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氣色又會好到哪裡去,家央遇到千羽公主時忍不住愣了一大跳,關切道:“公主,您……您沒事吧?”
“本宮沒事,你不必擔心。”如此說了一句,千羽公主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繼續道:“你們都是武功高手,跟隨在本公主身邊,只會平白引人注意,並不是什麼好事,這件事本公主已有辦法,自己去足矣。”
千羽公主之所以如此,自然還有另外一個理由,這幾個人都是蘇倫的人,雖然蘇倫“並沒有”打算對林梟不利,但她還是不敢貿然讓他們接近林梟。
家央等人早就得了囑託,勢必是要取林梟性命的,如今聽到千羽公主的話,自然不會遵從,卻也明白不能表現的過於明顯,只恭敬道:“公主出發前,主子千叮萬囑勢必要保證您的安全,如今正值亂世,城中危機四伏,一旦讓人識破您的身份,後果不堪設想。”說到這裡,他鄭重跪下,誠懇道:“您就是再借屬下十個膽子,屬下也萬萬不敢棄公主的安危於不顧。”
“屬下等亦是。”見家央跪下,其他人亦隨聲附和道。
“你們……”千羽公主雖然萬般不願,但家央等人一心做出爲她好的樣子,一時之間倒讓她無可反駁,稍稍想了一下,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們就分成兩隊,一對留在酒店,另一對隨我出門,切記,沒有我的吩咐,萬萬不能行動,明白嗎?”
只不過是拖住林梟的腳步罷了,她自有辦法。
家央明白這已經是千羽公主最大的讓步,當即點頭道:“公主放心,屬下們一定不會給您添麻煩。”
只要他們能隨千羽公主接近林梟,自然會找機會出手,之後的事情,便不足爲慮了。
“好。”
事不宜遲,雖然千羽公主心中尚沒有做好跟林梟重逢的準備,但卻不得不抓緊時間,待收拾妥當後,她帶著央吉等人,起身往林梟暫時落腳的知府衙門走去,一路上,她掩在袖子裡的手不停撫摸著那枚玉墜,那是她跟林梟之間唯一的信物,也是唯一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但願林梟還願意見自己一面……
不知不覺就到了府衙,沒有任何意外,她被守門的士兵阻攔在外,士兵倒也沒有表現出囂張跋扈的樣子,只是客氣道:“官府重地,任何人不得隨意入內,姑娘您不能進。”
千羽公主早就料到會如此,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惱怒,只是輕聲道:“我是林少將軍的故友,想要見他一面,還麻煩您通報一聲。”在士兵將信將疑的目光中,千羽公主把手中的玉墜遞過去,再次道:“林少將軍認得這個,您只要把這個轉交給他就可以了。”
只是不知林梟這時候看到吊墜,心裡是何感想……
千羽公主出身高貴,身上自有一種優雅從容的氣質,士兵打量了她半晌,見其說話有理有據並不似無理取鬧信口開河之人,
一時也不敢怠慢,點頭道:“那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問問。”
“有勞這位小哥了。”
如此,士兵轉身進了府衙,彼時,林梟正在用早膳,聽到林奇的稟報,眉毛微微一動,納罕道:“本將軍在這西北之地並無熟人,一時倒還真不知道是誰在找我了,讓他進來吧!”
