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沈流雲今天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了,只見她尤帶著晶瑩淚痕的長睫毛用力撲閃了一下,欣喜大喊道:“外祖母醒了,真是太好了!”說罷,還未等衆人反應過來,她已是提著裙子狂奔出去了。
“流雲!”林如玉亦匆匆跟了出去。老太爺對她們母女還不算太無情,只要老太太發話,林青雲就不可能趕走她們,雖然沈流雲成爲獨孤睿側妃一事已成定局,但從林家出嫁跟從沈家出嫁,卻依然有著天壤之別。
“幾位殿下,請。”林青雲雖然著急去看老太太,但也不敢怠慢了獨孤乾三兄弟。
“林將軍家事繁忙,本宮和兩位皇弟就不打擾了,告辭。”無論何時,獨孤乾臉上始終掛著恬淡的笑容,仿若遺世獨立般清新高潔。
“臣女恭送三位殿下。”
林卿感受到獨孤乾欣賞的目光和獨孤睿戀戀不捨的眼神輪番從自己臉上劃過,只有獨孤夜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變化,但在經過她身邊時,悄無聲息地將一個冰冰涼涼的小東西塞到了她手心中。
待獨孤乾走出外院,林青雲命人將幫沈流雲報信的丫鬟拉去洗衣房做苦役,又將巧兒等人遣出去,方纔緩緩來到林卿身邊,輕撫著她的頭髮,憐惜道:“卿兒,又讓你受委屈了,你是否會怪爹爹對沈流雲的處罰太輕了?”
“不會,女兒永遠都不會怪爹爹的。”林卿不動聲色地將手裡的東西塞進袖子裡,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搖頭道:“爹爹有爹爹的爲難之處,如今她回到沈家,不日就會嫁給二皇子,沒有機會再爲難女兒了。”
“好孩子,苦了你了。”林卿的聰慧懂事讓林青雲欣慰之餘,更多的是疼惜,沒有哪個孩子願意過早成熟,只是深處在這樣的環境中,不得不逼迫自己成長。
“女兒有爹爹和哥哥的疼愛,一點兒都不苦。”
“嗯,有爹爹在,沒有任何人敢欺負你。”林青雲稍加思索,用比剛纔嚴肅了許多的語氣,意味深長道:“卿兒,二皇子並非良配,這個你也知道,爹爹看太子對你似乎很有好感,他品行端正,是個極好的人選。”
林卿即將及笄,雖然不急著立刻出嫁,但人選卻是應該物色起來了,太子身份高貴,又是風度翩翩的佳公子,無論從那方面來講,都是難得一遇的佳婿,至於林梟站在太子陣營中的事,只是一個小小的促因罷了。
“爹爹,女兒還小,不想考慮那麼多。”前世那樣刻骨銘心的傷痛,讓林卿對感情之事產生了十分強烈的牴觸情緒,這一世,她只爲復仇而活,待親手讓獨孤睿和沈流雲受到應有的報應後,她就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山林歸隱起來,一個人過恬淡舒適的生活,永遠都不會嫁人。
“都快及笄了,哪裡還小。”林卿眼角眉梢間流露出來的哀傷情緒讓林青雲很是擔憂,沉默片刻後,輕聲問道:“卿兒,你跟
爹爹說實話,是不是還放不下二皇子?”
?林青雲的想法讓林卿著實有些哭笑不得,趕緊搖頭否定道:“爹爹多慮了,女兒跟二皇子緣份早就盡了,絕沒有一絲餘情。”擔心林青雲會繼續跟自己討論這個問題,林卿心念一轉,搪塞道:“皇室中人都跟政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女兒不願捲入波譎雲詭的爭鬥中,只想嫁個普通人,平安終老。”
林卿這番話著實讓林青雲吃了一驚,古往今來,官家女子無不以嫁入皇室爲奮鬥目標,很多受家世出身所限,只能從側妃庶妃做起,亦感到無上榮耀,像林卿這樣,明明有機會成爲太子妃,卻自己放棄的,實在萬中無一。
見林青雲愣愣地看著自己,林卿輕笑著反問道:“爹爹這個表情,是不相信女兒的話麼?”
“沒有。”回過神的林青雲臉上盡是溫柔慈愛,他拍一拍林卿柔軟的肩膀,輕聲嘆了口氣,道:“所謂榮華富貴,都是虛妄的,終究是自己開心最重要,卿兒小小年紀能看透這些,父親很欣慰。”
林青雲眼眸中盡是愛意,絲毫沒有爲女兒不願意聯姻來鞏固家族勢力而生氣,林卿心底一緊,微微哽咽道:“爹爹放心,女兒會好好的。”
“好。”
在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談後,林青雲和林卿談笑著向老太太院中走去,此時,先一步離開的沈流雲母女已經到了,在沒好氣地將大夫和侍女趕出去後,沈流雲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外祖母,求您爲流雲做主啊!”
