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夢書和寒士倫走后已有三日,潼關卻依然沒有動靜。每日庫巢的戰報傳來,柳隨風都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一切盡在掌握”,李無憂雖然知道其中波瀾詭譎,絕非像他所說的那般輕松,卻因被城下的蕭如故牽制住而愛莫能助,只能一面見步行步,一面祈禱西瓜計劃能夠順利執行。
但第四日,七月初一夜,黃昏時分,事情卻發生了一些變故。
李無憂巡城完畢,正打算回元帥府去嘗嘗慕容幽蘭自夸天下無雙的手藝,忽見單于山下煙塵滾滾,群馬奔騰。諸將忙囑咐士兵戒備,李無憂卻心頭詫異:“這應該不是老蕭的作風啊?”
那一騎人馬卻僅有五千之數,馬蹄聲碎而亂,似乎頗為惶恐。
李無憂打開天眼,極目望去,這只隊伍馬疲人乏,旗幟東倒西歪,竟是一支敗兵,待那些人再靠近些,看清楚那些人的歪盔殘甲時,卻不禁大吃一驚:“怎么是楚軍旗號?難道是庫巢失守?”
“什么?”眾將大驚。
“元帥你是不是看錯了?隨風這小子雖然資質平平,好色貪杯,但打仗的本事總還是有那么幾分?怎么會那么快就丟了城池”石枯榮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李無憂忽神色一緩,搖頭道:“不是無憂軍的旗號!不過確確實實是楚軍部隊。真是奇怪,單于山上怎么冒出一支楚軍部隊……所有將士聽著,一會沒有我的的命令,切不可輕舉妄動!”
“遵命!”
片刻之后,那支楚軍已近在三十丈外,借著夕陽的余暉,旗幟盔甲已經能看得很清晰。
王定忽然失聲道:“是二哥!”
“二哥?”李無憂不解。
“回大人,就是軍神麾下四戰將之一的王戰。”王定解釋道。
“呵,是他啊!”李無憂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當日憑欄事變,楚軍內訌,王天被殺,讓蕭如故憑空奪下了憑欄關。二十五萬楚軍不是陣亡就是被坑埋,原憑欄守將楚雷降敵。王天麾下的四戰將,王猛和王紳都已陣亡,王定逃往庫巢,只有王戰下落不明。有傳說他和楚雷一起投敵,也有說陣亡,還有說已逃回柳州,一時眾說紛紜,竟成懸案。
卻怎么在此時出現?
李無憂一念至此,厲聲道:“諸位將軍,一會不論發生何事,務必聽我號令,不可感情用事,違令者,必斬不饒!”邊說邊將眼光從諸將臉上掃過,最后落在王定身上。
王定心頭一凜,道:“末將遵命。不過末將愿以性命擔保,三哥不會投敵!”
李無憂微笑道:“希望你這顆腦袋能保得住吧!”
說話間,那支楚軍到得城下,李無憂看了石枯榮一眼,后者會意地大喝一聲,明知故問道:“來人止步,你們是哪里的部隊?”
群馬止步,當先一個高大的猛將出列,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道:“罪將柳州軍王天元帥麾下萬夫長王戰,特來領罪,請李元帥責罰!”
李無憂御風飛下城墻,走到王戰身邊,伸手將他扶起,笑道:“王戰將軍死戰得還,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王戰卻不站起,大聲道:“元帥恕罪,末將已投降蕭軍!”
此言一出,只如巨石投湖,掀起驚天巨浪。
城頭群情激憤,一片討伐之聲,緊隨李無憂下來的王定臉色煞白,幾乎站立不穩,不信道:“不!二哥你撒謊!”
緊隨他后面的石枯榮卻已拔刀出鞘,怒道:“他自己親口承認,這還有假嗎?請元帥下令,準末將擊殺這賣國賊!”
王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李無憂揮揮手,讓石枯榮退下,笑道:“王將軍此來莫非是做蕭人說客的嗎?他們都給了我什么好處?首先申明,沒有百八十萬兩黃金,千兒八百個美女,這事免談!”
王戰不防他竟當眾有此一問,當即愣了一愣,原先準備的說辭再也用不上,只道:“元帥恕罪,這些都沒有。”
“難道老子不值這個價嗎?”李無憂覺得有點郁悶,“那十萬金子,百八十個美女總是有的吧?”
“這個……依然沒有,元帥其實……”
“我靠!王戰,你耍老子是不是?”李無憂臉色陰沉下來,“我說什么也是堂堂元帥,蕭如故這老小子不會是只有萬兩金子、十個美女這么小氣吧?說,是不是被你私吞了?”
“蕭如故什么都沒有送……”王戰巨汗。
“靠!這王八蛋想空手套白狼啊?”李無憂勃然大怒,“石枯榮,將這家伙給我拖下去砍了!”
