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我要參軍!”
九歲的她倔強的望著一向和煦儒雅的爹爹厲色令她返回,堅定的說出自己的志愿。
“你一個小女孩能做什么!還不夠添亂?”謙和的爹爹似乎變得咄咄逼人。
“我要參軍!我不比任何男兒差,南澤亦未有女子不可從軍之說,我會比你還要強!憑什么不讓我參軍?!”
她的性子多隨母親,張揚跋扈,傲氣凌人,倔起來六親不認!卻又兼?zhèn)淞烁赣H的頂頂才華,女皇曾評判她往后定是恃才而驕之人,眉眼中卻是灼灼贊嘆之色。
風(fēng)沙與茵草的邊界處,她的頭頂揚起沉重渾濁的沙塵,身后便是和風(fēng)細雨,女孩子多愛干凈,她只要回頭便可以立即洗去身上難受的塵土。但她依舊決然的頂著劃破自己稚嫩臉頰的風(fēng)沙,毅然走向遠處威武雄壯的軍隊。
從古至今,豈知太平家國的一寸土地下,究竟埋葬了多少忠軀烈骨。
最后,她還是留下來了。
她十一歲那年,南澤與戎狄展開了一次懸殊對決,大雪封路,援軍無法按時抵達,而一直壓制著不讓她出頭的爹爹卻在這種關(guān)頭派她出關(guān)迎敵。
她滿腔熱血的單騎挑下了敵方兩員大將,破風(fēng)之箭一舉射中敵方主帥的眉心,全軍振奮,一鼓作氣,以六萬人的軍隊大敗敵軍二十多萬大軍,捷報傳到皇城洛陽,舉國嘩然。
那一日,能力強大而性情溫潤的爹爹又回來了,爹爹將她抱起來,面對著數(shù)萬的將士們,激昂的話語宣示著她是爹爹的驕傲!
然而,不經(jīng)歷無助和挫敗,人是無法真正意識到自己有多么渺小的。
慶元二十一年,戎狄招募了江湖死士潛入南澤軍中刺殺其將領(lǐng)白云實,得之。
主帥命危,軍中大亂,她盛怒之下出關(guān)迎敵,未料想中了埋伏,危難之際,得一人挺身相救。
那人當時不過束發(fā)之年,身披凜冽戰(zhàn)甲,手持君子之劍,面容稚氣未脫,卻是少年英姿勃發(fā),一舉一動一招一式之間皆是沉著穩(wěn)重,收放自如。
她總認為,這世間男子大多狂妄自負輕薄無能之流,但是自那日起,她便一味的將心放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她的眼中從此失了一切,獨獨困鎖了那一人的身影。
然,世間最痛苦之事,求而不得便是了吧。
她失了一切人生目標,只為去追逐那個人的身影。
她以為她終于得到了,卻到死才知道,從頭到尾只有她才是最愚蠢可笑的存在。
你說,是嗎?邵君何。
——
白霓裳坐在主位上,眸色暗沉的注視著廳堂內(nèi)面無表情的男子,從表面上誰也無法揣度出她的半分心思,只有她自己深切的感受著胸口抑制不發(fā)的狂怒,沖擊得心口作痛。
“連逢場作戲都不屑了嗎?”低頭輕笑一聲,白霓裳狀若無事的撥弄著腰間流蘇。
對面站著的年輕男子眸光恍惚了一瞬,隨即冷下臉色?!翱磥砟阋呀?jīng)知道不少了?!?
白霓裳撥弄流蘇的手僵住,最終頹然的垂下,“是啊,從頭到尾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男子不難聽到她話落時的怨恨語氣,不是沒有后悔過,她畢竟還是個小姑娘,曾經(jīng)就像他的妹妹一樣天天跟在他的身后要求得到更多的注意力。但是一想到眼前這個姿容艷麗的少女亦如色彩斑斕的毒蛇般心狠手辣,或許更多的是無悔,亦無愧于她。
艱難的閉上雙眼,再睜開時,男子已然雙眸微紅,他壓抑著即將暴走的情緒悲憤道:“霓裳,你說過你對我是愛,可是你卻毀了我所珍視的一切,你就像是一條徒有其表的毒蛇,根本就不配得到溫暖與憐惜!”
