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的信驀然從手中飄下。他厲喝一聲:“孟華!”
隱形的孟華從暗處迅速走來,司辰說道:“馬上去查她在何處!”
孟華看了信,臉色也變了。“是!”涼意打從心底升起。她若是落在頤辰手裡,恐怕……恐怕……
孟華走了。司辰在書房怔怔地坐著,望著搖搖曳曳的燭火。很久很久,絲樺的名字沒有被提起了。他甚至以爲(wèi)自己要忘記這個人。
可是,頤辰是如何知道她的!
他按了按額頭,閉上眼睛,想起一張明媚的笑顏。
她總是笑得很開心,總是問他:“你怎麼不笑啊?”
爲(wèi)了逗他笑,她費盡心思,每次他仍然繃著臉,她總是失落又沮喪:“哎,你都不笑,不好玩!我不和你玩啦。”
那嬌嬌軟軟的聲音,銀鈴般清脆。曾經(jīng),那是他心底深藏的願望。六年都過去了,這六年他很少想起她,絲樺的名字彷彿在他的記憶裡消失。如果不是這封信,不會再勾起他的記憶!
如果頤辰敢對她怎麼樣,他一定不會輕饒!
可他心裡知道,如果落在頤辰手裡,她恐怕……緊握著的拳頭青筋浮現(xiàn),沉寂的眼中劃過殺機!
☆☆☆☆☆☆☆
孟華出門時,恰遇到力生和潮笙一起回來。力生問他何處去,孟華只說:“跟我一起走。”
他們直殺太子頤辰在城郊的別苑。
門前守著幾個侍衛(wèi),自知在正門一定進不去,他們乾脆分頭行事,翻越院子。
潮笙說:“你還沒有說過,我們此行是什麼目的。”
“找絲樺。一個女人。”
力生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你到太子府裡來找女人!孟華,你幾時如此豪放了!是看上了頤辰王爺?shù)呐耍獡屓藛幔俊?
“……”孟華的臉狠狠地抽了抽,“你想得太多了些。是主子讓我來的。”
潮笙緩緩地擡起了眸。孟華道:“時間緊迫,你們趕緊先去找人吧!”
潮笙雖然好奇司辰要找什麼女人,但孟華神情如此冷肅,容不得多問。
他們分幾個落腳點潛入別苑之中。別苑不大,把每個房間摸過去,不消一刻鐘的時間。碰頭之後,孟華的神色更嚴肅:“沒有?”
力生和潮笙搖了搖頭。
孟華道:“都仔細找過了?”
“連柴房都已經(jīng)找過。”力生道。
“沒有就撤!到別處去找。”
三人離開別苑,是力生忍不住問道:“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誰啊?”
“主子在乎的人。”
潮笙的臉色微微一變。
“主子在乎的人不是在這兒嗎?”力生指了指潮笙。
孟華看了她一眼。“那不一樣。你們不要多問了,總之快點找到人吧!”
頤辰在城中常去的青樓妓院也去找尋過了,然而,無果。
傍晚時分,他們正要回王府,路上見到司辰帶著王沖和幾名侍衛(wèi)凌厲地駕馬出來。
潮笙第一次見到司辰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從她身邊策馬而過,幾乎沒有見到她。
孟華和他們連忙調(diào)轉(zhuǎn)馬頭,跟著司辰一行一起疾奔而
去。
馬馳向金都北城門。那兒比較荒僻,大多是窮民居住的地方,司辰他們幾乎從未來過這裡。
馬停留在一所民宅前,司辰跳下馬,一腳踢開了那扇破舊的木門。
映入眼中的場景,不由讓潮笙瞪大了眼睛。
房門正對的樑上,一個白衣女子披頭散髮,雙足懸空,在空中輕輕地飄蕩。
周遭安靜得可怕,孟華和王衝率先衝進門內(nèi),七手八腳地將那白衣女子解了下來。
司辰一直望著那抹白色,可是他僵硬地站著,腳步都挪不開一步。
孟華撥開披散在臉龐的黑髮,伸手探向動脈,心一寸寸涼下去。
他看向司辰。司辰的聲音飄渺極了:“還活著嗎?”
潮笙的心絃一動。
孟華的眼神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司辰那麼聰慧的人,如何不懂。他不過,不過是不敢相信吧?
她望向那名女子。她軟綿綿地已經(jīng)失去生命跡向,緊緊閉著的眼睛,慘白的臉,漆黑如海藻般的頭髮。她看得觸目驚心!
司辰終於動了。他走得級緩慢,停在那個女子的身邊。
他伸向她臉頰的手,有些顫抖。
在潮笙眼裡,司辰一向是淡定從容的男子,利劍在前,危險就在身邊,他也從來沒有顫抖過。他想來是很在乎這個女子的。
腦海裡電光火石地閃過某個漆黑的夜裡,她與孟華烤著火,孟華與她說過的那些話。
“主子曾經(jīng)對一個姑娘動了心……”
那個姑娘,想來,想來就是眼前的姑娘了。
可是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他急匆匆地趕來,見到的卻是這樣一副悽慘的景像?那姑娘分明不是自諡,而是被弄死之後才吊到懸樑上的!