兩國正處於交戰的風口浪尖,千羽公主的身份又如此特殊,直到此刻,林梟都不敢想象對方會在這樣的情勢下,冒著巨大的危險來找尋自己。
然而在看到玉佩那一瞬間,卻由不得他不信。
千羽……
他的千羽,真的來了。
“千羽……”林梟撫摸著玉佩,默默呢喃了一句,下一刻,人已經要衝到門外,幸虧林奇眼疾手快地攔住他,低聲道:“少將軍,您……稍安勿躁。”
那枚玉墜林奇也認得,自然明白林梟如何會如此激動,只是林梟身爲一軍統帥,一言一行都代表著軍隊的形象,他這樣失態地衝出去見千羽公主,於情於理,都是不合適的。
被林奇這麼一攔,林梟亦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只見他停下腳步,平息了一下心裡翻江倒海的情緒,緩緩道:“去把那位姑娘請到客廳奉茶,本將軍稍後就到。”
士兵楞然於林梟和林奇的反應,卻也明白門外那位姑娘必然來頭不小,心中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自作主張把人拒之門外,只點頭道:“少將軍放心,屬下這就去。”
“等等……”林梟想了想,阻止道:“林奇,你親自去。”
他需要時間來平息心裡激動的情緒,哪怕只是一小會兒也好。
林奇跟在林梟身邊數年,自然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情,點點頭,退了下去。
待他們出去後,林梟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腳下發飄,連如何坐回椅中的都不知道,至於尚未用幾口的早膳,更是沒有任何心情再吃下去……
過了許久,約莫著千羽公主已經到了偏廳,林梟方纔起身向隔壁走去,他住的地方離正廳並不遠,左不過幾步路罷了,但卻仿若走過了萬水千山,將近一年的時間,他無數次在夢中回憶過千羽公主的模樣,曾幾何時,他覺得兩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面,他害怕重逢,就像當初害怕別離一般。
然而,當日思夜想著的那個人就這樣真實且清晰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林梟的心情依然是前所未有的澎湃,垂落在衣袖中的手指輕輕顫動著,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邊,千羽公主也看到了剛邁進門檻的林梟,兩人只是深深地看著對方,並未有絲毫言語,仿若一切的一切都隔得太久,不知如何說起,又仿若兩人都足夠了解對方,其他再多的話語,都是慘白無力的。
如此過了許久,林梟纔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緩緩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林奇朝一旁的其他
侍從使了個眼色,幾人默默離去,離開時還沒忘了把門關上。
諾大的正廳只剩下他們二人,靜默之中,林梟深深地凝望著千羽公主,昔日他班師回朝那一刻,原本希望兩國關係平順,能夠長久修好,如此還不算沒有希望,可是在皇上將晗筠公主指婚給自己那一刻,在蘇倫再次主動挑起邊境戰火那一刻,他已然明白,除非能夠狠心拋下自己作爲軍人的使命,拋下鎮國將軍府,拋下自己的國家,否則自己跟千羽,就斷然沒有在一起的希望。
不過還好,對方還好好活著,林卿的話尚歷歷在目,既然跟了自己,總逃不過悽慘的結局,倒不如斬斷情絲,還對方一片海闊天空,哪怕她這一輩子都不肯原諒自己也無所謂了,畢竟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比能看到她好好活著,更重要的了。
林梟心中百味雜陳,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那廂,千羽公主的心緒更加不能平靜,細想下來,自己與林梟分別不過數月而已,但對方看起來卻比之前蒼老了許多,雖然眼角眉梢間的堅毅之色並沒有改變,但他額頭上的細紋卻多了,那樣子,讓他忍不住想要替他去撫平……
他……他終究還是愛著自己的,哪怕他娶了別人,哪怕他如今是自己的敵人,但他一定是愛著自己的,就如同自己至始至終都愛著他一樣。
想到這裡,千羽公主的心就忍不住隱隱作痛,她真的恨過林梟,在得知他背棄自己另娶他人時,她恨不得殺了他,但在見到他這一瞬間,那份延續多年的愛卻以決堤之勢,迅速沖垮了一切恨意,就連心中最後那一絲不滿,也隨著對方眼中那一絲晶瑩的淚珠,消散地無影無蹤。
“梟哥。”不知過了多久,千羽公主終於緩緩開口,隨著這個聲音,林梟緩步上前,一點一點,直至被陽光照射進來的影子將千羽公主的身體完全覆蓋住,原本心中有千言萬語,然而話到嘴邊,卻只是變成了最尋常的幾個字,“千羽,你還好好的,真好。”
好好的,是他對她唯一的期盼。
然而很多時候,越是簡單的東西,卻越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嗯。”千羽公主低低吸了口氣,死死咬住嘴脣,不讓眼中的淚水落下來,然而無論她再怎麼忍,結果卻不盡人意,只得別過臉去,小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面,原本……原本以爲……此生都不會相見了。”
說出這句話時,千羽公主只覺得自己口中含了黃連,只把五臟六腑都苦透了。
離別之時,他未娶她未嫁,可如今,眼前這個男人已是別人的夫君,她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他,更何況,這種面對並非完全坦誠,還夾雜了諸多的算計在裡面。
千羽公主的話勾起了林梟內心最深處的記憶,是啊,他又何嘗想過,兩人會走到如今這幅田地?然而事已至此,卻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