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剛來上任這個市委副書記,分管組織工作,有些工作還不太熟悉,所以一下午王清華什么也沒有干,把門上的請勿打擾的牌子掛了起來,又吩咐馮立杰,如果有人來找就擋擋架,專心致志地準備晚上市委常委會的事情。首先把大體的思路概括了一下,具體有討論幾方面的工作,哪些工作跟自己有關系,哪些工作跟自己關系不大,哪些工作又是自己不得不說的,然后把自己要說的話反反復復地斟酌了幾遍,確保晚上開會的時候,不要再像上次一樣出錯,該藝術處理的一定要處理到恰到好處,絕對不能讓人看出來自己偏向誰,更重要是不能在廖天明和萬重山之間出現什么矛盾。
準備來準備去,一下午竟然準備了滿滿的十幾頁稿紙,王清華拿著這些稿紙不由有些可笑。想起自己的X市擔任常務副市長的時候,什么時候準備過這么多的東西,都是開會的時候臨場發揮,逮住什么就說什么,有時候在會場還要罵兩句娘,哪里會管他這個那個的關系。現在自己竟然變得如此的謹小慎微,把一個市委常委會看的這么重,或許這也是一種成熟的表現吧。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嘣嘣嘣地敲門,王清華以為是哪個冒失鬼,不看門口的牌子就隨便敲門,心里有些窩火,開了門卻是馮立杰。王清華正想罵人,停頓了一下,還是忍住了,語氣還是冷冷地問道:“什么事兒?”馮立杰見王清華臉色不好看,就有些唯唯諾諾了,道:“王書記,已經快七點多了,是不是該吃飯了?”
王清華這才看了一下表,發現已經七點一刻了,下班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只好道:“好吧,你和趙師傅在下面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下去。”說著回到辦公桌前面,把準備了一下午的東西只簡單地摘錄了一些要點在筆記本上,然后把那十幾張稿紙通通塞進了碎紙機里。準備的東西是不便讓人看見的,就是馮立杰也不例外。讓人看見了,就等于讓人知道了自己的真實想法,這可是身在官場的大忌。
進了菊園,車停在一號樓下面,馮立杰照例下了車,要送王清華上樓,趙通則在車里面等馮立杰下來。王清華停下來向車里面招了招手,趙通馬上就跟特種兵一樣,迅速從車里面鉆了出來,小跑到王清華跟前。王清華對兩個人道:“你們今天晚上再辛苦一下吧,晚上有個會,你們就不要回去了,在菊園跟我一塊吃飯,吃完了再去市委開會。”
馮立杰點了點頭,依然站在那里,趙通則是是是地應了幾聲,滿臉堆笑道:“王書記對我們太客氣了。其實我們就是給您服務的。”趙通的本意雖是奉承,讓被奉承的人聽起來卻并不那么的自然,好像落下了他的一個人情一樣。王清華就順口道:“趙師傅,話可不能這么說啊。無論是你,還是馮秘書,都不是為我個人服務的,而是為黨和國家服務的,包括我也是為黨和國家服務的嘛。”趙通的就一臉的訕笑,也不敢再說什么了。馮立杰在一旁臉上就不由露出了意思難以覺察的笑容。
王清華上樓洗漱了一下,讓馮立杰和趙通也西西。馮立杰和趙通都直搖手道:“不必了,不必了,一會在下面洗。”王清華就知道這二位也是不便用自己的洗手間,也不勉強。
進了餐廳,找個包間,王清華就讓馮立杰去弄吃的了,自己則和趙通說了兩句話。
“趙師傅家里還好吧?”王清華很隨便地問了一句。
“好,好,都好著呢。我爸死的早,我媽今年快六十了,在農經局上班。我媳婦是個老師,在西街教學。兒子今年也七歲了,乖得很。謝謝王書記關心。”趙通其實是把自己的家庭情況給王清華做了一個簡要介紹。
王清華就哦哦地應了兩聲,接著問道:“趙師傅進市委開車之前做什么工作呢?”趙通看樣子也有三十來歲了,人也樸實憨厚。跟馮立杰完全是兩路人。馮立杰精明、細致,善于察言觀色,天生就是當秘書的料子。
“我是專業軍人。進市委之前在東北某野戰部隊當兵,特務營的。嘿嘿”趙通好像對自己曾經是特務營的官兵而感到自豪,又不好意思在王清華過分地表現,后面嘿嘿笑了兩聲,算是一個掩飾。
不一會的功夫,馮立杰就帶著一個服務員把飯菜端了上來。王清華一看,竟然都是自己喜歡吃的,也不顯得鋪張,就對馮立杰的看法更不一樣了。馮立杰實在太精明了,跟自己吃了兩次飯,自己雖然經常是不點菜,竟然也把自己喜歡吃什么記了下來。
