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旗下,楚問朝司馬青衫點了點頭,后者端起一杯酒,對李無憂道:“無憂,國家榮辱,朝廷的面子,全由你掌中長劍而定。望你莫讓陛下和本相失望才好。請滿飲此杯。”
李無憂接過一飲而盡,笑道:“下官定當不負所托。對了相爺,聽說您藝出禪林,而龍吟霄也是楚人,于情于理,你都該希望是他獲勝才對啊,為何……”
司馬青衫抬頭望了望天上浮云,笑道:“無憂,你看這天上浮云來去,逍遙自在。只是當長風吹過,云可就散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李無憂心道:“靠!你不就是想說‘人走茶涼,面子大于里子嘛”,干嘛搞得那么深奧?”卻一躬到底,笑道:“相爺公而忘私,下官定當不竭盡全力,不負所托。”語畢看了周遭眾人一眼,轉身拔出無憂劍,茫然四顧一遍,大踏步朝擂臺走去。就在此時,他忽然感覺看臺之上有一道熟悉的眼光投來,扭頭去看,千萬人中一個白衣長發的美麗人影跌入眼來。
呵!你終于肯來了么?阿碧!
楚問看著場中那個虎視龍行的少年,冰冷的血液里竟燃起一種久違的火焰。那些塵封已久的少年往事,那些戎馬關山的如歌歲月,在這一刻又涌上了他的心頭。那持劍少年竟仿佛是自己昨日的影子。
場下。
蕓紫:“蘭兒,你的眼睛怎么了?”
慕容幽蘭搖了搖頭,掩飾道:“我沒事,蕓姐姐。只是進了點沙子。”
蕓紫頷首,算是接受了這個拙劣的借口,只是低眉之間,一滴晶瑩淚珠也順勢墜下,不禁捫心自問:“蕓紫,你是愛上那少年了嗎?”
司馬青衫捋了捋胡子,睜大了眼睛,他卻忽然發現自己從來看清過那張永遠帶著微笑的臉。耿云天也看見了這少年持劍的姿態,但他眼里卻閃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寒光。
航州城破了。新楚建國二百余年來,從未被攻破的京城終于被人攻破了!諷刺的卻是,攻破航州的不是新楚的死敵陳國,也不是一直對蒼瀾虎視眈眈的蕭國或者西琦,而是楚人自己。
但無論是靈王,還是楚問李無憂,誰都沒有料到事情的發展會是這樣。
靈王的計劃是由百里溪帶兵去東門,常飛去西門,當然能騙開城門是最理想不過,如果不能,那么就只有強攻一途。而即便是強攻,也是由百里溪佯攻,常飛實攻,靈王自己則假借協助城防之名里應外合幫助常飛打開城門,務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航州,一旦進城,就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校場,將楚問和珉王、靖王軟禁或殺死,再聯合耿云天控制朝政。
至于讓金毛獅王去校場中刺殺珉王則是一著閑棋,無論成功還是失敗則都達到了騷擾會場秩序,吸引住楚問等人的注意力的作用。
李無憂和楚問的布局則是由張龍趙虎帶兩萬城防軍去中途埋伏,滅了百里溪(當然這個計劃最后李無憂交給了柳隨風去做),朱富則帶領一萬城防軍擋住常飛五萬軍隊的猛攻,接著和柳隨風兩面夾攻,常飛自然潰敗。
至于靈王會去城頭,也在他們的算計當中,李無憂特意讓段冶(這個打鐵的原來也是個打人的高手)盯住了他,稍有異動就抓他個人臟并獲(其實按李無憂自己的意思,直接將靈王先抓起來更方便,但楚問認為應該在他暴露出詭計的時候再抓。雖然李無憂不知道這是因為人老后心腸容易變軟還是他們父子情深楚問多少對自己的兒子還存了些幻想,但他依然答應了這個計劃——他不相信靈王這個鄉下農夫和耿云天這個氣量狹窄的家伙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這盤棋的前半程完全按照了李無憂和楚問的意志在進行,柳隨風用狠辣的計謀和極其弱小的代價讓成功的擊敗了百里溪的五萬鐵騎,常飛這個剛愎自用的家伙不出所料的依然按照了預定的計劃攻城,而靈王果然在聽到預定的三聲炮響后向楚問請旨去“協調爭端”。
但就在這個時候,這盤棋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轉折——在這個被后世史家稱為“雪滿京華”的棋局中拼殺的不僅僅有李無憂、楚問與靈王一黑一紅兩種子外,還有他們先前所未預料到的靖王這個綠子,以及另一個似乎無關緊要的白子珉王。
之所以說無關緊要,是因為珉王這個白子的主帥才剛剛登上帥臺的邊緣就被靈王的閑子金毛獅王給秒殺了。
楚問派珉王去“協助”靈王當然不是李無憂所以為的讓他去送死,而是存了僥幸之心,希望靈王會因為顧忌珉王而放棄計劃。但他所不知道的是,珉王在追靈王的路上會遇到靈王的殺手金毛獅王——靈王自己也不知道。而誰也沒想到,這一著閑棋因此成了殺棋。
