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沒有他那麼隨遇而安,而且她也不困。
他在迷迷糊糊間睜開眼睛,就看到她坐在火堆旁邊,明亮的光照著她的剪影,她撐著臉,一縷頭髮垂下來,眼神澄澈乾淨(jìng),像在思考什麼。
他安心地勾起脣角。能和她這樣相處著,也算是一種福分了吧。
潮笙在篝火邊待著覺得太熱,便趁著雨勢小了些,移到洞口望著瀑布般從天而降的大雨。
有幾滴雨從山洞邊沿掉落,砸進了她的脖子裡。她摸了摸,也不甚在意。不知道此時司辰到哪兒了?他們可曾遇到了暴雨?
從懷中掏出那個碧玉額環(huán)。今年她生辰時司辰送的禮物,很好的玉,但她不喜歡額環(huán)做飾物,只是隨身帶著,時不時拿出來撫摩,看看。
司辰若此時還在馬車裡,他一定歪著看書吧?他那麼積極,她相信他將來可以當(dāng)一個好皇帝。
皇帝,聽起來離她更遙遠了。也不知道他登基時,她還在不在他身邊。
雨停時,外面已是濃濃夜色,厚重的霧,令人分辨不清方向。赫連勳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篝火給滅了,“適應(yīng)一會兒夜裡的視線,其實在夜裡也可以像白天一樣穿行。”
“你打算如何行事?”
“先摸到山寨,找到被綁的姑娘,能救幾個是幾個。其餘的到了寨裡再說。”
赫連勳把劍插到背後,潮笙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衣服背後專門做了幾個劍硝。一身黑色長衣,揹著把大黑劍,他看起來像行走江湖的劍客,而不是王公貴族。他融入到夜色中,回頭見她還未跟上來,便道:“來。”
下了雨,路無比溼滑,潮笙走得小心翼翼,他卻穩(wěn)如泰山,好像走這種山路對他而言是稀鬆平常的事。
他時不時停下來等潮笙,在他覺得比較不好走的路段,他會伸手向她。潮笙雖然沒有接受他的好意,但從心裡有點兒感動。有一段路腳底下就是個懸崖,異常艱險,她不敢造次,抓著他的手一步步坎過去,她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掌寬大,粗糙,結(jié)實有力。他的手與司辰完全不一樣。明明一樣是貴族出身,司辰看起來優(yōu)雅貴氣,而他卻彷彿天生不羈,粗野豪放。
他低聲叮囑她小心走好那段難走的路,忽然,他拉著她蹲下來,手扒拉下草叢往裡面看:“喏,前面就是山寨了。”
果然不遠處露有個圍欄圍住的院落,山寨看起來並沒有人守衛(wèi),四處黑漆漆一片,也許人都睡下了。
他低聲道:“你的手臂沒問題吧?”
“小傷而已,早好了。”
他點點頭:“那我們分開行動。你走西,我走東。撿柴房和下人房檢視,遇到被擄的姑娘先制止他們大喊大叫,否則我們到來的事一泄露,什麼也玩不成了。”
他把這個當(dāng)成玩?
潮笙表示明白,他道:“那好。注意安全。”他站起身子,朝山寨裡面看了半晌,又蹲下道,“若是找到被擄的姑娘,先不要救,再去找找寨主。所謂擒賊先擒王,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吧?”他
頓了頓,“分得清南北麼?”
潮笙的臉黑了黑,“當(dāng)然!”
他聽出她話裡的慍怒,止不住笑了笑,“若是聽見我的哨子聲,馬上到北上角匯合。明白了?”
她點頭。
“行動。”他的身形無比靈活地往前疾速奔走,很快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潮笙先到山寨門口觀望了一下,確定方向,然後方纔往西邊去。
陸嶺寨不大,從西到東,慢走絕不超過一刻鐘,比起王府什麼的佔地小多了。但是住戶似乎不少,密密的屋子蓋得參差不齊,有的是石屋,有的木屋,甚至有的已經(jīng)十分殘破。
還有數(shù)間蓋得特別寬闊的石屋,想來是寨主之類的主人的屋子了。潮笙想,那些擄來的少女多半是要當(dāng)押寨夫人吧?既然如此,應(yīng)該安置得離主屋不遠纔是。
在主屋附近的幾間屋子找了找,忽然間,一隻狗竄了出來,“汪”得一聲大叫。潮笙情急之下一掌敲昏它,把它拖到角落裡。此時從處屋子裡傳來幽幽的聲音:“姐姐,是你嗎?”
潮笙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去,那是間矮小的屋子,門口放了些鋤頭簸箕,似乎是放雜物的房屋。
“姐姐?”裡頭的人不確定地問道。
潮笙沒有答她,但是裡面那姑娘失落的聲音已經(jīng)能確認(rèn)她至少不是寨子中的一員了。
潮笙正打算去探查那幾間石屋,驀然間清嘯一響,那是赫連勳的暗號。她一怔,莫非他就逮到寨主了?這速度……太忒快了吧?將信將疑地迅速往北上角而去,此時嘯音一響,幾乎整個寨子都被驚動了,步伐聲,火石磨擦的聲音,驚呼聲。頓時雞飛蛋打,整個夜混亂了。
潮笙趕到北上角時的那一幕令她愕然。
一個赤著半身,只穿條褻的胖碩男子被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嘴裡塞了個布條正在赫連勳腳邊不停地扭動著。她著實震驚了,分開不過一刻鐘時間,他就逮到了人?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寨主住在何處,瞭然於胸,所以纔會一出手就將人擒到?
