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最終從東吳大學無功而返。
“真是個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蘇三忍不住氣呼呼地抱怨。
的確,文韶光此人高智商高情商,回答問題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到一點破綻。問他這一週的行程,他拿出一張課表,表示這一週白天每天都有課,電機系的全體學生可以證明。晚上?在教師宿舍睡覺啊還能去哪裡?誰能證明?這個真沒辦法,我住的單身宿舍,只我一個人,我纔來東吳不到兩個月,和同事們都不是很熟悉,也沒有晚飯後散佈和人聊天的習慣。若是不相信就將我帶走,刑訊逼供一番好了。日本人的槍炮炸彈沒弄死我,想不到光復了還能嚐嚐自己人監獄的滋味。他擺出一副隨便你們怎麼辦的清高知識分子樣子。
“方纔你不是誇他聲音好聽,板書很好看嗎?”
羅隱笑了。
“你還笑,這個人油鹽不進簡直是滾刀肉,切不動煮不爛的,只能喂狗。”
盧局長嘆息道:“看來我是萬萬不能得罪蘇小姐的,這纔多大會的功夫,就從聲音好聽板書好看變成茅坑石頭和滾刀肉了。”
“你們說如果真是他做的,他的目的是什麼?”蘇三開始轉移話題。
“復仇,所有行爲都表明他在復仇。肖老爺馬上風的死亡假象是爲了打擊肖家的名譽,而肖毅的死法就是非常明顯的復仇行爲,他在爲那些冤死在醫院的人報仇。”
盧局長回答道。
“可是死在醫院的人那麼多,我們怎麼知道他是爲哪一個報仇呢?還有,白天都在上課的話,文韶光就沒有作案時間了,下午是沒有到上海的火車的。”蘇三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像夜空裡的星星。
“那張課表表明他這一週所有的課都是在上午。假設他是復仇,這種心理一般都會自己付諸行動,享受報復的快感。這點從肖老爺的死可以得到證明,那天他也是上午的課,完全可以下午作案。下午是沒有火車去上海,但是別忘記他曾經是軍人,還是一個在極爲艱難的環境中走出來的軍人,如果他有一輛車呢?他的駕駛技術也很高,完全能在幾個小時內開車從蘇州趕到上海呢?上午上完課,一個下午就能趕到上海,晚上作案後開車回蘇州,略作收拾後再去上課,別忘了他曾經是新一軍的遠征軍,這點奔波難不倒他。”
羅隱一邊開車一邊思考著。
不錯,做爲曾經的遠征軍一員,能從那麼艱難兇險的環境走出來,這個人的耐力和意志力都是非常強悍的,這種一天兩次奔波和成宿不睡覺對他而言是小菜一碟,特別是復仇後的快感會刺激人體分泌更多的腎上腺素,身體能獲得更大的能量,反應也會更加敏捷。所以現在,文韶光的不在場證明沒有任何作用。
“那麼就只能從文韶光的周邊開始調查了,我們要搞清楚,他到底是爲誰復仇還有那輛車到底藏在什麼地方。”
羅隱拍一拍方向盤接著說,“盧兄,你說你那隊人在肖家醫院能不能找到些東西。”
盧局長嘆口氣看著兩邊一閃而過的行人和攤販憂心忡忡地說:“我有很不好的預感,很可能挖出一個驚天大案。羅老弟,你簡直是帶著死神來的,我越想越怕啊。”
“不,不是我帶著死神,是死神早就籠罩在你蘇州上空,我是爲你驅散死神而來。”
肖家醫院舊址被濃密的樹林包圍,周圍並沒有民居,這樣也讓挖掘的消息沒有泄漏出去。剛下車,蘇三就跑向路邊一陣乾嘔。空氣中瀰漫著腐臭的氣息,盧局長一聞到這味臉色瞬間就白了,額頭直冒冷汗。
“盧兄,此事乃多年積弊,和你無關,不要緊張。”
羅隱拍拍他的肩膀,做爲本地警察局長,他的內心定然已經要崩潰。
走進現場肖琴先過來給他們遞上一打口罩。蘇三接過急忙將兩個口罩戴上,這才能小口地喘著氣,她覺得自己的鼻子已經要廢掉了,完全不敢用鼻子呼吸。
現場已經挖出三個大坑,每個大坑都有十來具白骨,在謝雨欣的指點下還找到一間廢棄的地下室,那裡面蜷縮著一個套著一件大褂子的骨架。那大褂子因爲血水浸染分辨不出顏色,尚能認出那應該曾經是件醫生的白大褂。
“是個年輕女子的骨頭。”肖琴帶著他們站在地下室邊緣指著那具骨架說,“謝雨欣說她叫東方燕。協和畢業的,曾經是我爸爸的學生,因爲現了地下大廳的秘密,被……我爸……他推進這裡活活餓死的。”
肖琴說到這裡哽咽了,她用力擦了一把眼睛,白皙的臉上沾上了泥土。
這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高傲的女法醫,現在她臉色木然,眼神呆滯,如同行屍走肉。
“你辛苦了,這些事就交給蘇州的法醫來做吧。”羅隱有些擔心地說。
“不,這是我爸爸我哥哥造的孽,我要盡力爲他們贖罪。”
肖琴帶著他們瀏覽了三個還在清理中的大坑,蘇州的全部法醫已經被調來了,每個人都面色凝重,小心地清理著遺骨,尋找一切有用的線索。
“現在估計能有四十多屍骨,照謝雨欣的說法,這些有被731秘密送來的實驗材料,也有一些無家可歸流浪漢和外地難民,他們在這裡做爲新藥研製的實驗材料,死後就地掩埋。”
“這些人身上,應該找不到什麼有用的身份證明材料了。”蘇三看著坑內的雪白人骨,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是,這些病人進了醫院就會被搜身清洗,身上只能穿著醫院的病號服,不太可能保留有個人物品。”肖琴又恢復了冷靜的法醫狀態。
三個人看完屍坑,都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我她——媽的那時候在哪!”盧局長一拳砸到銀杏樹上,幾片金黃的葉子落到白色的屍骨上,那屍骨兩眼望天,頭骨上空洞的三個窟窿,似乎在質問蒼天,爲什麼我們要經受這樣的苦難。
“一切和你無關,那時你人不在蘇州,即使在又能如何?半個國家都淪陷了,南京的冤魂要向誰討公道?重慶隧道悶死的那些人呢?慶幸的是,我們畢竟勝利了,以後歷史不會重演。”
羅隱知道盧局長是地道的蘇州人,看到這樣悲慘情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你說,肖老先生怎麼能做這種事?他在本地德高望重,一直扶危濟困啊。”
盧局長聲音顫抖,眼淚掉了下來。
“他想活命,想保全自己和家人的姓名財富,結果是越陷越深,也許開始他以爲日本人只是打算在這裡暫存細菌,後來一切展就不在他能控制的範圍內了。”
這時已經跳下地下室清理女醫生屍骨的肖琴喊道:“這裡有只鋼筆!”
肖琴在女醫生制服前面的口袋裡找到一隻派克鋼筆。
在地下和屍體共存這麼久,鋼筆外殼還很光亮。
羅隱接過鋼筆,蘇三急忙掏出手絹遞給他。將鋼筆擦乾淨後,筆帽上一行鐫刻的小字顯露出來:還與韶光共憔悴!
“天啊!一定是他送的!”
蘇三驚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