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當時互聯網只不過是兩個強國在對峙的時候,其中一者為了方便統一軍事指揮的產物。發明者永遠不會想到在若干年后,它普及到了廣大民眾之間,讓許多原本一輩子也不會相識的人認識并成為朋友。而虛擬現實的發明者自然也不會想到,這個原本只是為了軍方戰術培訓而存在的技術成為了廣大民眾娛樂和生活的一個部分。
“我們這個擬真引擎最大的特點就是擬真度高,在觸覺、嗅覺上做了很大程度的優化。在數據庫里輸入了上萬種的氣味,另外在神經性模擬上……”展臺上的人滔滔不絕地闡述著最新擬真引擎“虛幻”的特性,下面的葉凱一邊抑制住睡過去的欲望,一邊不住地打著哈欠。本該是休息日,可是一大早卻被顏行歌抓去聽什么最新游戲擬真引擎的產品報告會,他昨天可是熬夜到半夜兩點也!想到這里,他斜眼偷偷瞥了下坐在旁邊的顏行歌,那小子斜斜地靠在椅子靠背上,一只手托著右臉頰,低著頭看著攤在腿上的產品宣傳彩頁,一縷頭發垂下來,微微擋住了眼睛。瑪麗隔壁的,為毛有的人坐沒坐相也能演繹成“優雅而懶散”的感覺?而有的人一這么干絕對被人當二流子處理!葉凱內心又開始憤憤不平。此時,一陣輕風吹來,顏行歌垂落的發絲被吹向一側,葉凱赫然發現——顏行歌的眼睛是閉著的!這小子竟然公然在產皮報告會上睡覺!更讓人憤恨的是,娘個腿的,睡覺還能睡得這么有型!真是老天不公!
“喂——擦一擦口水,要流下來了!”葉凱壞心眼地一笑,湊在顏行歌耳朵邊上輕輕說。想來這種閃亮生物一定特別在意形象,想到顏行歌一會驚醒手忙腳亂的樣子,葉凱就樂不可支。他越想越歡,顏行歌還沒醒,他自個就忍不住偷著樂起來。樂了半天忽然感覺到一道視線,一抬眼發現顏行歌半睜個眼,懶洋洋肆無忌憚地瞅著他。
“是么?”顏行歌收起支撐著臉頰的胳膊,那表情那神態那語氣,不是一般地淡定。
“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葉凱笑容訕訕。顏行歌嘴角微微向上一勾,睡意從眼睛里褪去,那對黑曜石般的眸子恢復了神采,他并沒有接葉凱的話,而是把目光轉回到臺上滔滔不絕的項目演說人上。
搞什么,明明偷懶的人是他,為什么我會心虛!葉凱心里嘀咕著,一邊糾結地拿手里的產品彩頁撒氣,不一會,彩頁全成了紙飛機。
“你這習慣還和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啊。”一個聲音幾乎貼著葉凱的耳朵低低響起來,葉凱一驚,猛地扭頭,看到顏行歌彎著兩個月牙鉤對著他笑瞇瞇。
葉凱正絞盡腦汁打算嗆顏行歌幾句,不想這個時候臺上的產品介紹人結束了產品演講,一時間展廳里掌聲雷動,葉凱抽著空子看到不少人一邊打哈欠一邊鼓掌,紛紛起身打算離開。葉凱也跟著站起身,跟著人流到了展示廳外面。
“一起回去吧,你這里等著我去把車開過來。”顏行歌扭過頭對葉凱說。葉凱本想硬氣地拒絕說——勞資喜歡坐公交。無奈這次產品報告會在鳥不拉屎的郊區,縱然他想坐公交,也沒有公交讓他坐。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如此自我安慰。
就在等顏行歌的當口,接到小鳥短信一條,說明天晚上約他和花花一起出來吃飯,另外還約了卷心菜。不會是花花賊心不死非要把卷心菜約出來驗明正身吧,這么想著葉凱不由笑起來,此時聽到汽車的喇叭聲,扭頭一看顏行歌在他那輛白色廣本里對他招手。
就在拉開車門的瞬間,葉凱忽然想起聽產品會的時候曾拿鑰匙于手中把玩,怕是落在會場了,心念一動,低頭一翻包,果然不見鑰匙蹤影。無奈之下,葉凱只能讓顏行歌在外等候,他一個人火急火燎地跑回會場找鑰匙。
產品會的會場是階梯式的報告廳,里面還有零零星星幾個人。葉凱很快找到了他們原本所坐的那一排,貓著腰對地面進行地毯式搜查,然后他看到了四條腿,兩條明顯是男人的,穿著西褲和皮鞋,還有兩條白白嫩嫩穿著細高跟的應該是個女人,隨后他看到了他的鑰匙,在高跟鞋的邊上。此刻,他聽到西褲的主人用激動的語調高聲說:“誰的?是誰的?”
