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熏一慌，撩了裙襟徐徐跪地，訕訕的眸光惶惑地打量父親問：“爹爹，莫不是女兒今日隨圣駕微服私訪中哪里說錯(cuò)了話，或做錯(cuò)了事兒失了禮數(shù)？”
“為父倒要向你討教呢，你今日果然堪比女諸葛了。”謝祖恒的話音陰冷，透出幾分嘲諷。
流熏猜想，一定是為她搬來皇上壓父親，給哥哥求情的事兒，父親還在氣惱，堂堂朝廷首領(lǐng)百官的中堂，竟然氣量如此狹小。流熏翹起唇不屑道，“女兒哪里做錯(cuò)了……”忽然她眸光一亮，又做出一副小女子的膽怯哀哀道，“女兒不該纏了舅父給女兒買脂粉盒子，還有那些小玩意兒。”
她見父親不語，她忙又低頭道：“舅父垂愛，見熏兒喜歡那些脂粉盒子、木梳，就為熏兒買下，長(zhǎng)者賜，不敢辭，也是爹爹教誨的。”
流熏一副誠(chéng)惶誠(chéng)恐的小模樣，卻是王顧左右而言他，謝祖恒又氣又笑，終于沉個(gè)臉低聲罵：“自作聰明的蠢材，你當(dāng)為父看不出你在有意撮合你兄長(zhǎng)和十公主的姻緣？”
流熏一驚，這可是弄巧成拙了，她哪里是要撮合哥哥和蘭馨公主，她分明是要誘沈孤桐這奸猾的狐貍上套。
爹爹果然是個(gè)老奸巨猾成了精的，她的把戲一點(diǎn)都沒逃過爹爹的眼，難道她哪里有疏漏？
為今之計(jì)，只能進(jìn)不能退。
流熏故作委屈地問：“爹爹說得哪里的話，女兒不懂。爹爹如何動(dòng)了心思要將哥哥許給十公主嗎？”
流熏故作糊涂地驚道：“爹爹饒了哥哥吧，哥哥秉性文靜謙和，十公主刁蠻任性，謝府就是要攀龍附鳳，也不要娶十公主呀，”
她倒是倒打一耙，謝祖恒滿腹的怒氣都化作無可奈何的笑望著她，看她如何演戲。
流熏嘟噥說：“熏兒是有意在撮合公主的姻緣，可那是撮合沈師兄和十公主呀，連皇上都看出來了。爹爹何不順?biāo)浦鄢扇酥滥兀可驇熜直雀绺缁罱j(luò)，又會(huì)討女孩子歡喜，哪里像哥哥木訥呆板？再說，
小姑母那邊，還期盼著將春旎姐姐許配給哥哥，親上加親呢。春旎姐姐多好呀，論人物論品貌，哪里不比十公主好，除去家世遜了些，可娶妻娶德。”
謝祖恒眉頭一緊，似有不快。眼前先是浮現(xiàn)了那日抄家在子俊房中發(fā)現(xiàn)《春宮》，竟然變作了《山海經(jīng)》一事，他是明眼人，看著方春旎拿起《山海經(jīng)》望著子俊那嬌怯的笑容就覺得此事蹊蹺，如今……
他倒是聽母親前些日提過幾次甥女兒方春旎同俊兒的婚事，母親憐惜寡居的妹妹母女無依無靠，可妹妹謝妉兒的矯情任性有恃無恐，雖然那方春旎是個(gè)文靜嫻雅的好姑娘，但畢竟家世遜了些，更有這么個(gè)娘，豈不是日后家宅不寧？這門親事，他一再推搪敷衍，就是要等子俊春闈后金殿?yuàn)Z魁，求皇上賜婚，娶個(gè)大戶人家的女兒堪得配做謝府嫡長(zhǎng)孫媳婦的。如今，竟然連流熏都知道了府里上下有意將方春旎撮合給子俊，此事就不能再耽擱了，夜長(zhǎng)夢(mèng)多。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你小兒信口胡言？”謝祖恒佯怒著訓(xùn)斥。
流熏更是委屈，嘟個(gè)小嘴偷窺父親一眼訕訕道：“是爹爹先質(zhì)問女兒的，如何又派了女兒的過錯(cuò)？”
謝祖恒對(duì)這女兒頗是無奈。
“老爺，老爺，老太爺回府，眾人已應(yīng)了老爺?shù)姆愿溃R聚前堂了。”二管家謝安進(jìn)來稟告。眸光望了一眼流熏，有些緊張，又慌忙避開。
流熏正在尋思，就見爹爹起身吩咐，“走，去前堂去！”
流熏惴惴不安的隨在爹爹身后，若非府里有大事，爹爹絕不會(huì)召集府里眾人齊集廳堂。
她想問謝安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但謝安低頭碎步急趨行在前面引路，只見那昏黃的燈光在地上一晃一晃，搖碎了一地孤零零的人影。
前堂花廳，燈火輝煌，黑壓壓的人齊聚左右，就是堂外游廊上都滿是垂首秉息靜立的仆人們，流熏頓時(shí)覺得空氣的凝滯，令她難以喘息。
“爹爹，這是
……”流熏才問出口，家人已經(jīng)高聲通稟，“大老爺?shù)剑 ?
謝祖恒闊步上了廳堂，先給高居正坐的父母見禮，旋即轉(zhuǎn)身落座。下首有二爺謝祖慎和一臉無奈的四爺謝祖懷。更有繼母封氏滿臉肅穆緊張，一旁的幾位嬸嬸更是人人惶然不安。
流熏目光掃過，一眼看到了跪在廳堂正中鏡面烏磚地上的哥哥謝子駿，不覺心頭一涼。
不是皇上都開了金口替哥哥求情，爹爹許了哥哥重回謝府家門了嗎？
“謝子駿！你該當(dāng)何罪？”謝祖恒冷冷地質(zhì)問。雖然兒子忤逆背叛家門出走，如今重新回府已是載譽(yù)而歸，但是謝府家規(guī)森嚴(yán)，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謝子駿單薄的身影跪在中庭，清冷冷的聲音應(yīng)道，“子駿違背家規(guī)，聽?wèi){父親處罰。”
謝祖恒只剩冷笑。
“爹爹！”流熏急得就要沖上去，卻被身后的春旎姐姐一把拉住手腕，哀哀的眸光望著她，似覺得她是飛蛾撲火，更是無力回天。
“熏兒，不得無禮。”老祖母搶先了封氏喝止。
謝祖恒已朗聲道，“大房嫡長(zhǎng)子謝子駿，無事家規(guī)，忤逆家門，離家出走，所幸迷途知返。念其金榜奪魁光耀門楣，將功折罪，今依家法小懲大誡，”無數(shù)目光望向謝祖恒，滿是緊張，呼吸都停滯。謝祖恒牙關(guān)里擠出幾個(gè)字，“重笞二十！”
眾人都長(zhǎng)舒一口氣，這笞二十已是薄懲，雖然是皮肉之苦，可也微不足道。
封氏忽然起身乞求，“老爺，雖然依家法薄懲二十，”
流熏的目光瞪亮，心想這毒婦又要做什么名堂？
她忙說，“爹爹是一家之長(zhǎng)，一言九鼎，豈容……”
“可是，子駿有功于家門，如今狀元聲名遠(yuǎn)揚(yáng)，宮里皇上都夸贊他是才俊。若是老爺一意不肯輕饒，依妾身看，就減十板，以觀后效，記下吧。如此，明兒駿兒還能去翰林院供職，不至于才去，就臥病，讓人傳說他張揚(yáng)。”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