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氤氳中,洛紫陽有些不確定那個似乎有些縮小一號的一團人影是什么。
池中水汽繚繞,映出伏在地上披著紅色袍子時而顫抖的身影有幾分詭譎。
小白菖哭得累了,此時正乖乖的趴在麻麻懷里懨懨的,進浴室前侍女想替她照看孩子的,但是白菖不讓別人碰她,又哭又鬧的拉緊洛紫陽死活不肯松手,無奈,洛紫陽只好抱著她一起進來了。
看了看因為沒精神而變得異常乖巧的女兒,洛紫陽不由得又多了些顧慮,她總感覺這里的氣氛令她坐立難安,白霓裳在這兒,萬一自己又惹到她了,會不會嚇到小白菖?
也正是這番猶疑,令那個蜷縮著的人影動了起來,洛紫陽注意到那邊的動靜,一顆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既擔心白霓裳出了什么事,又害怕這會是什么陰謀。
那團紅色的錦袍下仿佛藏著一只丑惡的怪獸,它嗅到了活人的味道,開始蠢蠢欲動了。
漸漸地,一顆白色的頭顱緩緩伸了出來,那一瞬,洛紫陽幾乎無法抑制的捂住了嘴,也不知是心疼還是恐懼,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顆顆墜落。
那是白霓裳,洛紫陽不會認錯。
那雙仿佛浸泡在黑水中的明眸,迷魅卻富有侵略性的眸子是她的標志,盡管它此時有些渾濁,但也只是在那基礎上增添了幾分詭譎的陰郁,顯得愈加可怕。
那頭烏黑勁感的長發,讓洛紫陽羨慕不已的黑發,被白色取代,年輕緊致的皮膚不在,松弛蒼老的膚質搭配那雙陰郁的眸子,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山間傳說中的鬼婆婆。
往往越是單純的生物,對于危險的感知越靈敏,一直老老實實趴在洛紫陽懷里的小白菖漸漸地開始不安分起來,趴在洛紫陽懷里小腿兒一蹬一蹬的要麻麻帶她出去,見洛紫陽沒給她反應,便開始吭哧吭哧的哭鬧起來。
“媽啊媽~媽啊~”小孩子還叫不清媽媽,每一個字都感覺像是要飄起來似的。
照洛紫陽以往的尿性,這個時候她早就跑的不見人影了,但是她太想看看白霓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還是在她身上發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只是太想了...
所以她往前邁了一步,兩步......
她把小白菖放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預防意外發生所造成的傷害。
走到白霓裳身前,洛紫陽緩緩蹲下身,雙手微顫的捧起白霓裳的臉,上一眼還是美麗秀致的臉龐,這一刻已是如貧瘠的土地上遍布著溝壑。
心口傳來一陣陣的絞痛,只有將眼前之人擁緊才能稍稍得到抑制。
“你......怎么會這樣?”洛紫陽的聲音因為太過壓抑的哭泣而變得黯啞顫抖。
白霓裳定定地望著洛紫陽那張淚如雨下的姝容,笑了。
笑得平靜而狂戾。
洛紫陽都還沒看到白霓裳的表情變化,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扯進了那件寬大的錦袍中,緊接著身上的衣服已經有大半不翼而飛了。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迅速,令她無法正常思維,直到細嫩的大腿內側感受到一只粗糲的手在粗暴的摩擦著,洛紫陽一下子就被這種觸感給嚇哭了,這才開始激烈的反抗起來。
小白菖凄慘的嚎啕在回蕩,浴室內漸漸傳出一陣陣壓抑不住的啜泣,一直守在外面的姬妙年滿目無情的吩咐侍女:“把那孩子給抱出來吧。”
侍女是姬妙年身邊的老人兒了,這種時候也是不動聲色的聽從吩咐進去把趴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白菖給抱了出來。
只是這磨鏡之好她活了這般年紀還真沒見過,再加上少女異乎常人的嬌糯吟聲,誘惑著她不由得往那薄紗掩映中多看了幾眼,待到抱著孩子出來時,一張老臉都紅透了,低低的垂著頭不敢看人。
小白菖被抱出來后,哭得更兇了,姬妙年坐在上位儀態端莊的飲茶,看樣子是打算等著白霓裳完事后她好親自去看看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好了,也沒管她。
