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的學校,興起一陣風潮,重新寫校訓。
或是以詩體,或是以賦體,亂糟糟地弄了一些,鬧了不少笑話。這自然是受了《相信未來》與《少年中國說》的影響,想趕一番時髦,可惜功底太差,加上天賦有限,寫出來的東西自然狗屁不通。
當然,即或如此,也令人耳目一新。
原先的學校,若非“厚學篤行”,便是“自樹樹人”,大同小異,確實無趣的很。被這股風氣一吹,倒是有了些變化。而桃源中學本是發(fā)源的地方,不作出表率,如何服衆(zhòng)?所以負責人來找張斯,想請他再寫一份。
張斯疑惑,問道:“我們不是有麼?”
他指的是“思想自由,兼容幷包”八個字,大氣樸實,渾厚深刻。這是蔡元培先生在北大替的辦學方針,意義深遠,影響極大。無論蔡先生此人,或是這句話,都是值得敬佩的。張斯也是出於某種尊崇,纔將它帶到這個世界的。
來人爲難,說道:“這句自然很好,但我們畢竟是一所高中……學校的意思,希望能弄點輕鬆活潑,積極樂觀的。”
張斯笑道:“難道與外間一樣,胡謅一首詩?”
來人聞言也笑了,卻並不反駁,看來是表示了默認。張斯見狀,好笑地搖搖頭,稍稍思索了一下,抽筆鋪紙,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張。遞給了來人,說道:“這是個開頭,正好合用,下面的部分我自己留著了。”
來人看了一眼,喜滋滋地拿走了。
過了數(shù)日,一塊石碑便立了起來,不很大,靜靜靠在旁邊。路過的人好奇,都走過來,輕輕念上幾句。文辭十分簡單,只是幾行稀疏的文字,卻令人心情大好。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不問可知,這是張斯的詩作。桃園中學,現(xiàn)在藏了許多才人,從老師到學生,不乏一些厲害的人物。他們自然也可以寫些詩的,但既然樹在校前,當作宗旨訓話,則非是張斯的不可。有他在這兒,別人也不好意思動手。
聞說他有新作,媒體稍稍騷動了一下。
作爲詩歌風潮的掀起者,所寫的東西,常是別人矚目的焦點。大家不單拿他的詩作,當文學或是藝術來欣賞,也當作是一種時尚,與追看火熱的電視劇無異。當然,讀詩在一般人看來,還是比看電視劇有品位些的。
如此,坊間也有許多詩作流傳,約有百首,都說是他的作品。
而張斯帶來的詩歌就那麼幾首,餘下這些,當然都是冒名或是誤會導致的。對於這種情況,苦笑之餘,也在報紙上作了聲明。他若有詩作,都將在“三劍樓隨筆”中出現(xiàn),其它地方的都不足爲信。
而這首新作,不牢媒體工作者費心,他自己已將全文刊載。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爲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又是一首傑作,如溫暖的陽光,投進每一個讀者的懷抱。它既不會令人激動,也不會使人呼喊,有的是一種溫柔,淡淡的,令人感覺舒心。
同時,它還是一份校訓,留著桃源中學特有的印記。
從這幾句話,便可以看出這所學校的特別。
在這裡,既沒有對學習的鞭策,也沒有品德的要求,只是說自己要做一個“幸福”的人。而那種開朗的感覺,令人感覺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彷彿真漫步在海邊,任涼爽的海風拂來,吹的衫角擺動。
“有這樣的校訓,可以想象出學生是何模樣。
華夏能有如此學校,值得慶幸。學生不必焦頭爛額,整日做些以後沒有絲毫用處的題目;也不必膽小怕事,躲在校園中意淫些無聊的夢想;更不必頹廢虛度,隨那些流氓地痞自以爲是地裝酷耍帥……能做的事太多,誰還有空閒去搭理這些?
所以當張斯號召興辦義學時,衆(zhòng)校沉寂,只有桃源一地積極響應。細心思考,這裡沒有值得大家反省的地方麼?都是育人之所,所造就的人才,卻有這般大的差別。我相信他們都是一樣的努力,一樣的辛苦,可惜他們走在不同的方向。
這是一種樂觀豁達的入世思想,帶著一份感人的天真,號召擡頭挺胸,去做有意義的事。高中生已快到獨立的年紀,該有自己的思考與責任了,勇敢地走出來,儘管會有許多痛楚挫折,但那是必要的經(jīng)歷……”
這獨特的校訓,確實很易給人提供獨特的解析角度。
它與桃園學生的氣質是相符合的,積極樂觀,關心時事,勇於承擔……想起這羣稚嫩學生的所作所爲,許多人又是佩服,又是嘆息。若是自己面對那樣的事,怕是沒有那份擔當?shù)挠職馀c魄力吧?
