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金光從從羽非零的眉心射出, 緊接著是發際、瞳孔、面頰、乃至周身。金光越來越強烈,在這個灰白的世界里顯得尤為耀眼。那過于刺目的光線讓烈天忍不住抬起手遮住眼睛。
縷縷金發猶如清晨最初的曙光,似乎從某個未知的空間伸展而出, 浮動在空中。在奪目的光芒中, 分不清哪里是光哪里是發。膚色仿佛剛剛拋光的象牙, 白皙光潔。然后是火紅的瞳。那種紅不是鮮血, 不是火焰, 不是花朵,甚至不是任何世界中可類比形容的色澤,那是——太陽。見過顏行歌的俊美, 莫斐的優雅,越千山的陽剛, 乃至非人類海拉超越性別的美麗……可是現在, 烈天不得不承認這些都遠遠不及他所面對的這個‘人’之萬一。剛與柔完美地結合在這張面孔之上, 那是一種純粹的,不帶有任何性別特征, 讓人不敢直視的美。這是造物神的杰作,不,他也許就是造物神本身。
“呵……”那人低垂著雙眼看著烈天,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笑聲。紅色的眸子里沒有任何表情,或者說, 它包含了所有的情緒——憤怒、憐憫、歡樂、悲哀、感激、痛苦……每個人都能在那雙眼眸中看到自己現在的情緒。
“奧……丁?”烈天猶豫著開口, 他捂著胸口, 心臟跳得很快。從發現顏行歌有異的那個瞬間, 他就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奧丁發現了。
“叩——”清脆的響指聲, 他看到奧丁優雅地抬起手。
時間的流動似乎就此停滯,任務計時器停止了跳動, 從天而降的灰燼雨被懸在了半空,準備襲擊的蝙蝠凝在了原地,翅膀還保持著張開的姿勢……整個空間仿佛被一層看不見的膠水粘著了,一切都保持著剛才的樣子。除了烈天和奧丁。
“你好,THE KEY。”烈天聽到一個悠長動聽的聲音,仿佛寶石錯落地掉落玉盤之中,叮叮咚咚。
“……咚……當……叮……”好像是鐘聲,有人在叫,還有水聲,又似乎是什么別的嘈雜的聲音,但是這些聲音似乎隔著厚厚的棉被,聽上去遙遠而且沉悶。
端木修睜開眼,滿目碧藍,他看到天空因為水面的折射而變得扭曲,泳池旁邊的建筑也因為這種扭曲而顯得向中間擠過來,仿佛向著地面鞠躬一般。這個時刻,時間在他的眼中呈現出一種帶著藝術感般的扭曲,使他忍不住想找一張畫紙將眼前的一切畫下來。不過他此時無力顧及,他撲騰著四肢,向池底沉去。
對了,這一幕似乎是五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他還在A國C大,念美術。
水從鼻孔和口中灌入他的肺中,他劇烈地咳嗽,氣流混合著水災泳池中撞擊成一串細碎的白色泡泡。他努力地將手伸出水面,他的角度剛好仰頭對著藍天,天很藍,藍得像一種疾病。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模糊間,他感覺有一個人從水下把他頂出水面。他再次接觸到渴求的空氣,陽光直接地照射在面頰上,帶著些許滾燙,那是A國盛夏的溫度。他喘息著將目光轉向那個夾著他向岸邊游去的人影。黑色的頭發,東方人的膚色,那個人猛地回頭,狹長上挑的雙眼,瞳色漆黑,宛若一對黑曜石。
“THE KEY?”烈天有些困惑地把目光投向那太陽一般明亮的眼眸。
“你不知道?”奧丁笑了,這讓他的光芒更加耀眼,金色的長發伴隨著笑容在空中微微抖動著。
“那是什么?”烈天努力逼著自己和他對視。
“一把鑰匙,改變未來的鑰匙。”奧丁微笑著回答,“對于海拉而言,你是死之匙;對于我而言,你是生之匙。”
“我不懂。”烈天皺起眉頭,他不喜歡奧丁,也不喜歡海拉,尤其討厭他們故作高深的樣子。讓他有一種,所有都被人掌控的厭惡感。
“荒謬往往披著真理的外衣迷惑世人。”奧丁看著烈天,眼中流光溢彩,“你以為的真實真的是全部真實嗎?”
“你的意思是……”烈天的神色凝重起來。
“你以什么來判斷海拉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呢?”奧丁緩緩上前,步伐雍容。他輕輕湊近烈天面龐,發出一串悠揚的輕笑,唇瓣若有若無擦過烈天的耳垂:“他有沒有告訴你……‘曙光號’從哪里來,將要去哪里呢?”