“我不配?那誰配?王溪雨嗎???”白霓裳很明顯也被激怒了,連帶著最后的那個名字都帶著狠戾。
男子聽到那個名字后有一瞬的怔愣,隨即苦笑道:“看來,你是真的全都知道了,”眼中溢出悲哀和瘋狂,“由始至終,溪雨都是無辜的,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聽到男子帶著悲傷和頻臨崩潰的語調(diào),白霓裳笑了,“是啊,是你害死了王溪雨,邵君何,我是偏執(zhí),而你,亦有執(zhí)念,哈哈哈哈,只是你比我還可悲,你到頭來什么都沒有得到,王溪雨那個賤人永遠都沒機會知道你對她還抱著這樣的心思,”她狂戾的大笑著,而后又似得了糖吃的孩子般笑意融融道:“而我?我可以去毀了你,毀掉所有背叛我的!”
一招龍爪向她的脖子襲來,白霓裳閃身躲開,旋身右擊邵君何肩背,亦被化解開,二人就此展開激斗。
——
清凈的小竹園內(nèi),洛紫陽在一處做工簡單的亭子里悠然撫琴,但是稍微注意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她面前那把古琴的弦是紋絲不動的,但是卻可以彈奏出悠揚淡然的曲調(diào),令這整個小竹園都洋溢著輕慢的舒適感,小系統(tǒng)也抱著一本比它自己大好幾倍的書趴在書頁上認真的瞅著。
[以白霓裳的能力,若是論單打,尚在邵君何之上呔,但是白霓裳重傷初愈,且心理受到了極大地震撼,對手又是正處于失控狀態(tài)的邵君何,此一戰(zhàn)怕是要吃苦頭呔。]
“到時候去“瞧瞧”她,應(yīng)該可以拉不少仇恨值的吧。”洛紫陽倒是不甚在意的淡定調(diào)侃道。
[這個方案可行性很高,宿主大人可以一試。]系統(tǒng)也一本正經(jīng)的下了定論。
“可我覺得,這樣太低趣味了?!?
[可是呔~]系統(tǒng)苦著小臉拖著委屈的長音,可憐兮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瞅著洛紫陽。
“......玩心機婊的手段太窩囊了,不如來個簡單粗暴的吧?!奔词辜傺b是在認真的撫琴,洛紫陽也照樣感受得到系統(tǒng)那殺傷力蠻大的小眼神,雖然依舊是淡然的語氣,卻不難聽出是在順著系統(tǒng),畢竟她這目前毫無動靜的進度...的確是對不起呆呆了。
[簡單粗暴的......呔?]
洛紫陽轉(zhuǎn)頭面色無異的盯著呆呆望著自己的系統(tǒng),不由得想到,都說看一個人的字就能探究那個人的內(nèi)心,看一個人的修養(yǎng)就可以推斷那個人的家庭,看一個徒弟有多本事就能推測出其師傅的能耐......洛紫陽默默地轉(zhuǎn)回了頭,默哀:看一個系統(tǒng)的無用是無法猜測到它的宿主有多超群的,怪不得她的低調(diào)從未被拆穿。╭( ̄▽ ̄)╮
沁雪苑。
洛紫陽一踏進她家姐姐“荒涼”的院子就有一種無力吐槽的挫敗感,她是怎么都沒有想到,看起來冷清高雅的姬雪飛居然是個糙神經(jīng)的人。
當初她特地命人打造了這個沁雪苑留給姬雪飛,還命人又多移植了不少竹子過來,就是想著姬雪飛常年游走江湖,可能更偏愛簡約素雅的裝飾,可是令她痛心的是,姬雪飛回來沒多久就把院子里的竹子砍去了一半。
起初洛紫陽還揪心了一把,以為這是在給她下馬威還是什么的,后來在一次不經(jīng)意的談話中她才知道,她那個清冷孤傲的姐姐,竟然是覺得那些竹子一大片綠的妨礙視線,也占了太多她練功的場地才命人砍掉的,當時她的內(nèi)心幾乎是臥槽的!
