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算是個不錯的巷子,一條路都被高大的梧桐樹濃蔭覆蓋,巨大的綠傘中,紅磚小洋樓掩映其中。這條路和巨籟達(dá)路差不多,居住的都是一些富裕的人,因此這里的環(huán)境自然也會入了市政所的眼,有人反應(yīng)這里下水道有臭味傳來,很快市政所就派人來處理。結(jié)果就在堵塞的下水道里現(xiàn)了尸體。
“嚇?biāo)廊肆耍睦镆娮R過這個。”
市政所的工作人員叫做方科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指著不遠(yuǎn)處的蓋著雨布的一堆:“工人現(xiàn)了這些我就叫人不要動了,得保護(hù)現(xiàn)場啊,對吧,探長先生。”
羅隱顯然懶的和人應(yīng)酬,了解了事情大概情況,就大步走過去一把掀開雨布,方科長早有預(yù)備,急忙向后退了幾步,捂住口鼻,一臉的嫌棄。
其實剛下車,蘇三就已經(jīng)聞到腐尸的氣味。她的嗅覺實在太過敏感,何況這尸體在下水道好些天,本來氣味就很大。
腐尸是什么樣的氣味?
讓人窒息的臭,滑膩膩的,濃厚的籠罩住周圍的一切。
蘇三一直在強自命令自己鎮(zhèn)定下來,此時見方科長毫不掩飾自己的惡心,也就同樣捂住口鼻,站在那一動也不動。
“你害怕了?”
羅隱回頭看到蘇三,問道。
蘇三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警察,只是個普通人,看到尸體這樣反應(yīng)是很正常的。”
“你都聞到了什么?”
“滑膩膩的無助感,像是被人捂住口鼻不能呼吸,嗯,要窒息了。”蘇三細(xì)長的手指按在喉嚨處,靜靜地描述著自己感受到的一切,
窒息。一般人聞到腐尸的氣味應(yīng)該是這樣的表現(xiàn)吧。但是羅隱低頭看著那尸體的脖頸,皺著眉頭默然不語。
這是一個很大的地下井,死者尸體原本插在淤泥和垃圾中間,渾身****,附近沒有衣物。在羅隱趕來前,巡警已經(jīng)威逼利誘市政所雇來的工人將尸體抬出來了,放在地上,蓋上雨布,等待警察局來人。
女尸像一條被扔在淤泥中的魚,胸腔腹腔都被打開,里面空蕩蕩的,大腿很多肉都被切除,兩肋也不見了。這讓羅隱想到那些肉塊和排骨,只有脖頸和頭顱還有胳膊算是完好的,面目浮腫呈青黑色,羅隱注意到尸體喉部有明明顯的一圈紫黑色,他伸手撥弄了一下死者的喉部,接著伸手去扳死者的嘴巴。方科長不忍繼續(xù)看下去,將目光投向別處,蘇三也微微低下頭盯著腳下,不想看他的動作。
死者應(yīng)該是被扼死的,舌骨都斷了。蘇三正好抬頭,看到他拉起了死者的手,她忍不住驚叫一聲:“手指!”
是的,女死者少一根手指。羅隱也現(xiàn)了這點,少的是小手指,和前天那包肉塊里的是一致的。切口很平整,沒有生活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死后被切下去的,剩下的其他九根手指還能依稀辨出尚未褪色的暗紅色,那是鳳仙花的痕跡。
羅隱揮手叫手下將尸體裝到袋子中,此時苗一帶著警員已經(jīng)把這條巷子的全部下水道都打開了,整個梧桐巷家家戶戶都關(guān)緊了門窗,因為空氣中到處都彌漫著說不出的死亡氣息,類似臭魚爛蝦的氣味,附近街道的人都在問:“這附近在做蝦醬嗎?怎么這么臭?”
“頭兒,下水道都撬開了,找到了這個。”小苗戴著橡膠手套,將一團(tuán)臭烘烘的東西扔到地上,雖然浸滿了污水散著臭氣,依然能辨認(rèn)出那是一堆衣服。羅隱用棍子挑開了那堆衣服,他認(rèn)出這應(yīng)該是很普通的藍(lán)布褲褂,還有一件鮮紅的小肚兜。這年月,時髦女郎是不會有這樣老土的裝扮,死者應(yīng)該是個非常普通的底層人家的女孩。
羅隱看向蘇三“你來看看這些衣物。有什么現(xiàn)。”
蘇三捂住口鼻,不情愿地向前走了幾步,看了幾眼說:“都是粗布的,看來死者家境貧寒,這肚兜嘛,繡的倒是挺不錯,手工很好。”
“能聞到什么?”
