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整整持續了一個小時。

當這場讓人感覺似乎永無止盡的死斗終于結束，骸骨獵殺者的巨大身軀四處飛散時，我們當中已經沒有任何人有多余力氣可以發出歡呼聲了。有的人像倒下般往黑曜石地板一坐，有的人則是整個躺在地面上劇烈喘著氣。

“結束了嗎……?”

“嗯嗯，結束了。”

這個共同思緒的對話結束之后，我和語薇的心靈感應似乎也就中斷了。忽然間強烈疲勞感朝我襲來，這讓我承受不住而跪到地板上。我與語薇背對背坐了下來，兩個人暫時都無法動彈。

我們一起存活下來了……即使這么想，現在也不是放開胸懷感到高興的時候。因為犧牲者實在太多了。繼戰斗開始時就犧牲的三人后，就不斷以一定的速度響起刺耳的物體破碎聲，當我數到第六個人時就放棄繼續數下去了。

“總共犧牲了，幾個人……?”

在我左邊累得蹲在地上的阿克蒙德拾起頭，用沙啞聲音對我問道。張開手腳仰臥在阿克蒙德身邊的邪見，也把臉轉向我這邊。

右手一揮將地圖叫了出來，數了一下上面綠色光點。由出發時的人數反推總共出現了多少犧牲者。

“……總共有十四個人犧牲了。”

雖然是我親自確認過的人數，但還是難以相信這個事實。

他們每個人都是頂級且經歷無數戰役的玩家。就算沒辦法脫離或是瞬間回復好了，只要采取以生存為優先的戰斗方式，應該不會馬上就死亡才對……雖然是這么想，但……

“騙人的吧……”

邪見的聲音也失去了平時那種活力。幸存者頭上都籠罩了一層陰郁的空氣。

好不容易才攻略了五分之四，而上面還有十八層樓。雖然說仍有好幾千名玩家，但認真以攻略為目標，而待在最前線的大概只有幾百個人而已吧。如果光是一層的攻略就出現這么多犧牲者，那么我們將面臨的最后可能僅剩下一名玩家能夠面對最終頭目這樣的困境。

而在這種情況下，我想殘活下來的應該就是那個男人吧……

我的視線往房間深處看去。在全部趴在地上的人群中，只有一個身穿紅衣的男人挺直了身子毅然站在那里。那個人當然是星塵。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沒受傷。將視線對準他，讓箭頭出現之后，可以見到他的HP條已經減少了許多。我與語薇得合力才好不容易抵擋下來的骨鐮刀，他自己一個人便撐完全場戰斗。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受到數值上的傷害外，就算因為過于疲憊而倒下也一點都不為過。

但是他那種悠然而立的身影，卻讓人完全無法感覺他在精神上有任何疲勞。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堅韌度。簡直就像機械，像是裝備著永動機械的戰斗機器一樣……

我在因為疲憊而感到意識朦朧的情況下，不斷凝視著星塵的側臉。這名傳說中的男人表情一直都足如此地平穩。他只是無言俯視趴在地上的POT成員以及其它玩家。他那溫暖又充滿慈悲的眼神，就好像……

就好像看著在精致籠子里游戲著的小白老鼠群一般。

這一剎那間，一股令人恐懼的戰栗感貫穿我全身。

意識一口氣完全清醒了過來。由指尖到腦中央急速開始發冷。在我心中開始產生某種預感。細微的靈感種子不斷膨脹，充滿疑問的樹芽開始向上伸展。

星塵的那種眼神、那種平穩度。那不是體恤受傷同伴所露出的表情。他與我們并不站在同等的立場。他那是由遙遠的高處給予我們垂憐的，造物神的表情……

我想起之前在與星塵對決時，他那種超乎常人的恐怖反應力。那已經超越了人類速度極限。不對，應該說是，超越了HSW允許玩家能使出的最快速度。

再加上他平常那種態度。雖然身為最強公會領袖卻從不曾發出過命令，只將所有事情交給其它玩家，自己則在一旁注視。如果那不是因為信任自己部下，而是因為知道一般玩家不可能得知的情報而對自己的自制呢?

不為死亡游戲規則所束縛的存在。但又不是NPC。只是程序的話，不可能表現出那種充滿慈悲的表情。

既不是NPC也不是一般玩家，剩下來的可能性就只有一個。但要怎么做才能確認這種可能性呢。目前沒有……任何辦法。

不對，應該有。有一個只有在這一刻、在這個地方才能辦到的方法。

我凝視著星塵的HP條。在經過嚴酷戰斗之后，它已經大大地減少了，但仍未降到一半以下。勉強維持在將近五成左右的HP條目前仍然顯示為藍色。

至今為止從未陷入黃色警戒區域的這個男人，有著常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壓倒性防御力。

與我對決時，星塵就是在HP快要降到一半以下的瞬間，才在表情上出現變化。而那應該不是因為害怕HP條變成黃色才對。

不是怕變成黃色！我想那應該是……

我慢慢地重新握好右手的劍。以極微小的動作緩緩地將右腳往后移。跟著腰稍微向后一縮，做出低空沖刺的準備姿勢。星塵沒有注意到我的動作。他那平穩視線只看向意志消沉的公會成員而已。

如果預測不正確，那么我將被打為犯罪者，然后得接受毫不容情的制裁。

那個時候……我只能說抱歉了……

我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語薇。這個時候她剛好也抬起頭，我們兩個人便四目相對。

“阿萊……?”

