才保全性命,父皇身體痊癒離開時,將從不離身的玉扳指交給母妃,承諾一定會回來迎她回宮。”獨孤夜的神色有些許的恍惚,他擡頭望著遠方,眸中有似有似無的晶光閃爍,就如同能在世界盡頭看到他最親的母妃一般,好一會兒方纔恢復(fù)了正常神色,繼續(xù)道:“父皇謹記承諾,回宮後立刻命令禮部準備冊封事宜,但遭到朝中大臣的激烈反對,父皇心意已決,準備放棄皇位帶母妃私奔,母妃不想讓父皇成爲一個受萬世唾棄的昏庸君主,執(zhí)意不肯,摔碎了扳指,以自己的性命逼迫父皇回去,還好關(guān)鍵時刻皇祖母出面
,母妃才得以進宮,母妃把這枚破碎的扳指鑲嵌起來,一直貼身掛在脖頸上,直到去世,才親手交到我手中。”
林卿跟獨孤夜認識以來,對方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無賴樣兒,從未像如今這般嚴肅,可見,年幼喪母是他的永殤。
受獨孤夜的悲傷情緒影響,林卿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孃親,跟他比起來,她算是幸運的,可以跟母親一起生活十餘年,可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還遠遠不夠啊。
“譽妃娘娘雖然香消玉殞,但我相信她的在天之靈一定就在離你很近很近的地方,默默保佑著你和皇上。”林卿平息了一下情緒,安慰道。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會親手替母妃報仇?!闭f到這句話時,獨孤夜原本溫和的俊顏瞬間染上了一層蝕骨的冰冷,微微垂下的眼眸中閃過濃濃的殺意。
他的恨,比林卿更深,也比林卿更久。
“會的,一切都會好的。”如此說著,林卿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扳指遞到獨孤夜面前,無不感慨道:“皇上對譽妃娘娘的真情感動日月,這枚扳指是他們愛情的見證,你應(yīng)該好好保管?!?
這樣寓意深刻的物件兒,都是作爲信物存在的,她可萬萬不敢收。
獨孤夜瞥了瞥眼前的扳指,身體靈活地一閃,待在旁邊的位置坐下後,勾勾嘴角,邪魅一笑,“送出去的東西哪兒有收回的道理,你既然收了,就要負責到底。”
“我哪兒知道會是這個……”林卿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無語問蒼天。早知道獨孤夜塞過來的是這樣一個‘燙手山芋’,就算當時有很多人在場,她也堅決不會接過來的。
這下好了,請神容易送神難。
雖然相熟的時間並不久,但獨孤夜對林卿的性子已是十分了解,見她既無奈又不滿地瞪著自己,索性繼續(xù)耍賴道:“我不管,反正你收了,就由你保管了?!?
“獨孤夜!”林卿低吼了一句,緩了口氣,耐著性子道:“我這個人丟三落四的,萬一弄丟了可不好?!?
“這有何難?”獨孤夜不以爲意地扇著扇子,幽幽道:“你就像母妃一樣掛在脖子上不就行了,那金線結(jié)實的很,保證不會斷的。”母妃說過,這信物要傳給未來的兒媳婦,雖然他之前成過兩次親,但那兩個女人都不是他鐘愛之人,如今他認定了林卿,反正早晚都要給她的。
咳咳……咳咳!
林卿差點兒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搞沒搞錯,她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把皇上跟譽妃娘娘的定情信物戴在脖子上,這叫什麼事兒啊,萬一哪天參加宮廷宴會的時候被皇上看到,還不得治她一個以下犯上的死罪,她可還沒活夠呢!
“卿兒,你沒事兒吧?”見林卿咳嗽地嗆紅了臉的樣子不似作假,獨孤夜頓時緊張起來,連忙上前來替她撫背順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