“梔子花,有梔子花的氣味。”
“但愿你這次是對的。”羅隱不是很相信,因為這整條街都是這樣的臭,她竟然能聞出梔子花香味,未免匪夷所思了。
羅隱命人將尸體裝上袋子運走。這時那方科長趕緊問道:“探長,我們的人能走了吧?”
他實在是不想在這樣的環(huán)境多待,簡直是要了老命。
“等一下,我想再問點具體的情況,麻煩你將現(xiàn)尸體的工人都叫來。”
羅隱嘴里說著麻煩,可是表情完全是理直氣壯。
方科長只能招呼那幾個工人過來。其中領(lǐng)班的工人一見羅隱,面色古怪,回頭對蘇三吹了聲口哨說:“真巧,怎么又遇到你們了,我只是找碗飯吃,求這位漂亮小姐跟探長大人求求情吧。”
蘇三也瞪大眼睛,原來這個領(lǐng)頭的竟然是那天現(xiàn)尸塊現(xiàn)場的白相人之一,蘇三記得那個老巡警還叫他秦大麻子的。只是這個秦大麻子的臉上到?jīng)]有麻子,只是面皮上有些坑坑洼洼,想必是小時候出天花落下的。
“你竟然還做這些活?”
羅隱也覺得意外,在他心里,這種白相人就是城市里的垃圾,他從沒想過垃圾們也能做點力所能及的工作。
“探長,我們也想自食其力的嘛,四處找人家討飯吃也是很難的啦。”
秦大麻子用黑乎乎的手撓撓自己的后腦勺:“我們哥兒幾個真的只是來做個力工。哪想到遇到這么邪性的事,真是倒霉催的。”
“你具體講講是怎么現(xiàn)尸體的。”
“就是方小三說他哥那邊要找清理下水道的工人,說是報酬還不錯,我就張羅幾個人應(yīng)承下這活。”
他說到方小三的時候,目光偷偷地瞟向方科長,羅隱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方科長。”
方科長擦了一下額頭的油汗,惶恐地解釋道:“探長先生,其實我只是想找誰不是找啊,就把這活托付給我弟弟了。一切都是按照規(guī)矩來的,我并沒有從中牟利呀。”
蘇三心道,原來這方科長假公濟(jì)私,怪不得能找到這么一隊不靠譜的白相人來干活。
“繼續(xù)講。”
羅隱壓根不聽他的解釋,示意秦大麻子繼續(xù)往下說。
“來了現(xiàn),這下水道果然挺臭的,然后我們就開始干活,我是第一次干這種活,哪想到這井的蓋子還很容易打開,沒怎么用力就開了。”
“等等,你說井蓋很好打開?”
“是啊,我還琢磨呢,打不開這玩意不是丟人了嗎,沒想到把撬棍插上去,沒等使勁就開了。”
“有沒有可能那個井蓋這幾天內(nèi)被人打開過。”
“唉呀,對!探長先生真是太了不起了。對,應(yīng)該是這樣!我想起來了,那井蓋邊緣是有被打開過的痕跡,當(dāng)時看到尸體整個人都懵住了,沒想到這里。”
秦大麻子一拍大腿叫到:“我說怎么那么容易就把井蓋打開了呢。”
“然后你們就把尸體弄上來了?”
“是呀,也幸虧是我秦大麻子,這換個人不得嚇尿褲子啊。”秦大麻子開始自吹自擂。
羅隱揮手叫他下去,方科長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探長先生,這事……”
“也沒你什么事了。帶人把下水道收拾好就走人吧。哦,對了,這里可有一位林女士?”
“我可以找市政所的登記簿看一下。等會,等會一定給您答復(fù)。”
蘇三有點不解,這市政所的工作人員怎么對羅隱這般恭敬。雖然在這所城市,警察局是權(quán)力很大的部門,但也不至于一個公職人員對探長如此低姿態(tài)。
羅隱帶著人剛回到警局,就接到了那個方科長的電話,
“探長先生,我查了,梧桐巷一共有34戶人家,但并沒有姓林的人家。”
“也許是某位女士娘家姓林。”
“哦,這樣,那就對了,有位韓太太是姓林的。”
“韓家?在哪個位置?”
“就在那地下井斜對面,哦,對了就是這家隔壁有棵很高的無花果樹,那家姓趙的。”
“等一下。趙家?房主姓名是什么?”
“叫做趙清芳,是位太太。”
趙清芳,正是趙太太的名字!原來趙家在梧桐巷也有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