就在昨晚,白霓裳小時候住在主院的房間突然有了動靜,她并不懷疑是有賊人入宅,堂堂親王府,還不至于這點防衛能力都沒有,所以她第一時間就以為是白霓裳回來了,高興的半夜起身要去看女兒,但是房門被人從里面落了栓,不管她怎么敲門,里面的人就是不給她回應,可把她給急死了,最后還是白云實嗅出了不好的氣息,干脆破門而入。
當時的畫面,現在想想她還是陣陣惶恐后怕。
她的驕傲,總是倔強從不服弱的寶貝女兒,竟一夜之間老去,她意氣風發的身姿佝僂蜷縮著,飛揚俊秀的面容頹靡而滄桑,像一只受了重傷的野獸,暴躁又顫抖的蒙著紗幔,渾濁的眼睛泛紅的怒視著入侵她地盤的敵人,嗓子里發出嘶啞渾濁的嗚咽聲。
她長這么大,所經歷的最大挫折就是追求白云實,從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辛酸,而今她又嘗到了一次,那天塌地陷的崩潰,令人絕望和憤怒的激烈情感。
她寸步不離的守著白霓裳半夜又半天,終于在第二天午后,白霓裳附在她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時間一分分過去,浴室內傳出洛紫陽曖昧的哭泣聲漸漸變成單純凄慘的哭喊,仿佛里面就是一個刑場,罪孽深重的犯人正在經受酷刑。
小白菖聽著媽媽愈加清晰凄厲的喊叫,先是愣了,而后又嚇得大哭了起來,這兩邊的聲音讓姬妙年的心情愈發地不安焦躁,她狠狠的瞪了白菖一眼,小白菖那么小,自然不懂得看大人臉色,兀自哭她的。
姬妙年也看出了這小鬼八成是看不懂她的意思,但她本身就是個不可理喻的人,她就是認為這小鬼跟她那個該死的娘一樣,就是成心來跟她作對的。
“給我閉嘴!小雜種!”姬妙年疾步走向白菖,就差指著白菖的鼻子罵她野種了。
小白菖被她的氣勢給嚇到了,她從來都是被媽媽溫言細語的教導,哪里嘗過被兇的滋味,一時竟沒了平日里在洛紫陽面前時的熊樣,握緊小拳頭苦著臉往自己的嘴巴里塞,小臉因為忍著大哭而變得一團緊皺,精致的大眼里溢出一行又一行的眼淚,模樣實在委屈可憐。
抱著白菖的侍女見這孩子著實通人性,再加上她漂亮的小模樣,心中不免生出了憐惜,顛著她的身子輕聲安撫被嚇到的小家伙。
姬妙年看白菖安靜了下來才憤憤坐回原座,但是看她的眼神還是不善,仿佛只要白菖再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她就要以此為由上前狠狠的教訓她一頓。
白菖被瞪得委屈極了,她想媽媽,想回家,她長這么大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人,但是這些人好可怕,她以后一定不會再鬧著讓媽媽帶她出來玩了。
這么想著,白菖又怕又憋屈的把小腦袋埋進侍女的頸窩里,與白霓裳相似的厚直黑發因為貼近侍女下顎的動作被撩開了,露出里面被劉海兒遮蓋住的印記。
因為洛紫陽是瓜子臉,還是個美顏盲,從來素面朝天不會打扮自己,所以就認為自己不適合直劉海。
但是有個孩子就不一樣了,白菖雖然還小,臉型還不大看得出,但是白霓裳也是瓜子臉,那么白菖的臉型也可以預見,所以洛紫陽就想趁著孩子臉型還未突出之前給她蓄直劉海,看起來跟個小仙童似的。
一直瞪著白菖的姬妙年卻在一剎那僵住了,她先是瞪大了雙眼注視著白菖的額頭,奈何那里總有頭發掩映遮擋著看不明白,這樣她也就看的有些費力,而她那費力的模樣落在小白菖眼里就是:
壞人又在瞪我了!QAQ
姬妙年也不顧她的儀態了,直接沖過來掰過白菖的腦袋撩開她額前的頭發細細觀看檢查。
當看到那淡紅色的三顆圓點時,姬妙年倒吸一口氣,眼中帶著震驚,雙手有些不穩的扶著白菖嚇得亂動的腦袋,手指來回的摩擦那三顆淡紅色的小圓點,證明它是不是畫上去的,只是等到她都把白菖的額頭給揉得發疼忍不住嚎起來,也不見那三顆小圓點除了被揉搓的皮膚泛紅外還有什么變化。
姬妙年陡然平靜了下來,后退一步,仔細的打量起白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好像怎么看都覺得這孩子竟跟霓裳出奇的相似,不是哪一點,而是不論看哪里都覺得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她額頭上的圓點,淡紅瑩潤的色澤,看著可愛艷麗,摸上去的時候還有些皮肉的凸起,不該是貼上去或者畫上去的東西。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孩子剛出生的時候她是親眼看過的,當時她的身上并沒有任何印記,可是這又是怎么回事?
