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輪開動了,蘇三站在甲板上看著碼頭漸漸遠去的人羣,彷彿還能看到羅三小姐那張簡直能擠出墨汁來的臉。
不錯,羅三小姐此刻心情是極度不爽的。
假如能動用父親羅司令的特權(quán)將這艘郵輪扣下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特別是在看到站在羅隱和蘇三手挽手走來的時候,羅三小姐恨不能抱著一把美式機關(guān)槍,將面前這倆人突突了算了。簡直是太氣人!
羅三小姐當即沉了臉,這時艾爾莎家的車子停下來,車門打開,艾爾莎喊道:“三姐姐。”隨後一個拎著箱子的女孩子也從車上下來,很有禮貌地對羅三小姐鞠了個躬。三小姐以爲這是艾爾莎家的傭人也沒當回事,直到看著這女孩子拎著箱子一直跟著往郵輪走,羅三小姐才問:“艾爾莎,你家傭人也跟著去嗎?”
聽到這話,拎箱子的女孩子很明顯臉色一僵。
艾爾莎笑道:“三姐姐,這是我的好朋友郝麗茹啊。”
“啊?”羅三小姐看向低下頭去的郝小姐,“她也去?”
羅三小姐話中的鄙夷根本就不想掩飾。
郝小姐的頭更低了,看著腳下,像是要看出鞋子開花來。
“是呀,我一個人多沒意思,隱哥哥不也帶著蘇小姐嗎?”
艾爾莎眼睛忽閃忽閃的,像上下翩飛的蝴蝶,格外的清純無辜。
羅三小姐真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
你這腦子是核桃仁嗎?羅小姐恨不能點著她腦袋問個清楚。
羅隱笑道:“對呀對呀,人多了路上多熱鬧,郵輪且還得走兩天呢。”“走兩天?哎呦,還不如坐飛機了呢。”艾爾莎用埋怨的口氣。
羅三小姐氣惱地瞪著艾爾莎,那位郝小姐機靈點,輕輕拉了一下艾爾莎的袖子。艾爾莎一擡頭看到羅三小姐眼神不善,立馬也明白過來,呵呵笑道:“三姐姐,我就那麼隨口一說,你可別生氣呀。”
蘇三站在羅隱身後幾乎要笑出聲來。
她現(xiàn)自己開始喜歡艾爾莎了。這位小姐,嬌滴滴的,見過的兩次都是飛揚跋扈的,一看就是個被寵壞的嬌小姐,沒心眼啊。
果然,羅三小姐聽到這話臉更黑了,簡直是不想多看他們一眼。
汽笛聲聲郵輪漸漸離港口遠去了。
羅隱拉著蘇三的手說:“回艙吧,小心風涼。”
蘇三笑道:“吹面不寒楊柳風,這都陽春三月了,風不會涼的,你看這多美。”
兩個人扶著船舷看著船尾拖出長長氣流,白色的海鷗在後面滑翔著跟隨。
“海鷗爲什麼跟著我們?”蘇三問。
“我聽說過好像是爲了飛的輕鬆吧,藉著氣流的力量。”
這時一片浪花忽然打過來,蘇三嚇一跳,往後一躲差點摔倒,羅隱手疾眼快,一把摟住蘇三的腰。蘇三喊道:“果然是海上變幻莫測,我剛纔還以爲會一直風平浪靜呢。”
“要不怎麼叫大海呢,在海上,你永遠不知道接了下會生什麼。”
三層的甲板的上,艾爾莎坐在桌子變冷冷地看著下面。
郝小姐在一邊小聲說道:“他們倆看起來其實也挺相配的。”
艾爾莎的眼光刷地轉(zhuǎn)過來:“你什麼意思?”
郝小姐露出爲難的神色道:“我只是說看起來,又不是真的。”
“就她也配?一個只會吃紅菜湯蘸酸麪包,舔盤子的傢伙,什麼小門小戶出來的東西,也配和隱哥哥站一起?”