面對他們,真有一種“春暖花開”的感覺。
“對於這首詩的語言風格,我有兩句評語:樸素明朗,雋永清新
張先生的詩,到目前爲止,都是傑作,難分高低。但以個人喜歡程度而言,我對這首新作最爲在意。它的用語是最簡單的,情感是最樸素的,沒有一絲棱角,沒有一絲激烈,沒有一絲做作,自然到了極點。
透露出的美好願望與博愛情懷,令人沉醉。
這裡的每句話,每個字都是積極樂觀的,催人奮起,勸人不要再虛度年華。而它的浪漫,造就了一個美麗的世界,確實能吸引人去努力。無論是‘餵馬’,還是‘劈柴’,都是極爲單調乏味的工作,但此刻想來,卻是極有韻味的,令人回味。
我們都是‘幸福’的人,只要去爭取……”
這首詩迅速流傳,不單大陸,便是港臺的讀者也看到了。並且以它獨特的風韻,難以描繪的開闊情景,爲人們推崇追捧。尤其大學裡,年輕的人們,彷彿受到了號召,有了新的方向。將此詩認認真真地抄寫,貼在牀頭,以給予自己力量。
這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以此也使“精神導師”的名頭更加響亮。
而詩歌與作者發(fā)生了微妙的關係,影響到了大家對此詩的觀感。在前世的時候,大家都說它“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悲涼感”,因爲原作者海子,在寫出此詩後的兩個月,臥軌自殺了。作品的內涵,由此發(fā)生了改變,與它輕鬆活潑的氛圍產(chǎn)生了分離。
評論者說,海子要當一個“幸福的人”,要“周遊世界”,要“和每一個親人通信”,要做種種事情。這些無疑是美好的,令人止不住地著迷,可以他在前面添了一句“從明天起”。所以說那些只是美好的幻想,目下的生活卻令人難過。
這是詩歌與作者產(chǎn)生了互文,影響到人們對作品的感受。
而張斯纔是這個時空的作者,以他的行跡心性,自然不會給人如此的感覺。在他的身上,人們能看到太多積極的有點,好學文雅,熱血義氣,樂觀豁達……有些明明是互相矛盾的,卻和諧地糅合在了一起。
所以大家閱讀此詩的時候,感受到的是純正的能量,催人向上。
“詩人想象中的塵世,一切都那樣新鮮可愛,充滿生機與活力,字裡行間透出積極、昂揚的精神。張先生的高產(chǎn)令人驚奇,而他那溫柔的情懷,始終令人感動。
在這首作品裡,他爲我們描繪了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充滿詩意。
‘餵馬,砍柴,周遊世界’既顯得清苦,又顯得浪漫;‘關心糧食和蔬菜’有瑣碎,也有溫馨;‘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從不曾有過的充足,又從不曾有過的閒適。在這裡,‘幸福’化進了每一個生活細節(jié),隨處可以尋覓到。”
這便是大家的觀感,言語裡透著欣喜。
看著這類評價,張斯感到滿足,倒不是因爲別人讚賞了他。自從到這個世界以來,讚譽便一直伴隨著他,雖然也遇到一些詆譭,終於沒有推崇來的多。所以對於那些吹捧,他已產(chǎn)生了免疫,心情並不會有什麼波動。
他滿足的是,詩歌產(chǎn)生了良好的效果。
與《相信未來》相比,它的實際影響或許差了許多,但那種昂揚向上的精神,畢竟是感染到了別人。有時候,能給在生活壓力下的人們一絲慰藉,會給人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這正是他喜愛的感覺。
下午的時候,他工作著,卻接到了楊雨薇的電話。
“我明天回去,你到車站接我。”
張斯一愣,遲疑地“哦”了一聲。
“不會真的怕老婆了吧?”
張斯笑了笑,說道:“我只是好奇你回來的突然,老婆我大概是不怕的,人品無懈可擊,原沒什麼可擔心的。”
“呵呵,終於知道開玩笑了,以前那個張斯回來不少呢。”
張斯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嗯”了兩聲。
“好了,電話裡交流怪麻煩的,明天見面細聊吧。”
張斯應了一聲,等著那邊掛斷,他纔跟著掛了電話。
對於楊雨薇的歸來,他之前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所以有些驚愕。聽她說話的語氣,情況好似還不錯。只是對於被退信那件事,他一直不能理解,猜不透對方的心思。
搖搖頭,沒有繼續(xù)想下去,反正要見面的。
招呼了一聲,喊來了下屬,將東西遞給她:“這是近段時間的稿子,上面標了日期,你按時登載,不要出了差誤。接下里幾天,我若非忙著別的事,便是在休息,這些東西就交與你處理了。”
他的助理是位二十多的姑娘,聞言十分欣喜。
“嗯,我會辦好的。”姑娘面上帶笑,高興地說道。
她是個剛出校門的學生,天賦極高,在實行的時候成績也不錯。在張斯面前卻絲毫驕傲不起來,還爲能分配給他當助理樂了好半天呢。見張斯將這許多稿件,都交給她,分明是很信任她,姑娘能不欣喜麼?
張斯不清楚她的想法,吩咐了幾句,便離開了報社。
女助理拿著稿件,好奇地看了看,不禁皺起了眉頭。
“好美的東西,可是,寫這些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