“我的我的!”葉凱不假思索地抬頭,卻看到一張男人出離憤怒的臉,還有一只天外飛拳,隨后就兩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葉凱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自己房間天花板上那圓圓的頂燈,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一個冰涼涼沉甸甸的東西滑了下來,低頭一看是個冰袋,于此同時他的右眼火辣辣地疼了起來。葉凱抽了口冷氣,伸手輕輕碰了碰右眼,手摸到的地方有些腫,針刺樣地疼。他忽然想起來,之前他是在會場找鑰匙來著,然后似乎……被人揍了一拳?
“你醒了?”顏行歌站在房間門口,葉凱注意到他雪白的襯衣沾了一大片灰,領口的扣子似乎也掉了倆,襯衫的領子一直敞到胸口的地方,隱約可以看到結實卻不過分夸張的胸肌。
“嗯……我剛才,是怎么回事來著?”葉凱一邊捧起冰袋繼續按到腫起來的眼睛上,一面愣愣地問顏行歌。
“你……”顏行歌漂亮的眉頭糾結成了一團,“人家在問女朋友懷孕是誰的種你跳出來回答個屁啊!”他的臉沉著,不像是裝出來的。這是葉凱記憶里顏行歌頭一回發火,不由得愣在原地。笑面虎顏行歌竟然會板臉誒,發現這件事情所帶來的震撼甚至遠甚于自己被揍的“真相”。葉凱一只手按著冰袋,蹦下床一蹦一跳地跟在顏行歌身后,另一只空下來的手從后面拽住顏行歌的胳膊彎想把他扭過來看看他是不是真在生氣,可是一拽過顏行歌的胳膊,葉凱猛然發現顏行歌的左手手背有一塊大大的淤青,手指關節紅腫著。
“你……手?”葉凱看著顏行歌的手,猶豫地問,他似乎隱約猜測到了真相,但是出于對閃亮生物顏行歌的厭惡又極不愿意去承認。
“我沒事,”顏行歌的神色似乎緩和了下來,他揉了揉葉凱的頭發,語氣有些無奈:“我說你找鑰匙就好好找,沒事亂接什么話茬!”
“我以為他們在說鑰匙是誰的……”葉凱自知理虧,縮了個脖子小聲說。
“讓我怎么說你呢?”顏行歌長長吐了口氣,“還好沒打出什么大毛病。不然……”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化作一個很勉強的笑容。
被打的人是我,為什么顏行歌那么生氣呢,葉凱看著顏行歌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晚上,葉凱頂著那張黑了一個眼圈的賤狗臉去聚會了。聚會地點在本市的大排檔一條街,在那條充滿了各種類似“阿芳醬油水”“小妹餃子館”“張阿福大排檔”之類的招牌中,有一家倍兒有格調倍兒有品——湯臣一品。葉凱他們就約在湯臣一品。當葉凱走到湯臣一品那一半明媚一半黯淡還周期性閃爍個不停的招牌跟前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濃眉大眼渾身散發著硬朗氣息的年輕人坐在一張露天餐桌旁,那是周一行,他的大學同窗,也是游戲里的彎弓射小鳥。
“喲,葉凱,你這眼睛是怎么了?”周一行看著葉凱那張臉直樂。
“甭提了,飛來橫禍。”葉凱聳了聳肩膀,在周一行的對面坐下,他左顧右盼,沒見著花擦擦,不由得問了句:“關彥呢?”