語薇露出驚訝表情，只有動嘴而沒有發出聲音。但這時候我右腳已經往地面一踢。

我與星塵的距離大概有十公尺，我以緊貼著地板的高度全力沖刺，一瞬間便跑過這段距離，右手的劍一邊旋轉一邊往上刺去。我用的是單手劍基本突進技“火焰沖擊”。因為威力不強，所以就算命中星塵也不會傷害到他的性命。不過，如果真如我所料……

星塵以驚人的反應速度注意到拖曳著淡藍色閃光、由左側進逼的劍尖后，瞪大了眼睛露出驚愕表情。他馬上舉起左手盾牌準備抵擋。

但他這個動作我在決斗時就已經見過多次，所以還記得很清楚。我的劍化成一條光線，在空中以銳利角度改變了軌道，擦過盾邊緣往星塵胸口刺去。

就在劍快刺進他胸膛時，碰上了一道肉眼見不到的墻壁。強烈的沖擊由劍傳到我的手臂。黃色閃光炸裂，我和那家伙之間出現了由同樣是黃色，也就是系統顏色所顯示的訊息。

“ImmortalObject”。不死存在。對我們這些弱小且有限制存在的玩家來說，這是絕不可能擁有的屬性。對決時，星塵所害怕的，一定就是讓這個宛如神般的保護暴露在眾人眼光之下。

“阿萊，你做什么！！”

看見我突然攻擊而發出驚叫聲跑了過來的語薇，在看見訊息之后瞬間停止了動作。我、星塵以及阿克蒙德和周圍的玩家們也完全沒有動作。在一片寂靜當中，系統訊息慢慢地消失無蹤。

我放下劍，輕輕向后一躍，拉開與星塵之間的距離。往前走了幾步的語薇來到我右邊與我并肩站著。

“系統上不死……?這是怎么回事啊……會長?”

聽見語薇困惑的聲音之后，星塵沒有做出回答。他只用相當嚴峻的表情盯著我看。我垂著兩手上的劍，開口說道：“這就是傳說的真相。系統似乎會保護這個男人的HP，而不會讓它陷入黃色警戒區域。能夠擁有不死屬性的……除了NPC之外就只有系統管理員了。但這個游戲里面應該沒有管理員才對。除了一個人之外……”

我說到這里便停了下來，抬頭看了一下天空。

“……其實我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就一直有一個疑問……就是那家伙現在究竟是在哪里觀察我們，并進行這個世界的調整呢。但是我一直忘記了一個不論是哪個小孩子都知道的，最單純的真理。”

我筆直地看著擁有金屬色瞳仁的男人，接著開口說道：

“那就是‘沒有什么事，比站在旁邊看人家玩角色扮演游戲還要來的無聊了’。我說的沒錯吧……蕭逸。”

周圍充斥著讓一切完全凍結的寂靜。

星塵面無表情地緊盯著我看。周圍的玩家們沒有任何動作。不對，應該說沒辦法有任何動作。

我身邊的語薇慢慢向前走了一步。她的眼睛像是在凝視著什么虛無空間似的，不帶絲毫感情。只見她嘴唇稍微一動，接著沙啞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會長……真的……是這樣嗎……?”

星塵依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稍微側頭對著我如此說：“……就當是讓我做個參考，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么會注意到這件事……?”

“一開始讓我覺得奇怪的，就是在之前那次對決時的最后一瞬間，因為你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果然如此。那的確是讓我相當懊悔的失誤。因為被你的攻勢給壓制，導致系統的極限輔助產生了效果。”

他輕輕點了點頭，嘴唇的一角微微揚起，露出有點像是苦笑的樣子，這也是他臉上首度顯露出表情。

“我原本預定攻略到第九十五層時，才要把這件事公布出來。”

慢慢地看了一遍所有玩家，臉上笑容變成超然微笑后，紅衣圣騎士充滿威嚴地宣布：“的確，我就是蕭逸。進一步來說，就是要在最上層等待各位的最終頭目。”

這時感覺到身旁的語薇有點站不穩的跡象，我的視線仍盯著茅場，直接用右手扶住她。

“……你品味也太差勁了吧。最強玩家直接轉變成最兇惡的最終頭目嗎。”

