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之中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去省城和首都的時候,王清華就覺得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別人會傳出謠傳,把自己和裘學敏攪在一起。本來常務副市長和市長代市委書記之間,就應該是和睦相處的。王清華又代表裘學敏去了一趟省城和首都,那就更能說明,王清華和裘學敏的關系非同一般了。
每年定期到省城和首都拜訪相關領導,雖說是約定俗成的事情,大家也沒有什么異議,但是誰心里都清楚,這種工作是市長和市委書記做的,起碼也是市長市委書記安排自己的親信去跑。王清華去了一趟省城和首都,就難免被人稱作是裘學敏的親信了。這也難怪關鳳鳴那雙不藏東西的眼睛,也看起來怪怪的了。
“王市長,這次省城和首都之行,收獲不小吧。”關鳳鳴還是把話題扯到了拜訪上級領導的事情上了,“咱們市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習慣,逢年過節就要到上面拜訪一圈,而且大小節日都要拜訪。別的市不知道有沒有這種情況,反正咱們的這種‘習俗’已經沿襲了好些年了。”
關鳳鳴做過市委書記,不可能不知道逢年過節拜訪上級的習慣是從誰手里開始的。這一點連王清華都知道。裘元博當年處于什么動機開始搞這一套,暫且不論,但是裘元博的這一套無疑給X市的領導鋪了一條非常便捷的升遷之路。
拜訪與不拜訪,從本質上來講,還是有區別的,拜訪了,上面的領導就可能記住你,知道下面還有你這么一號人物在不時的惦記著領導,哪怕這種惦記是虛情假意的,起碼還是惦記的,相比哪些一年四季來不了幾回的人而言,在調整人員的班子的時候起碼會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
關鳳鳴的口氣明顯是看不起這種升遷之路。他在諷喻王清華也想通過這個途徑達到自己升遷的目的。其實王清華根本不需要通過這條路達到升遷的目的。他有更便捷的途徑供自己升遷,那就是龍騰躍。
王清華笑了笑,算是一種回答。王清華本來想給關鳳鳴一個冷笑,笑出來的時候,還是淡淡的,意思變成了沒什么收獲。
“你知道我和韓檢,為什么突然決定對蘭滄海提起公訴嗎?”蘭滄海突然就把話題過渡到了蘭滄海的身上,期間沒有任何的跡象,他大概是不想再跟王清華繞彎子了。在X市的領導干部隊伍中,特別是市委常委中,已經開始變得互不信任、互相猜忌了。并不是大家愿意這樣,而是復雜的情況,讓大家找不到頭緒。在找不到頭緒的情況下,只能誰都不信任。管你張三、李四、王麻子都是懷疑的對象。
王清華馬上一震,沒有料到關鳳鳴突然會將話題扯到蘭滄海的身上,就笑了笑道:“我想關主任和韓檢做出這樣的決定,自然應該有你們的道理吧。”王清華沒有說省高院的事情。因為一旦說出來省高院的決定,無形中就把陳風給賣了。無論是關鳳鳴還是韓舒靜,都會在檢察院內部進行排查。而自己和陳風的關系,又是有目共睹的,想不了幾個來回,兩個人就會把目標定位在陳風的身上。
“我就給你挑明了說吧。”關鳳鳴畢竟不是慣于做小動作的陰謀家,遮遮掩掩說上一會,心里就藏不住事兒了,“這件事情,如果你有什么疑問就直接問我好了。跟舒靜沒有任何關系。是我讓舒靜去省高院做的請示。我也知道你和蘭滄海的關系。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小失大。蘭滄海有問題,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們不能包庇他。我也希望你不要包庇他。”
關鳳鳴說著竟然摸了一根煙,開始大口地抽了起來,可見關鳳鳴把戒了很長時間的煙又重新拾了起來:“本來像蘭滄海這種正廳級干部,一般是不會放在市里進行審理的,即便是中央檢察院不下來人,也應該是省高院進行審理,可偏偏人家成立了一個專案組,把這副擔子撂給了我們三個人。不管成立這個專案組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寧愿相信,這是對你王市長、我關鳳鳴,還有韓淑靜三個人的一次政治考驗。我覺得我們應該把這個案子辦好。同時我還告訴你。我不管蘭滄海的問題牽扯到什么人,只要我關鳳鳴在這個位置一天,就一定要一查到底。至于省委追究不追究那就是省委的事情了,跟我沒有關系了。我沒有權力過問,也沒有權力管。”
關鳳鳴說完將還有很長一截的煙頭狠狠地在煙灰缸里擰滅,又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兩口水。
