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光整整地射在“欽賜一等伯爵李公無憂府”這一行金字上的時候,伯爵府內正被一片詭異的氣氛所籠罩。
李無憂和柳隨風兩人仿佛癡戀的情人一樣相互對視,而慕容幽蘭、張龍和吳明鏡幾人卻都一副忍俊不禁地樣子。
“呵呵!”李無憂伸手拍了拍柳隨風的肩膀,一臉友善地笑。
“呵……呵……又一道……”柳隨風看了看肩膀上的手,面容慘淡。
“呵呵!別緊張嘛!隨風兄。”李無憂又輕輕拍了柳隨風一掌,面上的笑容越發的友善。
“呵……不……我不緊張。”柳隨風打了個冷戰。
“隨風啊,你知道不……”
“李大哥,我知道剛才在上朝時用陰火符燒您的腳是我的不對,但你也知道小弟我也不容易啊!楚問那老狐貍拿我六歲那年偷看隔壁大嬸洗澡、九歲那年和飄香院的翠紅搞婚外戀的事威脅我,我才不得不幫他給您升官的啊!”柳隨風跪倒在地,雙眼含淚道,“李大哥,李大仙,李大圣人,你就饒了我這個無爹無娘的迷途小男孩吧!”
“老公,你就饒了柳大哥吧,你看他哭都哭那么假,多不容易啊?”慕容幽蘭唯恐天下不亂,在一旁煽風點火道。
“有道理!聽說珍珠都是假的最值錢,因為造假的總比采真的要花費的功夫還多!”張龍這活寶也是個喜歡落井下石的家伙。
“慕容姑娘,慕容姑奶奶,你看在我都將積蓄了十八年的淚水一次性全流了出來的份上,就幫我說幾句好話成不?”柳隨風楚楚可憐地哀求道,“改天柳大哥給你一串公輸開天留下的法寶。龍哥,小弟正好有幾副紫水晶骰子放家里無用,改日送上孝敬您,您看好嗎?還有,諸位只要你們能求李大哥饒了小弟,小弟待會就在風儀樓請大家吃一頓飛魚金翅宴如何?”
“公輸開天的法寶?”“紫水晶骰子?”“飛魚金翅宴?”眾人大喜,眼睛里已經開始冒光,在看到柳隨風猛點頭的同時,紛紛開始為他求情,最后弄得李無憂都覺得自己再不答應就對不起觀眾了:“算了,既然我最親愛的蘭兒和這么多兄弟幫你求情,那我先小小的原諒你一下先。好了,沒事了,大家去吃飛魚金翅宴吧!”
“吃飯當然不是問題!”柳隨風陪笑道,“不過大哥,你剛剛在我身上種下的一百道陰火符能不能先驅除了?”
“別傻了!大家兄弟一場,那點小事,我怎么會真的和你計較呢?”李無憂又拍了拍柳隨風的肩,一臉真誠地笑。
“啊……又一道!”柳隨風哭喪著臉,“這一百零一道陰火符同時發作起來,還不將我燒成灰啊!”
“別裝了!”李無憂嘿嘿笑道,“你這小子根本天生就對法術免疫,我的符法怎么能燒得到你?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在給你種入一百零一道陰火符的同時,也種下一百零一股憔悴掌力……呵呵,別那么害怕嘛,憔悴掌雖然陰險惡毒骯臟恐怖,但以隨風你也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應該不會受不住這點考驗的吧?”
“法術免疫?”“憔悴掌?”眾人先是驚奇地睜大了眼睛,然而立時又露出了無限同情的眼神。
“憔悴掌?就是號稱‘為伊笑得人憔悴’而與搜神手、逍遙指并稱江湖三大整人絕技的憔悴掌?李大哥你連這種武功都會……嘿,果然厲害!果然厲害!小弟佩服得緊……”柳隨風干笑道,同時真氣下沉雙足,打算逃之夭夭,但足下剛剛有移動的趨勢就忽然覺得四周有無窮無盡的壓力迫來。沒道理啊,老子明明對法術免疫的,怎么還受結界的影響?咦!不對,這是真氣鎖定!柳隨風想到這里直嚇了一跳。這家伙的真是個怪物,年紀輕輕武功就到了這個境界!
