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光陰如梭,很快又是一年過去,到了過年的時候。
這些日子以來,婉貞再沒有心血來潮說去哪裡走走,實在是被上次的經歷嚇到了。她就老老實實待在皇宮裡,陪陪光緒,照顧照顧念哥兒,日子倒也過得輕鬆愉快。也多虧了她本就是個沉靜的性子,否則像這樣長時間待在一個地方哪兒也不去,說不得早就悶出了病來。
這些日子,朝廷裡明面上看起來一片平靜。光緒沒有什麼太大的改革步伐,袁世凱等人也絲毫不露任何端倪,若不是聽張夫人親口說起,婉貞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北洋一系竟然會跟革命黨的激進派走在了一起
然而在暗地裡,卻一直都是暗潮涌動,給人一種暴風雨前的平靜的感覺。光緒並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雖然對革命黨人殊無好感,但既然答應了,他便還是著令載灃和載洵出面跟張夫人等人進行了接觸。雙方都很重視這些接觸,紛紛拿出了最大的誠意進行相互的溝通,如此一來就跟那些流於形式的交流形成了鮮明對照,彼此都真正地開始瞭解起對方來。
對朝廷來說,固然明白了革命黨人並不像他們以前以爲的那樣,一心一意就是要推翻皇室,意圖造反;對革命黨人而言,又何嘗不是看到了朝廷當中,內憂外患之下,仍然有那麼一批人殫精竭慮尋找著能夠使得國泰民安的方法?所有的誤會都來自於彼此的不瞭解,一旦對對方有了個比較清晰的印象,誤會自然就少了,真誠自然就多了,因此,從一開始的敷衍了事,到如今的真正能坐下來談一點事情,進步是巨大的,婉貞看在眼裡,心中也有幾分歡喜。
不過她並沒有多管這些事情。畢竟她的身份特殊,若是管得太多了,怕不就要給人一種她著急爲革命黨出頭的印象,到時再扣上一頂革命黨“奸細”的帽子,她可受不了雖然不認爲光緒等人會聽信謠言,但有些事情,能避也就避了。
她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後宮。
年節到了,每年的這個時候宮裡都會忙成一團,這次自然也不能例外。以前也就罷了,如今婉貞卻是這個後宮裡唯二的主子之一,又是事實上的後宮主宰,這些年節上的事情就少不得要親歷親爲一番了即便是有著前例可循,她只需要依葫蘆畫瓢就行,卻還是忙得暈頭轉向,早起晚睡一點都不得空閒。
光緒看著她好不容易養出的一點肉又迅速消失不見,心疼得不行。想要讓她丟開這些事,卻又除了她,再沒有人能夠出面主事,難道要把皇后找出來做事麼?其實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想想平日裡他們當她是隱形人,放她在鍾粹宮自生自滅,如今忙不過來了卻又要她來幫忙,別說她不會答應,就算他們自己也都不好意思開口
於是事情終究還是著落在婉貞身上,光緒看在眼裡,第一次不禁反思起自己的行爲來,他這般不管不顧要了婉貞,口口聲聲說要讓她幸福快樂,卻一直以來不是將她拘束在宮中,就是在外面被人行刺,如今又要她在宮裡做“苦力”,這一切,他是不是都做錯了?
然而,要他放棄婉貞,即便只是那麼一想也足以令他的心臟停擺,那錐心刺骨的疼痛,他又怎麼忍受得了?