老太太剛剛死裡逃生,雖說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身體還十分虛弱,見沈流雲不僅絲毫沒有關心自己的意思,還一味地哭鬧,看向她的冰冷眼眸中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厭惡,但並沒有立刻發作,只淡淡道:“這是怎麼了?”
一直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沈流雲絲毫沒有察覺到老太太語氣中的異樣,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憤憤道:“林卿那個女人設計陷害外甥女,外甥女一時不小心著了她的當,只能……只能嫁給二皇子爲庶妃了!”停頓了一下,她繼續哽咽道:“外祖母您一定要爲我做主啊,我不想做一個卑微的侍妾!”
對於自己爲何會突然哮喘發作,老太太心裡明鏡兒似的,聽到這裡,嘴角微微一抽,冷笑道:“怎麼,計策失敗了?”
“那林卿狡猾的很,我們平時都被她矇騙了。”這般說著,沈流雲尤嫌不足,補充道:“舅父一味地偏幫著林卿,要將流雲和母親趕回沈家,我們無依無靠的,可怎麼活啊!”
說完這話,沈流雲再次嗚嗚咽咽起來,面對她梨花帶雨般的哭泣,老太太始終不發一言,還是後來進屋的林如玉從老太太冷漠的神色中看出端倪,拽了拽沈流雲的衣角,輕斥道:“流雲,你外祖母剛剛甦醒,需要好好休息,怎能如此吵鬧!”
“母親!”沈流雲
擡頭,在看到沈流雲警告的眼神後,方纔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朝老太太磕了個頭,低聲道:“流雲傷心過了頭,一時有些失態,還請外祖母贖罪。”
“你現在能耐大得很,何須我一個老婆子贖罪。”老太太冷笑一聲,在示意貼身丫鬟服侍她斜靠在牀榻上後,淡淡道:“既然跟二皇子的事情已成定局,那就回沈家待嫁吧!”
……
沈流雲做夢也沒想到老太太會說出這番話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會兒方纔驚慌道:“外祖母,您……說什麼?”
“你沒有聽錯。”老太太冰冷的目光從沈流雲精緻的臉龐上緩緩劃過,淡淡道,“流雲,老身有句話要問你。”
“外祖母請講。”沈流雲把老太太當成最後的倚仗,如今後知後覺地發現老太太的神色不對,心裡剛剛放鬆的弦再次緊繃起來,生怕行差踏錯一步。
“你知道老身哮喘發作?,剛剛醒來,進屋後卻沒有詢問半句,而是一味哭泣,擾的老身不得安寧,這就是你所謂的孝順嗎?”
聽到老太太的話,沈流雲暗暗叫苦不迭,她怎麼只顧著訴苦,把這面子上的事兒給忘了,急急解釋道:“流雲見外祖母醒轉後精神極佳,大夫又一直在近前侍奉,就知道身體安泰,所以沒有多問。”說到這裡,她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愧疚道:“外甥女考慮不周,還請外祖母原諒。”
哼,明明沒事還在這裡瞎嚷嚷,真是個矯情的老貨!沈流雲低著頭,眼裡淨是不屑和鄙夷。
“母親息怒,流雲一向最孝順您,今日確實是一時生氣糊塗了。”林如玉察覺到老太太的憤怒,連忙打圓場。
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老太太的目光稍微緩和了些,但語氣依舊冰冷,“到底如何,她自己心裡清楚,再說,那藥是怎麼回事?”
該來的終於來了。
沈流雲早就料到老太太會問及此事,立刻按照準備好的說辭,憤憤道:“還能有誰,當然是那個狡猾的林卿!她偷偷將藥……”
“還說謊!”未等沈流雲將話說完,老太太就疾聲呵斥道。她從一個卑微的侍妾被扶正,在關係複雜的將軍府生存了大半輩子,並且大權始終不曾旁落,自問絕不是愚蠢之輩,沈流雲這個乳臭未乾的丫頭片子,竟敢用如此拙劣的謊話矇騙她,怎能不讓她怒火中燒!
老太太如此疾言厲色,別說沈流雲,就連林如玉也被嚇住了,慌忙跪下道:“母親息怒,流雲……流雲她……”她想替沈流雲求情,但更清楚如果此時再說謊,只會讓老太太更加憤怒。
“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老太太冷冷的笑聲中透著掩飾不住的悲涼,只見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看向沈流雲,“你覺得那些腹瀉藥不足以治林卿的重罪,所以不顧老身的安危,擅自換了誘發哮喘的藥,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