關鳳鳴有些太激動了,有時甚至一開口就激動。這種激動,總能讓王清華感覺關鳳鳴多少有些不夠成熟。可是關鳳鳴已經在官場混了幾十年了,對什么事情心里都應該有個數,為什么還這么喜歡較真呢。難道只有這樣才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嗎。也許這就是關鳳鳴的風格吧。
“關主任,我并不反對,檢察院對蘭滄海提起公訴。更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我這次過來,主要想你和韓檢能再認真考慮一下蘭滄海的問題。這個時候,是不是適合對蘭滄海提起公訴。我想你心里也應該清楚,蘭滄海雖然是市委書記,但是對于整個X市的腐敗問題而言,他只不過是小巫而已。”
王清華言盡于此,不便再往下說了。再說就什么都透明化了。現在還不是透明化的時候,還需要進行一些必要的保留,盡管王清華并不懷疑關鳳鳴和韓淑靜的原則性,但是一旦說的天過于透明了,就可能引出另外一些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話題。
“王市長,你說的情況我也清楚。但是我還是認為應該從小處著手。畢竟蘭滄海是市委書記,把蘭滄海送進監獄,無疑能向X市的人民表明我們反腐敗的決心。大眾是不會管這里面的是非曲折的,他們關心的是我們反了多少腐敗,貪官到底有沒有得到懲治。”
“哼——哼——”王清華這次不冷笑都不行了,他不明白關鳳鳴對反腐敗為什么會有這種認識。這可能跟關鳳鳴本身所受的時代教育有關。如果反腐真能達到關鳳鳴說的那樣的效果的話,反腐倒變成了一件簡單的事情。事實上,正好相反,反腐已經成為一種非常棘手的問題。反腐帶來的效果,有時候不僅不會是正面的,反而可能是負面的。
老百姓已經習慣了認為,無官不貪。只要你是國家干部,并且頭上頂上一個什么長,你就是貪污犯,根本不管你到底清白不清白。除非他們親眼見了。若不然,就連一個村長,都會被扣上一頂腐敗的帽子。好像腐敗跟官員已經畫上了等號。
過去我們還總是提一個政府信譽缺失的口號,現在已經不是政府信譽缺失了,而是政府信譽危機。要在短時間內扳回來這種局勢,我們極有可能會付出非常慘痛的代價。但是也不能急功近利,若不然效果會正好相反。越是大張旗鼓地反腐,越是被老百姓認為腐敗。老百姓的邏輯很簡單,連市委書記都是腐敗分子,下面的人能好到哪兒去。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關系,根本沒有什么需要分析的。
“王市長,你能到今天這個位置,我想你肯定有很多過人之處。但是我覺得,你對當前的形勢認識,還是不夠透徹。大腐敗分子要反,小腐敗分子更要嚴厲打擊。”關鳳鳴說著話鋒一轉道:“譚明月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據說是非常另類的‘過勞死’,這個可能是黨內的機密,我們在這里不便過分談論。但是從譚明月的死,我們還不能從中吸取一些教訓嗎。我們不管他某某某,跟某某某是不是一個小團體的,我們都應該馬上動起來,起碼應該讓某些人知道,他們的末日已經不遠了。要么投案自首,要么盡快潛逃,反正在X市已經沒有他們的藏身之處了。他們也不要再想危害X市的老百姓了。”
關鳳鳴說著停頓了一下,又點了一根煙,抽了兩口,又把一大截在煙灰缸中寧滅了,接著道:“前幾天,下面有人反應,鐘樓街的菜市場被人控制了,不允許外地的商販進入,他們卻漫天漲價。我起初還有些不相信。覺得菜市場怎么可能被人控制呢。誰會有這么大的膽子呢。這是擾亂市場秩序。可實地調查之后,才發現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嚴重的多。不僅是蔬菜,就連肉類食品,也大多數是本地的產品。拐彎抹角打聽了半天,才知道是市里的黑道勢力,在進入X市沿線的公路上對進入我市的菜販子、肉販子進行堵截,攔下之后以極低的價格收購,然后再由他們投放到市場上,從中謀取暴利。我相信如果沒有市里的領導給他們撐腰,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這樣做。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們的政府的管理機制,腐敗問題已經到了讓人不寒而栗的程度。官商勾結走的還是明路,黑白聯手,算什么呢?算什么呢?你說!”
關鳳鳴又激動起來了,激動的手都似乎有些開始發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