“嘿嘿!我對你到現在依然能裝傻也佩服得緊!”李無憂說時伸手作勢又要拍柳隨風肩膀,后者慌忙閃開。
“算你狠!”柳隨風是個識時務的人,當然不會自討苦吃,“你費盡心機這么整老子,不就是想知道碧丫頭的下落嗎?不錯,你的感覺沒有錯,武林大會那天她確實就坐在看臺上。但當天晚上她來找過我,說是她師父病了,她最近都在四處奔波尋找藥為她師父治病,這次不過是路過京城,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唉!也不知道我的憔悴掌許久沒用了還靈不靈呢?”李無憂淡淡道,同時眼睛有意無意地朝柳隨風瞟了瞟。
“呵呵!李大哥果然法眼如炬,什么都瞞不了你!”柳隨風干笑道,“事實上她要到明天早上才離開京城,不過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她給了我塊通靈玉佩,說她來找我時,這玉佩就會發光。”說時掏出一塊紫紅色的龍形玉佩來。
李無憂一把搶過,揣入懷中,笑道:“早這樣不就對了?非要逼我出絕招不可,真是不會做人。”
這話直讓柳隨風恨得牙癢癢,但此時還受制于人,不好發作,憋得很是難受。旁人卻都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咯吱”一聲輕響,唐思推門進來。
李無憂看她似乎有話對自己說,便對眾人道:“好了!你們先去風儀樓,我和唐思說幾句話,一會就來。”
眾人依言架著柳隨風離去,唯有慕容幽蘭朝李無憂和唐思扮了個鬼臉道:“什么親密話兒,連我也不能聽嗎?”
唐思恨恨瞪了她一眼,李無憂卻嬉皮笑臉道:“是啊,我正在打算問小思你昨天晚上做夢叫了多少次我的名字,你也要聽嗎?”
慕容幽蘭吐了吐舌頭,道:“本姑娘干嘛要叫你的名字?你以為你是大頭鬼嗎?”話雖如此說,卻終究不敢再聽,撒腿追眾人去了。
見眾人都已離去,唐思才道:“這幾天我讓樓里的人在追查冷鋒和盼盼姑娘的行蹤,但冷鋒這家伙狡猾得很,根本沒留下半點痕跡,無從查起。倒是盼盼姑娘應該是朝潼關方向去了,至于目的,還有待考察。”
“潼關?”李無憂皺了皺眉,“她該不會是某國的間諜吧?”
唐思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已經叫樓里的人密切注意她的行蹤了!”
“希望她不是吧!”李無憂點了點頭,笑道,“呵呵,唐思,你辦事真是細心,有你這樣的人幫我,可真是省了我不少力氣。”
唐思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我們殺手生存的不二法則。唐思既然接受了你的銀子,就該認真辦事。”
“是這樣的嗎?”李無憂似笑非笑道,“不過我聽小蘭說,你似乎喜歡上了我,是不是有這回事?”
促不及防下,唐思這冷面殺手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慌亂和羞澀,但隨即恢復過來,冷冷道:“沒有的事!我們金風玉露樓的殺手是不會對任何男人動情的。好了,主人你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李無憂聽她特意把“主人”二字咬得極重,不禁暗自好笑,卻也不說話,只是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道:“不對任何男人動情么?真是個古怪的規條,你師父不會是個被男人拋棄的憤世嫉俗人士吧?”
