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
七月剛冒頭,尋常時候,柳枝雖然正是千樹萬樹綠絲絛的時候,但連月牙都是看不到的,桃花自然也是早散了。不過捉月樓中的桃花卻開得甚豔,而一盞價值驚人的水晶風(fēng)燈,卻也絕對不輸於中秋滿月。
蘇容拗不過師七的意,親自獻(xiàn)了一曲歌舞助興。捉月樓頭牌當(dāng)然不是浪得虛名,也弄不清是花映人顏,還是人比花嬌,一曲舞罷,餘音尚在繞樑,衆(zhòng)人已是如癡如醉,性致被撩得老高。
但蘇容的性子卻是高傲得緊,所以衆(zhòng)人唯一的收穫只是王戰(zhàn)這個英雄獲得了蘇容的一杯敬酒而已。
曲終人散。衆(zhòng)將雖然有心眠花宿柳,但一來是非常時期,二則李元帥雖然好說話,王定和石枯榮卻都是治軍嚴(yán)謹(jǐn)?shù)娜耍凰麄冏プ〗^對是死路一條,不得不乘興散去。
回到營中,王戰(zhàn)和王定卻並無睡意,秉燭夜談,細(xì)述別來種種。
說起今天的事,王戰(zhàn)不勝唏噓:“阿定,今天要不是你以性命作保,元帥定是不肯信我的。”
王定搖頭道:“李元帥這個人,不是那麼簡單的。他雖然武術(shù)蓋世,年少成名,卻絕對不是個自大的無知少年。你別看他年紀(jì)輕輕,論及心計,已不遜於王元帥。他若不肯信你,即便是我以性命作保也是惘然。”
王戰(zhàn)點了點頭:“我今天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不過阿定,我還是得謝謝你,謝謝你一直那麼信任二哥。”
王定笑道:“一世人兩兄弟,你怎和我說這些來了?我們雖然不是親兄弟,但自小一塊長大,你的爲(wèi)人我最清楚,我不信你還能信誰?”
“信自己吧!”這話落下的時候,王戰(zhàn)的手指已經(jīng)不偏不倚地?fù)糁辛送醵ǖ穆檠ā?
下一刻,一顆紅色的藥丸已喂進(jìn)了王定的口中。
“兄弟,別怪我,要怪就怪天意弄人吧。”王戰(zhàn)輕輕嘆息了一聲,拍在王定的啞穴上,翻身出了臥室。
王定眼睜睜地看著他穿窗而出,奔向軍營身處,巨大的不安走遍了他全身每一寸肌膚。他到底想做什麼?難道……不行,我必須去阻止他!但任他使盡力氣,全身卻分毫不能動彈,想呼喊,口中卻吐不出一個音節(jié)。只因爲(wèi)自己的輕信,兩萬將士很有可能會全軍覆沒。熱淚順著眼角無聲地流了出來,從來沒有一刻,他如此的無助。
不,我們還有元帥。那個曾經(jīng)創(chuàng)造過一切奇蹟?shù)纳倌辍R苍S他早就洞悉了二哥的陰謀吧。想到這裡,王定覺得眼前忽然一亮。
“時間差不多了吧!”本該熟睡的李無憂忽然從牀上翻身落下,在慕容幽蘭身周佈下了一個結(jié)界,然後出了石府,騰身上房。
視線剛剛與瓦面相平,一蓬無形潛勁已當(dāng)頭壓來。
樓上有高手埋伏?這個念頭才一閃,他整個人不可思議地憑空一旋,轉(zhuǎn)到三尺之外,再次上升,如一片羽毛般無聲無息地落到了房頂。
一丈之外,一個二十歲上下的黑衣年輕人正微笑著看著自己,從他身上散發(fā)著一種陰冷中帶著陽剛的氣息緊緊鎖定自己,自己只要稍微一動,氣機牽引下,他立時便可發(fā)動殺招。
天眼四散,朝背後“看”去,那道潛勁砸到地面時候,倏然消失不見,甚至一點塵土都未揚起。李無憂暗自一凜:“一劍走空,點塵不揚。這人對力氣的把握,竟然達(dá)到了如此境界,端的是個勁敵。”腦中靈光一閃,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劍魔任獨行。”
“你認(rèn)得我?”那年輕人本是微笑的臉立時露出了驚愕,鎖定李無憂的氣息立時便出現(xiàn)了一絲縫隙。
“不認(rèn)得!也不想認(rèn)得。”李無憂順著那絲縫隙,一劍擊出。
這一劍平平無奇,一淡如水,若是江湖上那些大師高手見了,少不得要露出一個鄙夷的眼神,但任獨行見到這一劍,卻大喜若狂,彷彿一個老饕見到一桌名廚精心烹調(diào)的佳餚,一個淫賊見到了輕紗繚繞中的美妙,忍不住高聲叫了聲好,舉劍迎上。
李無憂劍至中途,忽然速度暴增,本是一劍卻忽然變做了三十三劍。任獨行再叫聲好,劍勢一展,也如滔滔江水一般,疾刺出三十三劍。
劍影散去,兩劍相觸,任獨行忽然覺得對方殺氣騰騰的劍上忽然空空蕩蕩,渾無一絲力氣,剛覺不好,李無憂已哈哈一笑,借力飛出,投入漆黑的夜空。
任獨行緊追不捨,邊飛邊道:“李無憂,你怎麼知道我的?”
“你笑起來和你那老鬼師父一摸一樣的賤,老子認(rèn)不出你纔是怪事!哈哈!”
“你認(rèn)識我?guī)煾福课梗銊e跑啊,快和我比劍!”
“老子忙得很,一會再說!”