婉貞卻不知道這位皇帝陛下腦子裡都在轉動著些什麼念頭,初次主持皇家的新年令她不得不全神貫注,小心謹慎到了快要神經衰弱的境地,生怕一個不小心弄錯了什麼,丟了皇家的臉還好說,丟了中國的臉可就麻煩大了畢竟如今代表中國的還是大清皇朝,國內外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呢
中規中矩按照以前的例行公事做著準備,婉貞還有些另外的心思。皇室的規矩經過幾千年文化的薰陶,不斷完善,到了大清這裡已經幾乎找不出什麼錯處來了。然而這畢竟是過去形成的東西,跟現在的社會、現在的國情有著些許的出入。以前婉貞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現在既然已經擔起了這副擔子,就萬萬沒有撂開手的道理,不但不能撂開,反而還要加入一些新的內容,希望能夠藉此令皇室也緊跟上社會發展的潮流,推陳出新。
爲此,她特意將幼蘭和必祿氏宣進了宮裡,妯娌三人頭碰頭商量了半天,終於在從早到晚安排得密密麻麻的時間表裡擠出了一個空檔,準備爲各國的公使夫婦和一些平日就比較親厚的外國友人準備一個宴會,也算是進一步拉好關係、加深認識。
說到外國友人,幼蘭當時就“噗嗤”一聲笑了,說道:“你們可曾見過奧斯頓的未婚妻?那可是個頂有趣的女人,見到咱們大清的什麼都一驚一乍的,也不知道奧斯頓那麼箇中國通怎麼就找了這麼個對中國一竅不通的女人”
婉貞在一旁笑著,也不搭話,這才知道奧斯頓竟然已經帶著莉蓮去見過載灃了。會這麼做,表示他也已經認可了這位未婚妻了吧?她的心裡不由閃過一絲異樣,但隨即卻又自嘲地笑了起來。
人就是那麼貪心的動物。明明是她自己拒絕了奧斯頓,卻還是忍不住在聽到他“移情別戀”的時候生出了一絲不快,可見自私之心人人皆有,實在是人類劣根性的表現。
幼蘭和必祿氏畢竟是傳統的中國婦人,平日裡很少出門亂轉,因此跟奧斯頓接觸不多,也並不知道他傾心於婉貞的事情,因此必祿氏聽了,便直言不諱地笑道:“說起來,我也只是聽說過,沒見過。這次的宴會,把他們倆也請來好了,這個洋人還是不錯的,至少不像其他洋人,個個趾高氣昂的,狗眼看人低。”
婉貞笑了笑,點頭道:“請是一定要請的,怎麼說也是朋友。”腦子裡卻回想起幾個月前跟他們偶遇的情形。當時不過是吃了頓飯,就將他們捲入到危險的行刺事件中,還好他們都安然無恙,很快便回到了酒樓,念哥兒還是靠了他們的照顧才能平安無事。後來她曾經特意派人去找過他們,帶回了他們的親筆信,信中細述了當日混亂中發生的事情,以及後來他們處理的過程。
她便一直想著要向他們當面道謝的,但無奈宮禁森嚴,她又不敢亂跑,這事兒就這麼一直耽擱下來了。如果能夠趁這個機會請他們進來,當面說聲謝謝,倒也是了了她的一個心願。
又再商量了一陣,幼蘭和必祿氏也就告辭了。她們各自的家中還有一大家子,也要考慮過年的事情,婉貞也不好強留。
她們前腳剛走,後腳光緒就進來了,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在外面守著,就等著她們離開。
“皇上吉祥。”婉貞急忙起身跪拜,卻被他一把抱住,動彈不得。
“免了。”他笑笑說道。
自從死裡逃生之後,每一次見到婉貞,他都有將她擁抱入懷的衝動,想要感覺她並不是虛幻的,她真的在自己身邊。當然,大多數時候,他這番想法都會付諸實踐的。
他的身上雖然穿著厚實,卻還是有一股冷氣襲來,似乎滲透進了她的骨子裡,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趕緊推開了他,抓住他的雙手,只覺得那雙手冷得像冰。
緊緊皺起了眉頭,她趕緊拉著他坐到了炕上,又拿起一旁的暖爐塞進他手裡,不停地埋怨道:“皇上您這是怎麼了?外面那麼冷,怎的也不拿個暖爐?還在外面站了那半天,這又是爲何?早該進屋來暖著纔對。您的身子不好,萬一有點兒什麼意外……啊”卻是光緒看著她那絮絮叨叨的小嘴,忍俊不禁,感受著她的一番心意,又覺得有些心猿意馬,於是便一把將她扯進自個兒的懷中,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
好長一個纏綿的深吻。半晌,直到婉貞滿臉通紅、喘氣吁吁,眼睛裡迷濛成一片,腦子裡糊塗成一團的時候,他才放開了她,帶著魘足的微笑,抱著懷中柔若無骨的嬌軀,纖細冰涼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頰。
這一冰卻將她的神智給冰了回來。她一個愣怔,隨即趕緊掙脫出他的懷抱,羞赧地瞟了一眼四周。只見周圍的宮女們雖然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那一張張小臉上的暈紅卻出賣了她們的內心,她一見,不由更是羞臊起來。
白了光緒一眼,都是他害的,令她在這些宮女們面前出醜,心裡不由又羞又氣。沒好氣地又瞪了他一眼,這才問道:“皇上的國事都處理完了?”
光緒正悶笑著得意,聞言急忙收斂了笑容,正色道:“國事哪兒有處理完的時候?不過是累了,想來找你說說話兒。”
婉貞一聽便不禁軟了心腸,柔聲勸道:“皇上,國事雖然重要,您的身體卻更加寶貴。您可是答應了我的,不會一門心思放在國事上,會勞逸結合、好好照顧自己”
光緒聽得心頭一暖,溫柔地看著她,點點頭道:“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自會做到,不會再讓自己的身體差到以前那種地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