新楚的軍隊分布是個非常奇怪的陣形。在云龍山和黃州各屯兵十五萬,梧州、斷州、柳州屯兵二十萬,作為京城的航州卻只有兵馬共六萬。五大軍團的兵力任何一方都超過了京城,也就是說任何一方要謀反的話,京城都只能處于被動的防御。
有人說這是因為楚問對各軍團長的信任所致,也有人說這正是楚問高明的地方,因為可以讓五大軍團的實力相若,彼此牽制,誰也不敢任意妄動,而自己卻只保留足夠的自衛人馬,如果任何一方造反,城中的兵力既可守到其余幾方來援,也不是沒有一拼之力,這樣既收買了人心又讓自己處于絕對的安全當中。
但有識之士都知道這完全是屁話,楚問這么做其實是無奈之舉。云龍山彼端的魔族雖然最近兩百年來都很安靜,但誰又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會忽然出兵?趙符智號稱帝國三壁之一,卻也被派往此地,楚問對此地的重視由此可見一斑。黃州臨天河,是商貿的集中港口,也是天鷹國往年攻擊的首選地點,若不駐重兵于此,那被天鷹或者平羅忽然攻陷,再圖防御那可就晚了。斷州的霍蘭山比鄰蕭國,梧州臨近玉門天關和西琦,柳州卻是西琦和陳國歷年攻伐的重點所在,這三處都是不得不防,不得不守。
事實上新楚雖然幅員廣闊,人口眾多,但朝廷自開國以來就以仁政治國,并未有過強行征兵的先例,士兵都是自愿入伍,這雖然為當政者贏得了極高的聲譽,卻在亂世中無疑自束手腳。因此新楚的常備兵員僅有一百三十萬,在各國中雖然不算少,但也僅僅是中等水平多。好在新楚歷代名將輩出,這才頂住了周圍蕭陳兩國的進攻和西琦的騷擾。
但兵員的缺少卻讓排兵布陣上捉襟見肘,除了邊境需要九十萬人馬外,其余的三十多萬人馬卻要散布在各城充當城防軍隊,能余下守京城的人就僅僅六萬了。
楚問說是給李無憂二十萬兵馬,但京城中一共的人馬也才六萬,到哪里去找二十萬?所以京中能給李無憂的只能是城防軍和禁軍各出一萬,同時從黃州調五萬過來,而其余的十三萬人馬就只有李無憂自己去招募了。這也是朝中大臣紛紛不愿出征的主要原因之一。
因為朱富的緣故,在城防軍中挑一萬人那是不成問題,但要在靖王的禁軍中挑一萬人馬就很郁悶了。
在李無憂眾人在風儀樓花天酒地,好不happy的時候,趙虎腦中閃過以上的情況,眼睛看著眼前的老弱的禁軍部隊,嘴角不禁對一旁的朱富苦笑道:“就算李無憂這混蛋搶了靖王的女人,他也不用這么狠吧?”
朱富當然理解他話里的意思,靈王和珉王已死,靖王一人獨大,行動做事就不會在向先前那么有顧忌,對付自己的情敵李無憂的政策也從拉攏改為針對,于是笑道:“我想這和爭風吃醋沒多大關系。比如靖王來向元帥要將軍您,怕他也不肯答應的吧。”
“看我朝火坑里跳,他不推老子一把才怪!”趙虎失笑,“不說這個,眼前的事情怎么解決?”
朱富安慰道:“趙將軍不用擔心,我已經讓人快馬將征兵告示傳達到周圍的州郡,而柳軍師也讓京城各大報紙在一刻鐘前補發了征兵的號外,以元帥的聲望再加上軍師的文字潤色,想必明天就會出現人頭攢動的場景了。”
趙虎點了點頭,這個時候靖王的副將燕北飛上來道:“趙將軍,朱將軍,靖王派我來問你們人挑好了嗎?”
趙虎指了指場中那些歪瓜劣棗,又看了看面前這軍姿站得極其標準的年輕人一眼,笑道:“燕將軍,難道這些就是靖王給我們的禁軍精英?”
燕北飛肅然道:“不錯。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是當之無愧的軍人的典范。”
“比如這位?”朱富手指那人瘦得皮包骨頭,一只獨眼好半天才轉動一下,不時打一下哈欠。
燕北飛點頭:“是的。”
“你不是要告訴我他的箭法百步穿楊吧?”朱富譏諷道。
“不!”燕北飛斷然否定,“確切的說是千步穿楊。”
“燕將軍還真幽默。”趙虎也不禁莞爾,他的手指向一個胖得像頭巨豬,梳著怒發沖冠發型擺了個金雞獨立造型的中年漢子,又道:“燕將軍你不是要告訴我這位號稱肥豬水上飄,是軍中極其罕見的優秀探子吧?”