這倒不算了,就說她隨口一句話,就讓人家小丫鬟同三個糙漢子一起搬桌椅,太累著妹子不說,跟幾個爺們一起做粗活那真是尷尬了,人家小姑娘當即就委屈得掉眼淚了,可嘆的是她那個情商欠費的姐姐還數(shù)落人家小姑娘太嬌氣,直接給降了一個級,月錢就依降了級的份例來,這下人家小姑娘可真是有苦難言了。
這個社會,女子都是寶,哪怕是一個小小的丫鬟,最低社會保障都夠她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一輩子的了,但是,每個時代都有其難以解決的社會問題,又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呢。
再一次見到自家姐姐那清冷的面容時,洛紫陽覺得再也沒有什么高冷氣壓了,反倒覺得她這個姐姐挺可愛的。
“姐姐,櫻兒有件事,特地請姐姐來幫我,好不好?”洛紫陽已經(jīng)開始習(xí)慣對姬雪飛撒嬌了,每次她這樣的時候,姬雪飛就會很認真的注視著她,不管她有什么要求,姬雪飛還從未有過半個不字,當真是很順手的殺手锏。
“是何事?”果不其然,姬雪飛沒有絲毫不耐的情緒,定定的注視著她的臉。
“我想出去走走,好不好?”
這個時代的女性是沒有公平的人身自由的,女子打從一出生便禁止踏出家門,除了一些王公貴族的千金會獲得一些特權(quán)外,未出嫁的女子必須要有監(jiān)護人的陪同才可出門,而出嫁了的婦女則需要正夫或平夫的陪同方可,一般婦女違之視為失節(jié),普通情況下會被剝奪一切公民政治權(quán)利,充當官妓,消耗著最后的兩點用處——色相和生育能力。情節(jié)嚴重者還會被發(fā)配至軍區(qū)充當軍妓,自古就沒有能在軍營里熬過一夜的女子,顯見其可怕程度,因此這個時代的女性都是恪守女戒的。
晏親王和王妃都已經(jīng)過世,政府勒令姬雪飛返家擔(dān)任家中童女的監(jiān)護者,所以洛紫陽想要出門還是得靠姬雪飛。
姬雪飛定定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慢悠悠的回應(yīng)了她:“好。”
洛紫陽真的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令她想要落淚,但是想想真是矯情死了,才不要呢!
存在感接近零的系統(tǒng)寶寶:[→_→]
洛紫陽如愿以償?shù)牡搅送饷娴奶斓兀f真的她的確有很多年沒有好好看過這外面的大千世界了,見著什么都能楞上好一會兒。
姬雪飛帶了四個暗人隨身保護著她,自己也沒省心,既要防著她不被有心之人騷擾,又要看顧著洛紫陽的近身安全。
洛紫陽的相貌生得自是極美,尋常女子出門過市都要戴遮罩,她就更不會例外,那遮罩對她來說有點重,剛戴的時候覺得新鮮好玩兒還能撐會子,但這會兒脖子都酸疼了,還不敢跟姬雪飛說,就怕她嫌自己嬌氣堅持半道把她給送回府去。
這么想著,洛紫陽為了發(fā)泄郁悶,就把矛頭指向了姬雪飛,一會兒看看這邊的店鋪,一會兒摸摸那邊的小攤,既麻煩到了姬雪飛,又取樂了自己,總之是難得玩的不亦樂乎,興奮得連她自個兒都要忘了她出來是干嘛的了。
姬雪飛既要在一旁看著她別**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又要給她付賬拿東西,就連洛紫陽都在偷笑她家姐姐愣頭青,也不知道帶個常隨出來。
正逛得興起之時,姬雪飛陡然一個頓踢,與身后潛伏著的黑衣人招呼了一招,她把手里的東西不動聲色的放在一旁,與黑衣人纏斗一起,而早已接到主人暗示的暗人已經(jīng)全部現(xiàn)身圍在洛紫陽的四周。
姬雪飛覺得這個黑衣人身手雖在她之下,但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泄露過什么殺氣,拆招過式間都躲過了要害,似乎并無惡意,這不禁令她產(chǎn)生了困惑。
只是還未等她理出頭緒,身后突然傳來洛紫陽的驚叫聲,猛地擺脫黑衣人,回身望去卻只見到一抹殷紫淡成了一縷清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