“素兒,大人呢?”姬妙年腦中靈光一閃,旋身問身后的侍女。
被喚作素兒的侍女被女親王的一驚一乍給嚇了一跳,慌忙答道:“大人在院中作畫。”
姬妙年聽了,二話不說就把白菖抱過去往外走,臨踏出房門之際側身冷聲吩咐屋內的侍人:“看好郡主,有什么事情速來稟報。”
闔屋侍人低眉順應道:“是。”
姬妙年抱著小白菖,身后跟著自己的貼身侍女,步履匆忙的往不遠處的庭院行去。
白菖最怕的就是姬妙年了,這突然被“擒住”的境地可把小白菖給嚇壞了,也不顧害怕,扯著嗓子往有媽媽的地方夠著小手,哭得撕心裂肺好不傷心。
“媽啊媽~媽啊媽~”
姬妙年見白菖哭得厲害了,有些不自在的想哄哄她,結果她還沒哄出聲,就被白菖那陡然受驚的模樣截住了接下來的動作,只好趕忙往白云實所在處行去。
白云實自姬妙年去找洛紫陽的時候便一直待在庭院里作畫,以求心靜,雖然他并不想表示立場,但是內心深處還是更加偏向自己親生女兒的,那孩子長這么大,姬妙年將她寵得無法無天,相對的他對她就只有嚴厲,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變成一個被寵溺毀掉的人。
這一次,就當是他做父親的,唯一一次溺愛吧,也是他們做人父母的太自私,為了解救自己的孩子,將好好地一個姑娘推向絕望。
從今往后,他白云實必將那姑娘視作親生更勝!定不再叫她受了委屈。
思緒蔓延中,白云實余光瞥見自己的妻子懷里揣著個亂扭的小娃娃,正疾步向自己走來。
默默擱下手中的筆,待姬妙年行至跟前才開口道:“你這是做什么?”
姬妙年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夫君,你看這孩子,該不該是...”
看著姬妙年別扭得要死的樣子,白云實也不戳破,目光轉向姬妙年懷中鬧得正歡的白菖,姬妙年趕忙把白菖額前的頭發撩開,示意他看。
但是看到白菖額頭上的印記時,白云實并沒有太明顯的反應,只是抬手安撫性的摸了摸白菖掙扎亂動的小腦袋,淡淡看向姬妙年:“怎么了?”
姬妙年被夫君給噎了一回,她連那種猜測的話都沒臉問出,議論兩個女子之間的血脈一事,實在是尷尬的很,偏偏自家夫君還跟她裝傻充愣,一時叫她憋紅了臉。
白云實也不再看姬妙年那漸變的尷尬臉色,低頭看向哭得嗓子都啞了的小白菖,轉手抱了過去,高雅不可近人的俊顏露出慈愛的笑容,一只手拖著白菖的小屁屁,一只手拖著她哭得前仰后合小身子,防止她哭得忘情折了腰。
待到白菖感覺眼前的陌生人貌似不會傷害自己而漸漸安靜下來后,白云實才跟姬妙年交談起來。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姬妙年氣急敗壞的打斷:“你知道還故意吊著我!”
看著就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妻子,白云實既無奈又帶著淡淡寵溺的微微搖了搖頭,“后天胎記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先例的。”
白云實此話一出,姬妙年一雙眼忽的亮了,下意識的去拽白云實的袖子,一如年輕的時候在她的父皇皇姐面前撒嬌一樣。“后天胎記?什么意思?”
“......我的姑姑就是在七歲的時候才顯出印記的,但是認祖歸宗的時候已經二八年華,自小在外漂泊無依,唉,尋回來的時候人生也已經毀了...”
姬妙年聽得一陣心驚,視線轉向明明已經哭累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卻還是堅持不懈哼哼著的小白菖,目光復雜。
“我也曾聽得爺爺跟我說過太姑姑的事,她老人家也是后天顯現的印記,只是她老人家比姑姑幸運,是在恰恰一百天的時候顯現,故而無甚大礙。”白云實悠悠說道,一副放任姬妙年自己嚇自己的無謂模樣,實際上一直暗暗觀察著自家比哄小孩兒還要順手的妻子。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玩了一下劍三視頻編輯,不知不覺沉溺其中,一晃就過了這么久沒更新了,我也真是的!╭( ̄▽ ̄)╮
還有要謝謝涂畫樂園美工大大矜持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