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的冬天,我出獄不久,一個人走在夕陽下面,看見有兩三個男孩子騎著單車背著書包說笑著從我身邊閃過,那一刻所有的往事涌上心頭,剎那間我淚如雨下,這一天黃昏過后還開始下雨,我一個人在雨中走來走去,走到曾經(jīng)念過書的學校,望著學校的大門一動不動,那一刻仿佛回到從前,那一刻再次淚留滿面,我不曾算過,但我大概知道,至少有十年不曾流淚,至少有十首歌給過我安慰,而現(xiàn)在的我,總會莫名的哭泣,當我在想起你們的時候。
生命就像是一場告別,從起點開始就已經(jīng)準備著對結(jié)束說再見,到最后你擁有的只是漸漸增加的傷痕,再次回望來路的時候,那時我們總是并排走在街上,大風吹過的是每一個不羈的背影,我們曾經(jīng)相互擁抱也曾經(jīng)揮手道別,直到最后永久的轉(zhuǎn)身后再也無法相見。能做的,就只有莫名哭泣。
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淚,至少有十首歌給過我安慰。可現(xiàn)在的我總是莫名的心碎,在我想起你們的時候。(汪峰《當我想你的時候》)——致垃圾,大虎,老驢。以及這個時候還沒死的人。
時間再次回到那一刻,一波又一波的壞消息被大家所知曉的那一刻,一波又一波的壞情緒涌上心頭的那一刻,整個人已經(jīng)筋疲力盡,世界觀被一次又一次的蹂躪,這個世界,真不知還剩下些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幻影,整個生命是一場幻覺,即便是這樣,但這些幻影,這些幻覺,仍舊需要它在。
大嫂發(fā)動了汽車,說到,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必須要有面對這條路上種種困難的思想準備,當初你們一起高高興興的走在路上,只是想著一起把這條路走完,可惜有人速度快,先走到了終點,我們能做的,就只有送別。
情緒慢慢的被平復下來,因為醫(yī)院的門口開始有車輛出來,開頭的是一輛警車,響著警笛,后面就是一輛殯儀車,大家知道老驢就在里面躺著,但卻不能再上去看一眼,隱隱約約能從殯儀車里聽到哭聲,并且不止一個人的哭聲,里面應該有老驢的爹娘,和老驢創(chuàng)業(yè)時就陪伴他的驢嫂,一瞬間我萬念俱灰,我想,如果今天躺在這輛殯儀車上的是我,坐在我左右哭泣的是我的爹娘,不知道他們的心情會怎樣,最自私的無疑就是躺在中間的那個,你躺在中間,沒有了呼吸,沒有了思想,至少不會再有痛苦,但你卻把強烈的痛苦強加給了別人。突然我就很想回家,突然我就很想我媽,這些日子發(fā)生在A市惡性事件已經(jīng)把A市已經(jīng)讓A市的老百姓人心惶惶,輿論媒體也在不斷報道,就差結(jié)案之后上法制進行時,我想我的父母和親屬肯定已經(jīng)知道了全部事情的經(jīng)過,他們這時也肯定正在瘋狂的找我,可我扔掉了手機,封鎖了所有的消息,甚至都剪去了頭發(fā)改變了自己的容顏,即將四處為家,并且永遠有家難回,這就是代價。
殯儀車后面跟著七八臺不同的轎車,這時來送老驢的肯定就只有老驢家里的親戚,其他人都已經(jīng)散了,社會上的朋友,老驢的小弟,手黑的小弟,這時不是死就是傷,沒死的沒傷的,也都進了局子,至此之后,A市便又消失了一個舉足輕重的社會組織,無論老驢的公司對于社會是嚴重擾亂治安還是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都已經(jīng)無從考證,老驢在最巔峰的時候,一夜之間一無所有,一無所有到連命都沒有,并且這個局面還是他之前的好兄弟吉光一手造成,老驢死了之后,身上還背負著巨額的債款,而他的整個家庭,也將會失去之前老驢創(chuàng)造出的榮華富貴,成為社會最底層,成為社會最底層并且一貧如洗的老百姓,打擊帶來的效果就是這么直接和殘酷,無論是經(jīng)濟利益的瓜分,還是兄弟情義的隕滅,結(jié)局終究是兩敗俱傷。
