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點多鐘，王清華聽到樓道里吵吵鬧鬧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本來不想出去，可吵的實在厲害，隱隱約約能聽到馮立杰的聲音。

王清華心里含糊，就給市委辦打了電話問什么情況。原子同馬上跑了過來道：“梅家灣來了幾個上訪的，說一定要見您。我先給馮秘書打了個招呼。馮秘書說還是不打擾您的好。那些老百姓就賴著不走，說非要見你不可，還說是您要他們來的。這不是胡說八道嗎。”原子同說著呵呵笑了兩聲，看著王清華。

王清華就知道，原子同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有這么回事，停頓了一下道：“你讓梅家灣的人進來吧。”也沒有說馮立杰說的到底是不是實情。

不一會功夫，梅家灣的人沒進來，馮立杰卻進來了道：“王書記，您還真打算見他們啊。我看還是不要見了吧。您沒必要趟這趟渾水。這里面有很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

王清華一直看著馮立杰，意思是馮立杰的話已經太多了，馮立杰卻好像非說不可，也不管王清華高興不高興，接著道：“王書記，您就聽我一句勸好嗎。承過的問題本來就很復雜，不是我說話不好聽，其實承過縣就是廖書記和萬市長爭奪的焦點。你要是參合進去了，會落得兩頭不是人。我不是……”

“行了，”王清華打斷了馮立杰的話道：“我知道了，這些問題你就不用『操』心了，還是把梅家灣的代表叫進來吧。”

馮立杰就沒有辦法了，只好道：“那好吧，我這就去叫他們。”剛要走，又返回來道：“王書記，我覺得梅家灣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參與的好。你就聽我一句勸，這是多少年的歷史問題了，不是一下子能解決得了的。”說完看王清華并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只好重新往外走。

本來馮立杰也知道王清華不會聽他的勸，可還是說了幾句，說完了又有些后悔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本來作為一個秘書，這也是他的分內事情，可是要左右領導的思維，就有些過了。

不一會梅家灣的人進來了，馮立杰還跟在后面。王清華道：“馮秘書，你先去吧。”馮立杰不想走，看了一下梅家灣的人，磨嘰著出去了。

梅家灣的代表是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雖說是中年人，可已經顯出幾分老態了，頭發白了一大半，像鐵絲一樣根根豎在頭頂，也不顯得驚慌，很泰然的樣子。

“坐吧。”王清華給中年人讓了一個座。中年人也不客氣，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道：“王書記，我先給你做個自我介紹吧。我是梅家灣鎮溝南村的村民。我叫馮云奎。那天在梅家灣鎮，我們已經見過面了。到這個份上了，我也不怕王書記笑話，按照鎮上領導的說法，我就是上訪專業戶。本來早就該來見你了，鎮『政府』看的太死，一直走不了。這才耽誤了。”馮云奎說著憨厚地笑了一下。不過王清華總覺得馮云奎的笑聲中帶著太多的無奈。

王清華就有些好奇問道：“你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們鎮『政府』怎么看的太死了。難道他們還要把你關起來不成。”

馮云奎搖了搖頭道：“那倒不至于。再說了，我也沒有犯法，他們不敢把我關起來的。不過他們已經在我們村里安排了專門的工作隊，十二個人一天三班，輪流值班，看著我，只要我有出村的動向，他們馬上就會把我攔截下來，也不把我怎么樣，就是七七八八給我做思想工作，不讓我上訪，想消磨我的意志。”

王清華想不到下面鄉鎮上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事情，就接著問：“那你非要走，他們能怎么樣？”

馮云奎道：“非要走也是不可能的。他們雖說是十二個人輪流值班，一遇到事情，十二個人馬上全部都到場了，接著尤龍和村里的干部都會到場，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王清華接著問：“那你今天是怎么出來的呢？”

馮云奎嘿嘿笑了笑道：“跟他們打交時間長了，就『摸』清楚他們的規律了。鄉鎮上的干部工作向來就非常懶散，讓他們看著我，也是非常辛苦的差事。沒有幾天他們肯定就扛不住了，再加上尤龍這個人摳的厲害，說好給這些人的補貼也不兌現，弄得這些人對尤龍就有了意見，看的自然就松了，隔三差五就有人開小差。我就趁他們看的松懈的時候跑了出來。”

