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榮天和多少省部級國家干部談過話,他記憶中的數字早已經模糊了,或許是十個八個,也有可能是三個五個,總之這個這個數字對羅榮天而言是個痛,甚至是一連串的痛。在羅榮天的內心里是不愿意和那些干部談話的。因為每一次談話都會讓他心神不安,甚至迷亂狂躁。雖然大多數的結果都是讓自己虛驚一場,但畢竟那種滋味,那種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那些省部級干部,讓自己心里不時會產生隱隱的陣痛。特別是面對那些膽怯,帶著幾分猥瑣的目光。他真的不愿意承認,這就是國家培養多年的省部級干部。
當王清華將譚明月推到羅榮天的面前,讓羅榮天對譚明月進行誡勉談話的時候,羅榮天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一樣,緊張和不安,讓羅榮天感覺自己這個中紀委委員比譚明月還要難受,還要可悲。
所以談話的時間,羅榮天一推再推,一直沒有確定出來合適的時間,直到年關的時候,羅榮天才突然意識到,如果再不跟譚明月談話,譚明月馬上就可能要回省城開省委年終總結會了。而來年的情況究竟如何,現在還是個未知數。或許王大成書記從首都回來后,會對X市的人員做一個微妙的調整,用別人把譚明月換下來。到時候再要找譚明月談話恐怕又要走很多麻煩的程序了。
陰歷臘月二十八,陽歷東元124年元月31日,天氣晴朗,空氣中已經能夠略微感覺到一絲暖暖的春意,不過這種春意讓人感到的還是陰深深的涼氣。只是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中,才會體會到,太陽已經開始回歸北回歸線了。
因為突審劉紅的事情,馬長河也陪著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了。從市委招待所到市委這段路上,馬長河走的很慢,幾乎是在漫不經心地溜達。剛吃過午飯,羅榮天就交給他一個艱巨的任務,讓他到市委把副省長譚明月請到市委招待所中紀委調查處的住處。羅榮天給馬長河傳遞了一個很明顯的訊號:叫譚明月過來談話。但是羅榮天又交代,不能讓譚明月感覺出找他談話。
這就讓馬長河為難了。這話讓自己怎么說呢?明明是叫譚明月談話,又不能讓譚明月感覺到是找他談話。這不是為難人嗎。馬長河將頭發摸了又摸,始終沒有想出一個能讓自己滿意的措辭。
這時馬長河忽然想到了王清華。這些天在一起工作,一來二往,跟王清華混的也熟了。或許這位王大市長能有什么好辦法也說不定。馬長河想把這個難題交給王清華,拿出手機馬上撥通了王清華的電話。
“喂,馬處啊。有何指教?”王清華在電話那頭問道。
“行了吧,我都快成不知道如何過河的雛馬了,你就別馬處、馬處的叫了。”馬長河在電話里給王清華訴苦。
“什么事兒能把我們馬處長難住啊。說吧,什么事兒?是不是昨天晚上到迎賓路風流,被趙金明的人逮住了,現在蹲在局子里等我救駕?哈哈哈”王清華調侃道。
“得、得、得……你怎么三句話不離本行。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馬長河變著法損王清華,意思是說在迎賓路風流就是王清華的本行。這是首都人京片子的特點,罵人都不帶臟字。
馬長河說完,害怕王清華又用什么詞兒對付自己,沒等王清華回話,急忙將自己為難的事情告訴了王清華。王清華的嘴馬長河是領教過的,根本不饒人,而且拐彎抹角罵人的本領并不比他馬長河差。
“這樣啊……”王清華略微思索了一下接著道:“你不妨換個角度看這個問題。你這個鐘點去市委,譚明月肯定還沒有來上班。你就在市委樓下面等,等譚明月過來的時候,你假意過去跟他打招呼。這個時候,他比我們著急。他肯定會問一些羅委員的情況和調查的進展情況。你就趁機有意無意地告訴他羅委員想找他談談的意思。然后提醒他今天下午羅委員就有時間。這一樣以來,不用你請他,他自己就找羅委員去了。你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否?”
“草,”馬長河興奮地叫罵了一聲,“你小子的腦袋是怎么長的,怪不得連羅委員都那么喜歡你。得了,我得馬上趕到市委那邊,按你的吩咐布陣去。完了請你吃飯。”
馬長河到市委大樓下面,看了一下手表,正好下午兩點一點,離上班時間還有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侯在市委樓里面,專等譚明月。兩點一刻,譚明月按時走進市委大樓,跟早就侯在那里的馬長河正好打了的照面。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兩點三十分,馬長河給羅榮天匯報請譚明月的情況的時候,把這一節描繪的繪聲繪色的。不過,馬長河始終沒有提及王清華的名字。馬長河這一大桶吹噓,得到了羅榮天少有的幾句夸贊,把馬長河美的跟吃了蜜一樣。不過馬長河的美夢并沒有做多長時間。馬長河剛剛在羅榮天面前吹噓完,王清華就來程大海問重型機械廠地皮的事情,見了馬長河老遠就問:“馬處長,我給你出的主意怎么樣?”