“路上呢吧。咱們先點。”地方時周一行定的,他熟門熟路地招呼老板娘過來點菜。
老板娘瞅著一表人才的周一行笑得花枝亂顫,很快就先上來兩盤冷菜,還一個勁問周一行夠不夠。葉凱頓時覺得崩說顏行歌了,他在小鳥面前也是個悲劇。
“我看關彥這家伙沒看到真人他不死心呢。”葉凱夾起冷盤的鹽水花生,一副神神叨叨的表情,搖頭晃腦。
“得了,別說了,他小子來了。你一提他準急。”周一行看到遠遠過來的熟悉人影,對葉凱擠眉弄眼。
“你們兩個背著我嘀咕什么呢?”一雙手重重地一左一右拍在葉凱和周一行的肩膀上。葉凱一回頭,看到關彥那對笑瞇瞇的桃花眼。
從大學的時候開始,關彥那對桃花眼就聞名全系,折在他手下的姑娘沒有五十也有一百,都說世上沒有關彥搞不定的妞。平心而論,關彥不論是五官還是體格都不算特別出眾,唯有一對桃花眼明亮有神,只是關彥愛笑,一笑起來整個人似乎都充滿了一種光彩。而周一行也是系里聞名的帥哥,只是素來行事低調,又相對和女性接觸較少,因此不如關彥這般桃花滿天下。其實從某些意義上來說,關彥與周一行也屬于閃亮生物的一種。只是估計葉凱自己也想不通為什么自己惟獨對顏行歌那樣恨之入骨。
“大帥哥,哪敢消遣您啊?我還不得被你那些親衛隊們打成豬頭?”葉凱看著關彥笑得不懷好意。
“滾邊去!”關彥一拳頭就對著葉凱的背捶了過去,不一會他猛地反應過來,盯著葉凱的臉:“哎喲,我說你的眼睛怎么啦?是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給人修理啦?”
“滾!”葉凱狠狠白了關彥一眼,這回輪到他對著關彥伸拳頭了。
三個人正打鬧成一團,隨后聽到一個不大的聲音,語調有些猶豫:“老大……小鳥……花花?”三個人頓時齊齊扭頭,看向說話的人。
三人的面前是一個穿著白色運動T恤和墨綠色運動中褲的少年。似乎是骨架尚未發育開,因此顯得有些纖瘦,黑色的細軟的頭發輕輕貼在額頭,潮濕的大圓眼睛會讓你想到某些犬科動物,嘴唇是很淡的粉紅,面前的這個少年有些局促地看著葉凱三個人,似乎有些猶豫。
“卷……心菜?”周一行有些不確定地輕輕叫了一聲?
“這么說我沒有認錯人。”少年咧開嘴笑起來,露出一對雪白的小虎牙,臉頰兩個小酒窩一深一淺。
“我是烈天,這個是小鳥,那個眼神亂飄的是花花。”葉凱對著少年介紹著。
“這天真夠熱的,渴死我了!”少年抓起桌上一瓶啤酒對著瓶口大大喝了一口。
“喂,小朋友,你成年沒?”葉凱抓住了啤酒瓶底,打量著少年。
“我成年了!”少年的頭上掛滿了黑線,一張身份證被重重拍在桌上。
“林辰,出生日期是……喂,你過兩個月才滿18吧?”葉凱仔細看著少年的身份證,忽然抬起頭。
“完了你關彥,竟然勾引未成年!”周一行看著關彥,不懷好意地笑道。
“吃你的菜,不該說的別亂說!”關彥橫了周一行一眼,他的表情從少年林辰出現開始就變得很哀怨。
“小鳥,我們要理解花花的心情。”葉凱對周一行擠擠眼睛,周一行很快心領神會。
“我怎么不明白你們在說什么?”林辰抓了抓后腦勺,神情困惑。
“沒什么沒什么,來來吃菜!”這回葉凱三人倒是異口同聲,齜著一口大白牙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