這些問題本來不是一個市委副書記應該問的，不過王清華基層工作經驗少，不免就有些好奇，多問了幾句。當然通過對馮云奎的詢問，也更多的了解了一些尤龍的為人。

接著馮云奎將一份提前準備好的材料，給王清華遞了過去。王清華大致看了一下，發現馮云奎竟然對一些法律法規非常了解，所寫的內容每一條后面都有相關的法律依據。王清華就一邊翻看，一邊問道：“你過去是不是搞法律工作的？我發現你對法律條文掌握的非常到位啊。”

馮云奎就無奈地笑了笑道：“不瞞王書記說，就是我掌握再多的法律也沒有用。現在的鄉鎮干部，我跟他們講法律，他們跟我講政策，我跟他們講政策，他們跟我講原則，我跟他們原則，他們又跟我講法律，反正總是他們說了有理。實在沒辦法了，才走了上訪這條路。現在就不要說通村路虛報數字的事情了，就是通村路的質量，就讓老百姓氣憤的要死，純粹就是豆腐渣工程，修好還沒有一年，已經出現多處裂縫潰爛。”

馮云奎說著看了一下王清華，接著道：“其實現在的老百姓跟過去的老百姓已經不一樣了，法律觀念雖然加強了，但是也看開了，只要不是太過分了，誰也不愿意跟『政府』對著干。說句不好聽的話，在一定程度上講，老百姓甚至是允許當官的貪污的。不過他們貪污歸貪污，總不能貪污的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吧。”

王清華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情，你們給縣里反映過嗎？縣里是什么意思？”

馮云奎苦笑了一下道：“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就是給縣里反映，可是縣信訪局根本就不管，說這種事情你說不清楚，你說路的質量差，有什么憑證呢。人家鄉『政府』可是有質監部門的合格證的。是你們老百姓把路攆爛了，現在賴到鄉『政府』修的路上，根本就是無理取鬧。至于你說虛報的一公里路的事情也很正常，鄉『政府』修路總是要有些別的開銷。后來我們又給縣委反應，縣委跟信訪局的答復唯一的出入就是根本不承認虛報一公里的路的事情。”

王清華又了解了一些修路的情況，就讓馮云奎回去等消息，并答應盡快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復。馮云奎好像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道：“能不能告倒尤龍倒無所謂，鄉『政府』做了工作后，很多老百姓都已經不告了，就剩下我們幾個村的一百多號人。其實我們也沒有別的想法，就是想讓上面知道下面的情況，以后不要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了。『政府』這樣做，會讓老百姓寒心的。”

王清華站起來走到馮云奎面前，跟馮云奎握了握手道：“老馮，你放心吧。我王清華一定不會辜負老百姓的期望的。”

馮云奎的臉『色』馬上就變了道：“王書記，您剛才說您叫什么？”說著一雙眼睛急切地看著王清華，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樣。

王清華又重復了一遍道：“我叫王清華！”

馮云奎的臉上馬上就綻放出了驚喜的笑容，一把拉住王清華的手，毫無顧忌道：“你就是王清華，你就是王清華，你就是王清華嗎。我們老百姓早就知道你了，想不到你能來Y市工作，真是我們Y市老百姓的福氣啊。我相信你。裘學敏那么大的貪污犯，你能把他搬到，更別說是一個尤龍了。”

王清華也只能笑笑道：“老馮，話不能這么說，光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是什么事情也辦不了的。你要相信黨，相信『政府』。黨和『政府』是不會讓一個貪污腐敗分子逍遙法外的。”

馮云奎又說了一些敬仰大名的話，總算走了。廖天明的電話卻馬上打了過來，讓王清華過去一趟。

王清華心想，廖天明的速度也真夠快的，肯定會對梅家灣的事情橫『插』一杠的，想了想應對的說辭，去了廖天明的辦公室。

不想進了廖天明的辦公室，廖天明卻半天一句話也不說，馬勇過來倒了茶就走了。王清華也不跟廖天明說什么，其實廖天明不說話，王清華就知道廖天明的意思是讓自己主動說一說剛才的情況。可是又不問。他既然不問，王清華就故意裝糊涂，什么也不說，點了一根煙，自顧自地抽。就這樣僵住了。

兩個人就開始比耐力。過了一會還是王清華實在有些憋不住了，心想如果把廖天明送到寺廟里面，肯定會是個非常出『色』的和尚，站起來道：“廖書記沒什么事兒，我就先走了。”

廖天明點了點頭，卻不說讓走，也不說不讓走。王清華就只好起身離去。出門的時候，王清華就感覺廖天明的眼睛一直在后面盯著自己看。

之后，兩個人的關系就微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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