這句話把馬長河的氣徹底放完了。馬長河看了一眼羅榮天,灰溜溜地離開了,離開的時候沒有忘記狠狠地挖了王清華一眼。
上次王清華把重型機械廠地皮的問題和關鳳鳴通了氣之后。關鳳鳴也感到很震驚。關鳳鳴覺得這件事情最好還是讓中紀委介入調查比較合適。雖然現在調查的主要目標是小王莊水庫的潰壩的問題。但重型機械廠地皮的問題并不是一件小事,而且還涉及到了李市長被人綁架這么重大的事件,應該讓中紀委介入調查。
之后王清華就和關鳳鳴一起將這件事情給羅榮天匯報了一下。然而當王清華說到裘學敏的時候,羅榮天臉上的肌肉還是不由的抽動了一下。
“你能確定就是裘學敏綁架了李高矚市長嗎?”羅榮天心情沉重地問道。
“這個……據鐵路派出所所長裘大奎反應的情況,應該是。后來我又查了一下裘大奎的檔案。裘大奎確實是裘學敏的親侄兒。不過這種事情……由于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不足,也不能完全就認為裘學敏因為重型機械廠地皮的問題,曾今綁架過李市長。”王清華知道羅榮天和裘學敏的關系非同一般,還是給了羅榮天一句寬心的話。然而這種事情,往往小道消息比正當渠道的消息來的更準確,而且更快。這一點羅榮天不會不清楚。
“如果真有裘學敏綁架李高矚這回事兒的話,我們有很多問題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了。首先是李高矚剛剛到X市上任,遇到重型機械廠的拆遷的問題,留下一大塊地皮。某些人馬上紅了眼,準備從中分一杯羹。然而李高矚由于上任時間不長,一方面想立威,另一方面也想打開一個良好的發展局面,就拒絕和某些人分重型機械廠地皮這塊大蛋糕。而按照以往的慣例,分這塊大蛋糕已經是大勢所趨,所以裘學敏等人在私下里就將它分了。可是把分配的情況送到李高矚的桌子上的時候,卻被李高矚一下子就否定了。于是裘學敏便利用李高矚剛剛上任,勁頭大,事必躬親的弱點,把李高矚誘致火車站廣場。然后致使自己在火車站派出所當所長的侄兒,將李高矚綁架。等他們瓜分完重型機械廠地皮之后,或殺或放,再對李高矚處理。”
“然而,讓裘學敏他們想不到的是,半路殺出個王清華,借用你羅委員的身份,對裘大奎連哄帶詐,把李市長從鐵路派出所救了出來。”
“李高矚從鐵路派出所出來之后,發現重型機械廠的地皮已經被瓜分完畢。而裘大奎在這個時候也突然失蹤了。這種事情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是裘學敏見事情敗露,再次做了手腳,讓裘大奎潛逃了。這樣以來,綁架李高矚的所有證據就煙消云散了。只有一個知情人王清華,根本不足以證明裘學敏綁架了他李高矚。”
“此時此刻的李高矚肯定是既恨又急,想找蘭滄海書記,可又發現蘭滄海書記根本就是一個老好人,起不到任何作用。當他發現清水鎮礦區存在問題的時候,一條用小王莊水庫做文章的計劃馬上出現在自己的腦海里。于是,他趁著雨夜派人豁開小王莊水庫庫壩。企圖利用這次安全責任事故,引起上級對X市問題的注意,繼而達到自己搬到裘學敏的目的。但是讓他想不到的是,小王莊水庫本身存在更大的問題,就是水庫下面堆放的尾礦庫。水庫決堤后,水庫里的水馬上卷著那些大顆粒,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尾礦,瞬間形成了泥石流,將小王莊摧毀,造成300多人傷生。”
關鳳鳴在一旁娓娓道來,按邏輯和情理推理,都沒有絲毫的破綻。然而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是不是關鳳鳴的推斷一定正確,還有待進一步的考證。不過對于羅榮天來說,根本不愿意接受這樣的事實。因為這樣以來,X市的腐敗案,就完全落到了裘學敏的頭上。一旦證據確鑿,裘學敏是必死無疑了。
“關主任,”羅榮天笑了笑道,“你說的這些都很有道理,但是證據呢?在沒有證據之前,我們最好還是不要急著下結論。”
關鳳鳴沉默了片刻道:“羅委員,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希望你不要見怪。”
羅榮天擺了擺手道:“你說吧,沒有什么見怪不見怪的,大家都是為了工作,有什么想法盡管說出來。”
關鳳鳴道:“你和裘學敏同志的關系,清華已經給我說過了。我覺得你和裘學敏的關系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你對整個事件的判斷。另外我建議,將中紀委調查組的人分成兩個小組,一組又你帶隊,調查小王莊水庫潰壩案,另一組又程大海同志帶領,調查重型機械廠地皮的問題。”
關鳳鳴說完,停頓了一下,接著道:“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我不是中紀委的人。在某種程度上來講,我也在你們調查的范圍之內。所以……你能不能采納我的辦法,我都不會有任何意見。”
關鳳鳴的話雖然說的很委婉,但是已經把羅榮天推上了絕路。羅榮天也只能答應了關鳳鳴的提議:程大海帶一組五個人,專門調查重型機械廠地皮的問題。羅榮天則帶著另外三個人和王清華一起調查小王莊水庫潰壩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