“我……”烈天感覺到奧丁的氣息輕輕吐在臉側,帶著花草的甘香,那是森林的氣息,他可以從那芬芳中聽到花朵綻放的聲音。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咚咚,咚咚。
“為什么他從來不敢告訴你們為什么世界會有許多人不斷失蹤,世界的細節在時不時更改?”醇酒般的聲音飄進烈天的耳朵。
“不是因為你在蠶食世界嗎?”烈天木木反問。
“蠶食世界?呵呵呵呵……”又是一串輕笑,烈天仿佛看到山泉叮咚,淙淙流過山石,匯入河流。
“這就是他告訴你們的‘真相’?”修長的手指捧住烈天臉頰,如太陽般鮮紅明亮的眸子里閃爍著悲憫。
“你……想說什么?”烈天狐疑地望著奧丁。
“想看世界嗎?”奧丁松開了烈天的臉頰,站直身體,對烈天伸出手,淺笑。
“好。”烈天對奧丁伸出手。
“謝謝你,你叫什么?”端木修看著黑發的青年,問。
“顏行歌。”黑發的青年回答,然后轉身離去,沒有多一分的眼神停留。
直到那個身影完全從視線里消失,他才恍如大夢初醒。
“顏……行……歌。”他反復地,低低地咀嚼著這個名字。那對幽深的,仿佛最漆黑的夜空,又猶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腦海中,
“很不錯的男人,不是嗎?”有一個聲音在他身后響起。他猛然回頭,泳池之中探出一個少年的頭。長長的銀發如水藻一般浮散在水面上,綠眸,翠艷欲滴,膚色很白,在陽光下似乎可以反射出銀光來。
這個少年不是人,不知道為什么,他此刻心頭涌起這樣一個奇怪的想法。
似乎看到了端木修嚴眼中的困惑與懷疑,少年從水池里爬上來,竟然一0絲0不0掛,水滴順著他的發梢和肌膚淌落在地上,留下一個個水漬。
白皙的肌膚,弧度美好的鎖骨,平坦的胸部,還有……這也太大膽了,他嚇了一跳,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一切不知何時靜止了。四周一片寂靜,鳥兒的翅膀張開著,原來泳池邊的人保持著上一秒的動作,被風吹起的樹葉停在本空。他猛然回頭,銀發的少年笑瞇瞇地看著他,似乎在津津有味地欣賞著他的驚恐。
“你好,我叫海拉。”少年對他伸出濕漉漉的手。
奧丁拉著烈天的手漫步在漆黑的虛空之中,在他們腳下有一個散發著淡綠色光芒的球型光罩。那光罩是透明的,仔細看來可以看到如藍寶石般的地球在其中緩緩轉動著。
“這就是全部的虛擬空間。”奧丁說,他指著地球上的一點,頓時他們腳下的球變大了,再也看不到原本的形狀。他們此刻走在一片廣闊的光原上。烈天低頭,他的腳下是密密麻麻的高樓,宛如黑色細線的公路上,螞蟻般的彩點運動著,那是汽車。他認出來,這是他所生活的城市。
漫步在城市云端,這真是一種奇怪又奇妙的體驗。在這個瞬間,他有一種宛若神明的感受,仿佛世間萬物都在腳下。
“這是海拉創造的世界。”奧丁指了指一個方向,烈天看到一個紅色光罩籠罩的,比奧丁的綠色世界小無數倍的世界與之交集著。交集的地方看上去似乎并不融洽,繚繞著銀白色的電光。
“一個世界是不能出現兩套規則的,當規則相悖碰撞的時候,就出現了環境動蕩,進而對整個虛擬環境發生改變。”奧丁指著那銀白色的電光淡淡地說。
“可是,那些人們他們有什么過錯?為什么要讓他們消失?”烈天憤然問。
顏行歌有什么過錯,你要奪走他……
“不是我‘讓’他們消失,我只是世界的管理者,而不是主宰者。”奧丁平靜地回答,“虛擬世界的動蕩產生了無數空間漩渦,這些人是被空間漩渦吞噬的。”
“空間漩渦?”烈天難以置信地望向奧丁。
“當兩套規則在空間中某個點相遇并碰撞的時候,就有可能產生空間漩渦,這種漩渦可大可小,恰好在附近的人就會被卷離虛擬空間。而世界的自我修復性在這些人消失之后會對世界進行修復,它會認為這些人存在的痕跡是系統垃圾,自動進行抹除。”奧丁的眼中再次浮現出淡淡的憐憫。
“那么……被抹除的人,會去……哪里?”烈天心底再次抽痛了一下,他深深望向那紅瞳深處,企盼著一個答案。
“對不起,我無法回答。”奧丁聳聳肩,遺憾地說。
“你是系統!你是管理者!你是至高神!不是嗎?為什么你不能回答?”烈天抓住奧丁的肩膀,搖晃。
“他們很可能會迷失在空間的縫隙中,那是不論我或者海拉都難以觸及的地域。”奧丁回答,“當然也不排除有人能夠再次從空間的縫隙中回到世界,比如顏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