☆☆☆☆☆☆☆
夜,死寂沉沉的夜。
沒有月光,沒有星輝。
儀蘭亭裡,白衣青年佇立著,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靜靜出神。
孟華和王衝他們都擔(dān)心地望著他,沒人敢上前勸一勸他夜深了應(yīng)該回寧心殿去歇息了。
他已經(jīng)站著有大半個時辰了。夜深風(fēng)涼,再這樣下去,他若是受了風(fēng)寒可怎麼是好。正在猶豫間,身後傳來輕淺的腳步聲,是潮笙。
她換回了女裝,手臂中挽著條披風(fēng)。
他們鬆了口氣,低聲說:“快去勸一勸主子吧。”
“你們先去歇著吧,我在這裡就好。”
他們點了點頭。潮笙的勸慰比他們都有用,他們也不用再擔(dān)心司辰了。
等他們走了,潮笙才走進儀蘭亭,抖開狐貍皮披風(fēng)披到司辰的身上。
他連頭也沒有回。
潮笙繞到他面前,把帶子繫上。他木然不動,隨她擺弄。
手碰到他的指尖,冰寒刺骨。她溫暖的雙手握住他的手,暖意便傳進他的心窩。他回握住她的手。
她低聲問:“你站了很久了,回去歇息可好?”
他沉默了半晌,“現(xiàn)在幾更了?”
“丑時三刻。”
“……這麼遲了。”他似乎也沒有料到,“時間過得真是不知不覺。”
她上前一步,擁住他。知道
他心裡難過,她也不安慰,那些安慰的話說了都沒有什麼意義。從悲痛中走出來是需要時間的。
“回去吧?”
他沒有反對,她牽著他回寧心殿。梔子見潮笙在身邊,倒也沒有立刻就迎上前,思索了半晌,吩咐身邊的侍女幾句,便跟著一起進了寧心殿。
潮笙和梔子道:“你們?nèi)バⅲ裢砦曳趟!?
梔子微微訝異,可她看司辰的樣子也大有異樣,點了點頭,退出去。
屋子裡燒著暖爐,格外溫暖。她解了司辰的披風(fēng),外衣,讓他只穿著中衣。司辰很配合地隨她擺弄。
侍女送來兩個木盆,潮笙擰了布幫司辰洗臉,洗手。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你不用擔(dān)心。我沒事了。”
“……嗯。”
“潮笙。”
“嗯?”
“如果你是我,當(dāng)如何做?”
潮笙不假思索,“殺了他!”
他擡眼望進她的眼中,遇到一片墨黑。他心一動,伸手將她一拉,她便坐在他腿上。“殺了他?”
“血腥的開始,就用血腥完結(jié)!”她不是嗜血,她只是憤怒!當(dāng)年全家慘遭滅門,父母親讓她活下去,可是,那時的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人在怒極之時,想到的是這樣的!敵人不仁,我還講什麼道義!
司辰密密實實地摟住她。“好。”
久久長長的沉默,久到她以爲(wèi)他都睡著了。她道:“躺下來休息吧?”
他很聽話地躺到牀上,她替他蓋上被子。他合著雙目,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潮笙從未見過他如此“乖巧”的模樣,一時間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他的失態(tài)他的失魂落魄,爲(wèi)的是另一個女子。
潮笙替他掖了掖被子,怔怔地坐在他牀畔。他大概是倦了,很快就均勻了呼吸,他面朝著她的這一邊,平靜的面容,可令她看著有些心疼。他一向是高高在上且優(yōu)雅的,她總覺得他很強大。
但現(xiàn)在的他,看起來渺小而脆弱。
她在他牀邊坐了半宿,撥了撥暖爐的灰,確定他夠溫暖,方纔離開寢宮。半夜的風(fēng)極涼,鑽進肌膚裡刺骨冰寒。她吸了幾口氣,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春芽園。
雪秀睡得很沉了,但她躺在牀上睡不著,滿腦子裡都是那女子雪白的衣服和黑漆漆的頭髮。
那個姑娘,是因司辰而死。
不論她是怎麼死的,她都是因爲(wèi)司辰。這個念頭令她感到可悲。
在一些鬥爭裡,無辜的女子反而枉送了性命。後宮,真是可怕的地方。人心的黑暗在權(quán)利鬥爭裡變得毫無底限!
司辰,他若在後宮裡待得久了,將來他身上僅存的一點慈悲都能消磨殆盡了。她苦笑一聲,那條路,他明知道那麼難走,還是義無反顧地一頭紮了進去。
她心中盤算著,暗暗審度著。這件事情雖然從頭到尾頤辰的名字都沒有出現(xiàn),但確確實實是他做的無疑。抓不到他的把柄,就對他曾經(jīng)喜歡過的姑娘下毒手,當(dāng)真的卑鄙!她不知道,那個她救起來過的少年頤辰,會長成人面獸心的魔鬼!
早知如此,當(dāng)年應(yīng)該就將他溺死在水中!這個念頭,讓她打了個激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