警車在前面開道的速度很快,似乎想著早些把老驢這個死人處理掉。一共有七八輛車,很快都從醫(yī)院里開出來,因為老驢是受害者,所以這里的警備力量相對薄弱些,開道的就只有一輛警車,最后一輛車出來的時候大家都非常震驚,是一輛五菱面包,車牌號并沒有遮擋,我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吉光后來為了方便輝煌球廳要賬時買的一輛車,我說,大嫂,那是輝煌的車,輝煌除了我們,誰還會來?大嫂沒有說話,慢慢把車靠近,準備跟在這輛車后面,兩輛車擦肩的時候,面包車后座的玻璃搖了下來,我看到里面坐著一個渾身打著繃帶的男人,旁邊還坐著兩個警車,玻璃顯然是警察搖下來了的,坐在他身邊的警察這時正一臉警惕的盯著外面的情況,大嫂并沒有把玻璃放下來,我透過玻璃仔細看里面的這個傷員,喃喃的說到,是吉光。這時吉光脖子纏著繃帶,正微微的往這邊看,我想吉光一定對這輛陌生的捷達有所感應,或許他知道在這里應該還能再碰到自己的兄弟,還能再看兄弟一眼,雖然這極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幾秒鐘的時間,兩輛車便排成了一前一后,大嫂把車排到最后一輛,吉光車上的警察并沒有對捷達車產(chǎn)生懷疑,他們應該不會料到這幾個通緝犯會如此的膽大,這個時候還敢在警察眼皮子地下活動,其實這個時候在A市受到警方的威脅確實小了一些,因為專案組相信這個時候像小飛和立本這些人應該已經(jīng)想辦法跑路了,所以注意力大多都在高速和國道上,忽略了市里的一些細節(jié),這無形中延長了小飛的自由時間,最后一點自由時間。
后來知道,吉光被送到醫(yī)院之后并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多處刀傷,包扎了傷口止住了血之后專案組馬上對吉光進行突審,因為專案組一直認定吉光是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所以集中力量把吉光當做突破口,希望能掌握這次嚴重火拼事件和A市中心廣場兇殺案以及高速路上火拼案的一些細節(jié),但是吉光一直拒絕配合,始終保持沉默,只等著他的律師,直到有一個警察從外面回來對他說,吉光,你應該高興。你以前的朋友,現(xiàn)在敵人,外號老驢的家伙,幾個小時前死在醫(yī)院了。而你最大的敵人,現(xiàn)在還在跑路的原明,也成為了殺人犯。據(jù)說當時的吉光并沒有表情,只是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看了很久,看到警察都準備放棄的時候,吉光終于叫來警察,問道,我現(xiàn)在能出去么?得到拒絕的答復之后,吉光說到,你們要是能讓我去送老驢一程,回來之后,我立刻認罪。也許是怕對老驢不敬,得到警方同意之后,老驢還提出拒絕坐警車的條件,最終都被一一答應。而吉光也是一個說道做到的人,送完老驢之后,吉光果然把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并且把這幾個案子的責任全部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承認卷毛的死是他指使東北老鐵做的,同時承認是他指使的小飛高速路口殺原明,動機是想把原明擠出金良的工程,達到吉光一人獨大的目的。除此之外,吉光把上山村火拼的事情也承擔了下來,承認是他組織的人手,想著一不做二不休把鋼叔也打掉。只是在卷毛死亡的案子里,吉光咬住牙口到最后也沒有承認小飛是主謀,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老鐵身上,雖然吉光的犯罪動機疑點重重,但吉光的認罪還是整個事情的突破口,之后小飛從一個組織者變成了一個參與者,最重要的是,吉光認罪之后,小飛之前被警方認定兇手案主謀也被推翻,也就是說,小飛雖然參與了所有的犯罪過程,但身上沒有一件能確定下來的命案,也就是說,吉光用自己的命,換了小飛一條命。到最后,是吉光死,還是小飛死,其實就是吉光一句話的事情。最終,吉光選擇了自己。把自己推上大反派的角色,同時具備了構(gòu)成黑社會的所有條件,成為了黑社會組織頭目的典范,把自己推上了一條不歸路。
凌晨的路上不斷的有白紙散落,路燈下顯得十分凄厲,雖然大嫂把車排到了最后,雖然路上還夾雜著警笛聲,但仍舊能聽到第二輛殯儀車里撕心裂肺的哭泣,一聲接著一聲的哭泣刺痛著每個人的內(nèi)心,從兩小無猜,到并肩戰(zhàn)斗,再到共同起步,之后兄弟反目,陰陽兩隔,家破人亡。淪落到最悲慘的下場,這時所有的語言,似乎都是蒼白的,有的只是痛苦,還有反省,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如果當初小飛沒有那么執(zhí)拗,如果吉光沒有那份記恨的心情,如果我那時沒有在飯桌上痛罵小飛,如果金良和大刀最后沒有選擇站在輝煌這一邊,如果大家隨著年齡的增長都失去了血性,有的只是人面獸心道貌岸然的假象,所有的一切,不知會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