聽到小門小戶四個字,郝小姐微微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她出身寒微,父親是紗廠的小職員,年紀大了升職無望,整日勤勉工作只求不被裁員,還能領(lǐng)點微薄的薪水,勉強養(yǎng)活四個孩子和老婆。一家子五口人擠在一間亭子間裡,父母帶著小弟睡一張牀,一道布簾子外是她和兩個妹妹擠在一起,每天晚上,都要在妹妹們橫七豎八中小心翼翼地躺下,然後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碰到哪個妹妹她氣惱地大叫起來,那樣子一家子都不要睡好了。
深夜,她聽著她父親粗聲的喘息從對面?zhèn)鱽恚赣H嗚嗚咽咽:“孩子們還……”接著是竹牀咯吱咯吱的搖動。
她像是聽到最可怕的事情,用力捂住耳朵,緊緊咬著嘴脣,心裡充滿了鄙夷:真不要臉,弟弟還在旁邊睡著呢。樓下,那個癆病鬼的咳嗽聲好像貼著她的耳朵,呼啦呼啦上氣不接下氣的喘。也不知誰這麼晚了還在哼唱:粉廠毗布廠,紗廠搭絲廠,廠裡做工鄉(xiāng)下大姑娘呀,一進那絲廠學時樣呀,身浪廂個香水末灑得嘞噴噴香……
從前年郝小姐就盼著他嚥氣,每天夜裡聆聽著他人的痛苦這般真切,時間久了她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害上癆病,可他活得依然很來勁,經(jīng)常晚上咳嗽一陣還喚他姆媽起來給他熱點心吃,肉包子的香味透過地板一個勁往郝小姐的鼻子裡鑽,而她,只能蜷縮著手腳,腳尖早已經(jīng)冰涼一片,和此刻的心情一致。
第二天出門的時候,看到癆病鬼紅著眼睛坐在樓梯口,笑瞇瞇地打著招呼:“妹妹,上學去啊。”
多可笑,這麼個癆病鬼還打過自己的主意,託人來說親,她母親還有幾分動心,倒是她父親清醒些,思忖片刻說道:“實不相瞞,小女是訂過親的。”她母親聽到這話,張大嘴巴點點頭,又嘆一口氣。她的確訂過親,讀書的錢都是未婚夫家裡出的,可那未婚夫卻是個傻子!是父親廠里老板的親戚,一張大胖圓臉,像是被小孩子惡作劇地在上面隨便按個手印,留下幾個窟窿就算是五官,笑起來會流下老長的口水,嘴裡也叫著妹妹,那雙不安分的手卻早就想摸到她身上。呸,還不如那癆病鬼呢!看著那紅眼睛的癆病鬼,郝小姐每天都幻想著只要從後面輕輕一推他就能能跌下來摔斷了脖子,叫他每晚再咳嗽個沒完,真是吵死了。
艾爾莎和羅三小姐一樣,說話何曾考慮過別人。她瞟了郝小姐一眼,不耐煩地問:“咱們班張彼得對你有意思,你到底怎麼想的?張彼得那麼好的條件都看不上,眼睛長到頭頂了哇?”
郝小姐爲難地說:“可是,我聽人說他是有太太的。”
“那有什麼?只要跟了他,總能還了你未婚夫家的那些錢,你就自由了。”
艾爾莎並不像平日表現(xiàn)出的那麼單純。
郝小姐低下頭手緊緊拽著毛線衫的一角。
艾爾莎啪地一下打她手一下,嘴裡嚷著:“又做這種小家子氣的動作,寒顫死了,早就告訴你裝也得裝名門淑女點,哎呦,簡直就是爛泥扶不上牆。”
郝小姐急忙鬆開手,嘴裡訕訕地:“我忘記了,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你總是這樣,小家子氣十足,總之,這次我一定要改造你。”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