潼關(guān)的水源全部取自地下井。軍有三口大井,每一口井都藏在一處隱秘的建築中,通常除了火頭軍外,罕有人知曉,而每口井四周都有精銳高手把守。只是今夜這些人全都喝得爛醉如泥,醉眼醺醺地對著漆黑的夜空數(shù)月亮的個數(shù)。
事情出乎王戰(zhàn)預(yù)料的順利,在夜色的掩護(hù)下,他很幸運地找到了一口井,點了守衛(wèi)的睡穴,只要再將手中這瓶藍(lán)色的**滴入一滴,再過三日,潼關(guān)軍就再沒有一個可以戰(zhàn)鬥的士兵了,而整座潼關(guān)城也會變成一座死城吧。
“唉!”一聲幽幽的嘆息忽然在他背後響起。
回頭,空空蕩蕩,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隱身術(shù)?王戰(zhàn)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看了看腰間,臨走時師父送的反隱佩玉依舊在。那誰有這麼高明的輕功?真氣無聲無息探測身周,卻並無任何真靈氣波動。
“唉!”嘆息聲,又在身後。
驚到了極處,再回頭,依然空寂。
“何方鼠輩,藏頭露尾?”又驚又恐下,他悶悶地喝了一聲,猛然朝身後劈出一刀。
握刀的右手大震,刀勢已被完全封死,刀已經(jīng)粘在了一柄連鞘的劍上,卻無聲無息,沒有一聲交擊的銳響。身後那人莫非也不想驚動他人嗎?
猛然回頭,夜色裡,一個全身漆黑的年輕男子正不屑地看著自己,卻不是李無憂。
王戰(zhàn)打了個冷戰(zhàn),收刀退後一步:“閣下意欲何爲(wèi)?”
“管閒事。”
“看閣下的裝束也不是楚人,又何必自找麻煩?”
任獨行又嘆息了一聲,指著王戰(zhàn)身後房頂?shù)溃骸拔覍δ愕氖卤緛頉]什麼興趣,但他老是跟著你,不能和我比劍,我就不得不管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王戰(zhàn)看到了正微笑著朝自己打招呼的李無憂:“呵呵,王將軍,更深露重的,你不在房中好好休息,反跑到井邊來,莫非是被那個姑娘壞了你貞潔,想跳井自殺嗎?”
李無憂從屋頂上飛了下來的剎那,忽然***通明,四圍房屋上寒光逼人,王戰(zhàn)餘光瞥去,強弓硬弩不下數(shù)百。
“元帥,你……你這是什麼意思?”王戰(zhàn)一副迷惑模樣。
“抓姦細(xì)啊!”李無憂嘻嘻笑道。
“奸細(xì)?”王定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啊,元帥,你來得正好,這個人是蕭國的奸細(xì),意圖在井裡投毒,被我當(dāng)場發(fā)現(xiàn),元帥,別讓他跑了!”他手指的方向正是任獨行。
“真的有奸細(xì)?”李無憂大吃了一驚,隨即看見了任獨行,不禁跳了起來:“哎呀!王將軍你才一來就立下如此蓋世奇功,真是我的福將啊,可喜可賀……不過王將軍,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啊?”
火光下,那個藍(lán)色的小瓶很刺眼。
王戰(zhàn)臉不紅氣不喘道:“元帥,這就是這賊子想要投到井裡的毒藥,屬下剛纔和他大戰(zhàn)三百回合,終於奪了過來。”
“恩!好!”李無憂大喜,“你快將毒藥交給我,擒下這賊子。”
王戰(zhàn)毫不遲疑,將瓶子扔了過來,隨即拔刀,一式精妙之極的王家斬荊刀向任獨行猛砍去,後者卻不拔劍,挺身讓開。
王戰(zhàn)刀勢雄渾,每一刀都有與敵偕亡的殺氣,彷彿這一刀出去就再不回頭,但每於刀勢窮盡處卻又生轉(zhuǎn)折,奇峰突起,所取角度無一不是堂堂正正,但刀法變化卻是匪夷所思,常能人所不能。
“軍神親傳的王家斬棘刀果然名不虛傳,好!”李無憂大聲叫好,“王將軍,這賊子已經(jīng)被你逼得拔不出劍了,快點將其制住!不要弱了軍神的名頭!”
任獨行邊躲邊搖頭苦笑:“李無憂,你還真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竟然連制個內(nèi)奸都要假手他人。”
語聲方罷,一道雪亮的劍光破鞘而出,直刺向王戰(zhàn)的胸口。這一劍的去勢本也不快,也無風(fēng)雷激盪聲或是劍氣翻騰,但就這平平無奇的一劍刺出的時機正是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時機,王戰(zhàn)後退,連換七次刀招,但每一次都只使了半招,便再也使不下去,不得不再次變招,但七招之後,那一劍依然原勢不變,去勢不止,離他心房已不過半寸。
“當(dāng)!”地一聲,刀劍相交。卻是千鈞一髮之際,王戰(zhàn)忽然刀法一變,硬生生以一個詭異的方式用刀背架住了長劍的去勢。
“地獄斷情刀!”任獨行不防他刀勢忽然一張,竟被這詭異的一刀逼退半步。王戰(zhàn)借力逸出,翻身朝一間屋子的窗戶投去。
事出突然,房頂?shù)墓址磻?yīng)過來時,手眼的配合已經(jīng)緩了一緩,無數(shù)勁箭只落在了王戰(zhàn)掠過的地上。
“不是吧,小任,就你這劍法,還敢要求和老子比劍?”李無憂對任獨行豎起了中指,但他滿臉不屑的表情剛維持了不到一息,立刻轉(zhuǎn)做了驚愕——王戰(zhàn)眼見要穿入窗內(nèi),身體忽然憑空一頓,硬生生摔在牆角,頭破血流。
立時便有士兵上去,將他綁縛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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