赫連勳瞧見潮笙,朝她招招手。
“可有收穫?”他問。
“沒有。”
“沒關(guān)係。有他在手,他擄了多少人都得還。”
那被捆綁的胖子嘴裡嗚嗚大叫,此時一陣騷動,幾個壯漢領(lǐng)著幾名僂羅拿著火把朝他們衝來。一見到寨主被捆在地上,他們頓時不淡定了,大叫著:“放開寨主!”
赫連勳一臉傲慢,不但不放,還乾脆一腳踩到了不斷扭動的胖子肚皮上。“放開他也可以,把你們從山下?lián)飦淼墓媚锶拷怀鰜怼!?
他們面面相覷,一個小夥子往前邁了一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們寨子裡哪有姑娘!快點放了我們寨主,否則與你不客氣了。”
赫連勳冷冷一笑,腳下驀然使勁,胖子嚎得慘叫起來。那幾個人敢怒不敢言,氣呼呼地一副要將赫連勳生吞活剝的架勢。
“我給你們一柱香時間把擄來的姑娘全部交出來,否則你們的寨主。”
他緩緩地從背上抽下劍,寬闊的大劍在月色下放出冷冷的鋒芒。
“二當(dāng)家,怎麼辦?”
他們竊竊低談,潮笙望著從容的赫連勳,他抱著雙手,完全是看熱鬧的模樣。像是感覺到她的目光,他望向她,挑了挑眉,以眼神詢問她有何事。
她別開視線,不再看他。
赫連勳勾起脣角,緩緩提示:“一柱香時間過得很快的。我一向守時,時間到了不交出人,就替你們老大收屍吧。”
他們頓時炸開了鍋,顯然不敢拿寨主的性命開玩笑,那個被稱爲(wèi)二當(dāng)家的小夥子吩咐下去,他們便迅速地散開了。
“你們是官府的人?”那二當(dāng)家挺著胸喝問。
赫連勳依然抱著雙手,“是與不是,重要麼?”
“當(dāng)然重要!冤有頭,債有主……”
“哦,”他打斷二當(dāng)家,“你還想著報仇?我是宋國太子司辰,你要報仇只管來。”
潮笙的目光猛得瞪向他,恰好他也望向她,脣邊勾起一絲笑。潮笙的怒氣騰得往上冒,無恥!他還笑得出來!小人!
那二當(dāng)家也不是傻子:“你是太子?少吹牛皮了!想是附近桔風(fēng)寨派來的吧!和你們主子說,這次我們認(rèn)栽,下次一定會討回公道!”
“公道?你搶良家婦女,還有臉要公道?”赫連勳冷冷地說,“進官府大牢纔對你們最公道。”
二當(dāng)家頓時噤了聲。
幾乎沒什麼懸念,幾名被抓的少女都被帶出來了,得知赫連勳是她們的救命恩人,一個個哭得梨花帶雨,只差沒上前抱住他哭訴。
潮笙點了點人數(shù),一共七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擄這麼多少女上山。
赫連勳道:“人數(shù)都齊了?”
“都在這了。”二當(dāng)家兇惡地道,“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給你送來,你可以放開我們當(dāng)家的了吧。”
“當(dāng)然不行,現(xiàn)在放了你,我們怎麼下山?”他又不是傻瓜,“你們?nèi)咳俗o送我們下山。”
“什麼?”二當(dāng)家怒了,‘“你別把我們耍著玩,人還給你了,你還想怎樣!”
“人是給我了,不送我們下山,我們能下得了山麼?”他冷哼道,“送不送,就一句話。”冷劍出鞘,鋒利的刀峰在胖當(dāng)家肚皮上劃了劃。
集體沉默了。
看得出來,他們有瞬間的動搖。大當(dāng)家已經(jīng)被捉了,若是他們還要全寨送他下山,這要傳出去,他們寨子的臉面還要不要?
就在猶豫的瞬間,潮笙身形一動,有人驚覺她貼近二當(dāng)家,二當(dāng)家自也不傻,立刻防備,可他根本還沒瞧見她是怎麼出手,脖子上已猛然架上把匕首。他憤怒反擊,一羣兄弟蜂擁而上。
潮笙忽然一個強扭,將二當(dāng)家準(zhǔn)備出招的手扭到背後,他“嗷”得慘叫,匕首再回到他的頸間,那些蠢蠢欲動的蠢貨們不敢再有動靜,惶恐地地瞪著潮笙和她手裡的匕首。
潮笙朝他們擡高下巴:“如何?現(xiàn)在可以送我們下山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