“元帥息怒!”王定忙勸道。
“息個鳥的怒,這種禍國殃民的叛賊,早該一刀砍了!”李無憂尚未說話,石枯榮已不耐,一刀直砍過去。
刀光如雪,王戰一動不動。
刀光斂去,兩根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拈住了刀鋒,石枯榮大驚抽刀,卻再發現不能移動分毫,抬頭看時,那人卻是李無憂。
“石將軍,你這么急于殺他滅口,莫非你也是蕭國的內奸?”李無憂微笑,眼鋒如刀。
“元帥明鑒!”石枯榮嚇了一跳,忙插刀于地,抱拳道。
“呵呵!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干嗎那么認真嘛!真是的,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果然是塊石頭!”李無憂笑笑,不以為意道,“王戰將軍,你刀劍加身而不動,顯然是位大丈夫,我相信你——斷不會干出貪污蕭大王給我的好處的事,說吧,到底大王給了我多少好處?”
眾人絕倒……
王戰干咳一聲,正色道:“李元帥誤會了,末將并未投降蕭國。當日因為宋真這狗賊的出賣,憑欄關被破,我與諸將不得不棄城戰略轉移出憑欄關。之后一直在單于山中游蕩,一面躲避蕭軍的搜捕,一面企盼援軍到來,昨日兄弟們終于得到元帥大敗蕭如故的消息,這才連夜突圍,終于在今日黃昏甩掉追兵,來與元帥會合!請元帥明鑒!”
李無憂一眼掃去,他手下士兵們果然一個個面黃肌瘦,眼眶發黑,而戰馬也都瘦弱不堪,顯是許久沒有好好休息吃飽過,不禁點了點頭。
王定道:“元帥明鑒,王戰將軍一向忠心為國,末將絕對相信他所說的話。”
石枯榮卻冷笑道:“誰知這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難道這多日以來,王戰將軍竟一次突圍和我軍會合的機會都沒有,反而李元帥才一現身,你立刻就尋到時機,殺下山來?”
李無憂點點頭,真氣場鎖定王戰,暗捏了個印法:“石將軍所言有理!王將軍,你有何解釋?”
王戰面不改色道:“石將軍所疑有理。其實末將之前確實有幾次機會沖下山來,但是末將心知鎮守潼關,石將軍已足可勝任,自己即使與石將軍會師,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并于大局無益,不如就在山林中牽制蕭軍的力量,或者可以乘你們兩軍交戰的時候,暗助我軍一把,或者能起綿薄之力。只是日前得到李元帥大破蕭軍的消息,我這支隊伍失去了牽制的意義,這才下山來聽候李元帥和石將軍調遣。王戰末學后進,于戰術選擇上若有差錯,請元帥和石將軍不吝賜教,戰心甘情愿受罰。”
這番話有理有據,說得又極其謙恭,其間又暗捧了石枯榮一把,石枯榮疑心盡去,連連點頭。王定自是喜不自禁,年輕的臉漲得通紅:“元帥,你看,連石將軍也信了,王戰將軍并非叛賊!”
李無憂一直微笑,聞言忽地右手虛虛一握,王戰立時便覺得喉頭一緊,剛想說什么,整個人已憑空升了起來。
王戰身后士卒大驚,齊齊舉著兵刃猛撲過來。王戰掙扎著,嘶啞著嗓子阻止道:“都給我站住,不許妄動!”
“元帥,你這是做什么?”王定訝道。
“哼!他沒說實話!”李無憂冷笑道。
此言一出,王戰身后柳州軍眾人臉上都露出了忿忿不平之色,有人大罵道:“李無憂,你忠奸不分,還當個狗屁的元帥啊?”眾人大聲附和。
城頭楚軍見此都是心一緊,紛紛搭弓上箭。
危機一觸即發,王定向柳州軍大喝道:“都給我住嘴,放下兵刃!”
“三將軍……”柳州軍諸人微微遲疑。
“難道連我的話你們也不聽了嗎?”王定怒喝道。
當日王定在軍神死后,公而忘私,死守憑欄關,早在整個柳州軍中樹立了崇高的威望,此時眾人見他發怒,一怔下,都乖乖收了兵刃退后。
王定轉過身來,雙膝跪地,大聲道:“王戰將軍一片忠心為國,請元帥明察!”
李無憂揮揮左手,示意城頭楚軍放下弓箭,道:“他是不是忠心為國,我自然知道。他有沒有說實話,我也知道!”語聲一頓,右手松開,王戰摔落在地。
“好!不愧是大荒雷神,王戰終于心服口服!”王戰大笑著,拜伏于地,“不錯,我確實已投靠蕭國!”
此言一出,立時又掀起一片波瀾。柳州軍眾人都露出驚疑、茫然、不解的聲色,而城頭潼關軍卻同時大罵,劉劍示意諸人弓箭再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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