“吃飯吧。”王清華說了一句,無意間發現馮立杰竟在偷偷看自己的臉色,估計是揣摩點的菜是不是合自己的胃口,也不去理他,心里卻想:這樣的人無論是在什么時候是不可大用的,太過工于心計了。
吃完飯,正好八點半,王清華就在三零八瞇眼休息了一會,馮立杰和趙通坐在外面的沙發上。馬妮進來給兩個人倒了茶水,悄然退了出去,像根本沒有來過一樣。
九點五十分,王清華準時趕到了會議室,意外地發現政協主席李文善也坐在那里,臉色蒼白,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不時用提前預備好的毛巾擦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李文善患的是癌癥,醫院已經確診了。李文善要求了解病情,醫院請示了一下市委,廖天明給醫院說,還是問問他的家屬吧,這種事情市委也不好參與,畢竟是人命關天。醫院又跟李文善的家屬溝通了一下,李文善的老婆很坦然,說她相信文善也能坦然面對,就把李文善的病情告訴了李文善。不想李文善面對自己的病情,并沒有像他老婆所言,坦然面對,而是一下子就陷入和恐慌之中,先是死活不相信,后是要求回市委工作。醫院沒有辦法,又請示了一下廖天明,廖天明說,既然他想回來工作,就讓他回來吧。心里卻想,反正時間也不會太長了。
唐福云坐在王清華的下手,一直跟羅天成說著些什么,說一會就咕咕地笑兩聲,好像是講什么段子,又不便公開說出來。羅天成側耳傾聽,只是微笑,并不發出聲響,顯得比較穩重。人大主任李清華人高馬大,坐在椅子里好像是整個人擠在了椅子里一樣,雙手交叉著放在小腹上,面無表情地將目光停留在斜上方四十五度角的地方,顯得四平八穩。在市委常委幾個年齡比較大的人當中,李清華是唯一一個不染發的人,他的頭發總是花白頂在頭上,映襯著紅潤而又肥厚的臉龐,更能給人肅然的威嚴。
聯工委主席向平順則總是忙忙碌碌地在筆記本上記著東西,也不知道是提前沒有準備,臨時抱佛腳,還是他就有著干不完的工作。向平順的人雖然有著跟廖天明一樣精瘦的身板,頭發卻絲絲如鋼,怒張在頭頂,好像隨時都在告誡到家,聯工委是不好惹的,因為我們的背后有強大的工人兄弟隊伍支持。也許是告訴大家,聯工委主席向平順的頭發并不好剃。
副市長許林海和張爾謙低頭商量著什么,不時這個點點頭,不時那個搖搖手,好像今天開的不是市委常委會,而是市長辦公會。組織部長吳明舉和宣傳部長傅紅菊則寒暄了兩句,就在無話說了,吳明舉抽煙,傅紅菊則在坤包里掏來掏去,好像在尋找什么東西。莫杰年齡最小,三十來歲,算得上是一位年輕的副市長了,坐在最后面,打開筆記本電腦在上面不知道是在擺弄什么。莫杰還不是常委,不過每次開會,廖天明都讓原子同同志莫杰到場。
九點五十五分,萬重山進來了,掂著肚子,笑哈哈地進來就大聲給大家打招呼:“都來了啊?”也不跟誰說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秘書馬上把水杯放在了萬重山的面前,退了出去。
萬重山端起水杯,往嘴里酌了一口,卻不咽下去,含在嘴里在會場內掃視了一圈,有些人馬上迎合著笑笑,點點頭;有些人則馬上把頭低了下去,避免和萬重山對眼。
“廖天明同志還沒有到,廖天明同志工作忙,時間關鍵觀念也強嘛。大家稍安勿躁,就再等等吧。”萬重山將嘴里的水咽下去,笑哈哈地對大家說了一句,同時看了一下手表,接著道:“已經九點五十八分了,時間不早了嘛。要不子同同志去請請吧?”說著又笑哈哈地看了一下坐在會議記錄席的原子同。
原子同就站起來道:“好吧,我去看看吧。”卻坐在那里不動。會議室里的氣氛馬上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誰也不說話,好像跟剛才沒有什么區別,只是說話的人不說話的,變成了另外一些動作,比如遞眼色,比如互相碰碰對方的手。
這時廖天明陰沉著臉進來了,會議室馬上變得鴉雀無聲,萬重山也不說話了,坐在那里,嘴對著水杯,又抿了一口水,含在嘴里,半天才咽了下去。
王清華有意看了一下墻上掛的鐘表,正好十點整,連一分鐘都不差。王清華心里覺得又奇怪又好笑:奇怪廖天明為什么會如此準時,或許過幾天就會跟會議室里的表對一對時間,把時間正好掐在正點上。這樣王清華又覺得可笑了,一個市委書記竟然整天琢磨這些毫無意義的細節問題,實在叫人有些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