“你不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劇本嗎?我原本認為這應該會造成一段不小的**，但想不到在進行到五分之四時就被人看穿了。原本就認為你是這個世界里最大的不確定因子，但想不到竟然會有這樣的破壞力……”

身為這游戲的開發者，同時也是將一萬名玩家的精神囚禁于此的男人蕭逸，一邊露出似曾相似的淺笑一邊聳了聳肩。傳說中的男人星塵在容貌上與現實生活中的蕭逸長得完全不同。

但是給人的那種無機質、類似金屬般的冷漠氣氛，就與兩年前降臨在我們頭上的無臉化身一樣。茅場臉上帶著笑容繼續說道：“……我本來就預測你將是最后站在我面前的人。在全部共十種獨特技能里，‘二刀流’技能是賦予全部玩家里擁有最快反應速度的人身上，而那個人將要扮演對抗魔王的勇者角色，不論他最后是獲勝或落敗。但不管是攻擊速度還是洞察能力上，你都已經展現出超乎我想象的力量。不過……這種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也可以算是在線角色扮演游戲的有趣之處吧……”

這時候，原本像被凍住而無法動彈的一名玩家緩緩站起身來。他是擔任POT干部的其中一人。那看起來剛毅木訥的小眼睛里，顯露出悲慘又苦惱的感情。

“你這家伙……你這家伙……你竟敢把我們的忠誠，還有希望都……給……給……完全糟蹋了！！！！”

他握緊手里的巨大斧槍，一邊怒吼著一邊沖了出去。

我們根本來不及阻止他。只見他用力揮舞著重武器朝著蕭逸砸去。

但是，蕭逸動作比他快了一步。他左手一揮，在出現的窗口上快速操縱著，結果男人身體馬上就在空中停了下來，并掉落在地面發出巨大聲響。他的HP條上閃爍著綠色框線。是麻痹狀態。蕭逸的手沒有因此停下，繼續操作著窗口。

“啊……阿萊……”

轉過身去，見到語薇已經跪在地上。我立刻確認周遭玩家的情況，發現除了我和茅場之外，每個人都以不自然的姿勢倒在地上發出**。

我把劍收回背上后，跪在地上把語薇抱了起來，握住她的手。接著抬起頭望向茅場。

“……你究竟想怎么樣。把我們全部殺了滅口嗎……?”

“怎么會呢?我不可能做出這么過分的行為。”

紅衣男微笑著搖了搖頭道。

“既然事情已經到達這種地步，那也沒辦法了。只有把預定提早，先到最上層的‘無限之神域’去等待各位到來。雖然半途拋下為了讓玩家們有對抗九十層以上強力怪物群的力量，而一路培養上來的POT、以及攻略組的各位玩家，并非我的本意，但我想靠你們的力量應該可以到達得了最上層才對。不過……在那之前……”

茅場停止說話之后，那雙讓人感到充滿壓倒性意志力的雙眸便緊盯著我看。接著他將右手上的劍輕輕插在黑曜石地板上，那尖銳又清澈的金屬性聲音撕裂周圍空氣。

“為了防止你有任何想臨陣脫逃的想法，我決定稍微的動下手腳。”

“你動的手腳還少么？！”我一甩劍，大聲吼道。

“為了獎勵你這么早就將我逼到如此地步，從這一刻起，我將解除我的保護，也就是說，當我的HP降為0的時候，我和你們一樣，都會被UPHelm給處死。”蕭逸的表情依舊是冰冷的讓人感覺到寒意，但他卻在說著這樣一件更加讓人無法相信的事。

“我不覺得這有什么好玩的。”我握緊了手中的劍。

“為了防止最后的留手……”蕭逸就像是真正的機器人一樣，點開一個非常大的窗口，接著按了什么鍵，只聽我身后的語薇之來得及喊一聲‘阿萊！’便消失在迷宮中。

“你個混蛋！你對語薇做了什么？！！！”我瞳孔驟然縮緊，爆發出怒吼，而其余因為痛苦倒地的人也露出憎恨的表情。

“我會將她囚禁在無限之神域之中。只有到達那里并打敗我，才能就她。一旦失敗，她也會一起死亡。”蕭逸此時就像是說著‘就這么簡單’這樣的兒戲般的話語，看著我，竟是嘴角微微上揚。

“可惡……你……啊啊啊啊啊！！！！！”我立刻抽出第二把劍沖向蕭逸，但在劍接觸他的瞬間，卻穿了過去。

蕭逸的身軀慢慢的消失在偌大的靈獸房間內，而空中傳來他那清冷的聲音：“來吧，勇者，來到我的面前，讓我看看你的愛到底能到什么地步……”

我跪在地上，雙手抓著地面，不停的顫抖著。腦海中閃過語薇的音容笑貌，怒不可遏的抬起頭，發出驚天一吼：

“蕭逸！我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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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刃之域》到此完結，至于有沒有《圣刃之域2》出來，還要看大家的呼聲了，要是大家覺得好看的話就留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