靈王最終沒能趕到西門,因為他沒有命去,金毛獅王反而去了。
在吞吃了珉王的心臟后,金毛獅王這絕代兇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瘋狂,心頭唯一的念頭就是殺光周圍所有的生命,剛剛轉過街角的靈王很快就成為了犧牲品。諷刺的是,在他缺少心臟的身體倒下的千萬分之一剎那,他回頭瞥見看見了長街的另一端自己四弟珉王的尸體。
金毛獅王已經殺紅了眼,對血和人心的本能渴求讓他朝整個航州城人最多的地方——西門,一路殺了過去。
段冶的劍法雖然已達到賢人級的初期,但他擋不住金毛獅王這已經完全魔化的絕代兇人,而城頭的普通士兵當然也擋不住——普通的物理攻擊如箭矢鋼刀對這個周身環繞著金光罩的兇人完全不起作用,而一般的法術如火球、閃電什么的唯一作用也只是給他搔癢,而他只要手掌一揮,大蓬的金光射出,最少十余名士兵就立時喪生。
金毛獅王在屠殺了近五百城守軍后,打開了城門——他的直覺告訴他城外有更強的人的心臟在跳動。
這成了夢魘的開始——城守軍的夢魘,金毛獅王自己的夢魘。
金毛獅王撲向城外的黃州軍,見人就殺,當者披靡。仿佛是虎入羊群,他簡直就是來自地獄的魔獸,肆意地發泄著嗜血的。
血肉橫飛,慘叫,驚恐,無助充斥著整個黃州軍的陣營。在被殺了近一千士卒且發現用箭根本射不死這絕代兇獸后,常飛不得不提著青罡神劍親自來攻擊金毛獅王,后者興奮得狂叫,飛撲了上來,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護體金罩就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常飛的劍狠狠地砍在了他的頭上。金毛獅王發出一聲凄厲地叫喊,化作一道金光落荒而逃。
黃州軍士氣大振,乘勢攻進了城內。
血染長街。眼,已紅。血,在流。卻無人顧及,所有的人,為了自己知道或不知道的目標,刀劍相向。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如此。只是今夜后,航州城內的無名骨,又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枯骨到底堆徹了哪位名將的不世功績呢?
大荒3865年的五月初一的夜晚,這個被后世史家冠之以“雪滿京華”的夜晚,剛剛被金毛獅王嚇得屁滾尿流的五萬黃州軍,開始了發泄式的大屠殺,士兵們在殺盡九千心驚膽戰的城守軍后,完全不聽主帥常飛的命令,開始闖入民宅瘋狂的屠殺,血腥和殺氣直沖霄漢,這個夏夜最后竟破天荒的下起了鵝毛大雪。
靖王帶領著三萬禁軍走到中心廣場的時候,聽到了由西邊隱隱約約的喊殺聲隨風傳來。
超出常人的敏銳觸覺讓他知道了危險的臨近,這個時候,他做出了生平最正確的一次選擇——放棄了去東邊的校場附近設下伏兵以發動兵變的計劃,而是帶兵去西大街救援自己的兩位兄長(雖然他的本意其實并非如此)。
楚問先前放靖王出校場,其實是怕珉王無法對付靈王,而希望這個武功絕頂的九兒子能讓靈王不敢輕舉妄動,但他沒有料到這一著棋卻為自己帶來了生機。
后人在評論這場荒謬而慘烈的三王政變時用得最多的詞就是“世事如棋”,因為其曲折。然而世事其實并不如棋,因為即便是老狐貍如楚問,聰明如李無憂,睿智如柳隨風,也根本無法算準最簡單的下著,更別提操控全局了。
人的力量,在造化面前,是那么的渺小和可笑。
靖王看到瘋狂嗜血的黃州軍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這些見人就殺的家伙莫非是魔族偽裝的?”
然而禁軍和黃州軍的戰斗并不如他所預料的那么艱苦,畢竟各自為戰的單兵再瘋狂,也是無法和有秩序有組織的軍隊相抗衡的。而在巷戰最艱苦的階段,柳隨風也率領著凱旋而歸的兩萬軍隊及時趕到。
兩支有組織的部隊前后夾擊,剛剛還威風八面的黃州軍很快就如摧枯拉朽般崩潰。
叛亂終于被平定,但當兩只得勝軍隊的主將相互對望的時候,并無半分得意,而是同時露出了苦笑。
由始至終,由于東邊校場和西門相隔太遠,以及大仙級的高手李無憂在校場上方設下的隔音結界,校場中人除了聽到三聲炮響外,什么也未能覺察。他們唯一知曉的是李無憂飛身登上擂臺的時候,天空忽然下起了鵝毛大雪。
但誰也不知道的是,數千里之外的梧州城正發生著更加驚天動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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