燕北飛肅然點頭:“趙將軍高明,一猜就中。”
“那這位劍都握不穩的白胡子老頭大概就是一代劍術宗師,這位手持一把爛鐵锨奄奄一息的年輕人就是在建筑上有所專精,那位帶著把鍋鏟就來報到的就是可以毒死千萬人的用毒高手了?”朱富只笑得前仰后合。
“朱將軍高明,一猜就中。”燕北飛不動聲色道,“唯一錯了的是,帶鐵锨的年輕人其實是一個土系法師,建筑高手是在墻角拉屎那個少年兵。”
趙虎雖然很欣賞他的冷幽默,但并不打算再在這里耗下去,當即道:“禁軍中果然是人才濟濟!既然燕將軍如此盛情,卻之不恭,朱將軍你將這幾個人帶走,另外再叫你手下挑些順眼的人,咱們這就走吧。”
“好走,不送。”燕北飛彬彬有禮道。
人頭攢動的情形還真的就出現了,但不是在明天,而是在今天下午。在李無憂一行人打著飽嗝,帶著滿足和嘖嘖的贊嘆(苦瓜臉的柳隨風除外)離開風儀樓的時候,他們驚奇地發現滿街的年輕人都行色匆匆朝東城趕去。
李無憂抓過一人問道:“大哥,你們這么急,是趕哪去啊?”
那人遞過一張已經卷成的筒狀的報紙,不耐煩道:“拿著一邊涼快去!別礙著大爺去參軍找美女。”
李無憂接過展開一看,立時大笑起來,連聲道:“好,好,好!哈哈,真他媽有你的,隨風。”
眾人湊過一看,也都笑了起來,唯有慕容幽蘭朝柳隨風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作勢欲打。
原來那張報紙正是剛剛出的帝都晨報的征兵號外,上面是這樣寫的:朋友,你是否正覺得吃飽了沒事干?朋友,你是否正為今夏避暑而煩惱?朋友,你是否正為尋找一個美女共度此生而煩惱?那你還猶豫什么?趕快加入由李無憂伯爵親自帶隊的潼關旅游團,完成今夏最刺激最香艷的探險之旅吧!——歡迎18-30歲的有志青年男士踴躍報名。車費、食宿全免!不收分文!心動不如行動,來吧朋友!錯過了,你的一生會因此后悔的!請攜帶有效證件與我們聯系。地址:城東校場。聯系人:小黃小陸
在這行字的旁邊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慕容幽蘭的彩印畫像,并且有一行小字注明:導游慕容小姐將向您傾吐一片真情,愿與你共度一段難忘的激情時光!
柳隨風見到慕容幽蘭兇狠的眼神,也不驚慌,只是文縐縐道:“請慕容姑娘暫息雷霆之怒,聽在下將原委解釋一二,若是不能讓姑娘滿意,隨風甘愿受罰。”
慕容幽蘭道:“好吧!本姑娘就給你一次機會解釋,不過得再加一件公輸開天的法寶做代價!”
柳隨風也不討價還價,笑道:“姑娘說怎樣就是怎樣吧!其實自當日一見姑娘后,隨風就驚為天人。我當即就想,像姑娘這樣天上人間都是難得一見的絕世容貌,若是只有我們這幾個有限的人知道,豈不是暴殄天物嗎?剛才早朝回來的路上李大哥讓我去報館寫征兵啟事,我靈機一動,若是借此良機將姑娘的畫像登在報上,既可讓天下人都知道姑娘的風采,又可讓無數仰慕姑娘風采的英俊青年來參軍,如此振奮人心的大美事,換了是姑娘你想必也是要做的吧?”
這番話機盡吹噓拍馬之能事,柳隨風自以為得體,但被拍者卻似乎并不覺得舒服:“這么說來,我還該感謝你了哦?”
“感謝倒不必了。不過姑娘若是方便的話,小小的請在下喝杯茶,大家聯絡一下感情也是完全可以的。”柳隨風摸著下巴好看地笑道,但他優雅的微笑并沒有保持多久,因為接下來慕容幽蘭姑娘已經趁他不備一鞭抽了他的屁股上,并且惡狠狠道:“本姑娘雖然麗質天生傾國傾城,但只要我老公一個人欣賞就可以了,用得著你多管閑事嗎?”
柳隨風拍馬拍到馬蹄上,尷尬地摸了摸屁股,喃喃道:“難道是怪我畫得太難看嗎?”
眾人大笑,齊聲道:“才知道啊?”
“靠!”
事實上慕容幽蘭的畫像非但不難看,而且極其傳神。征兵外號發出去不到一個時辰,臨時用來征兵的校場中簡直是人山人海。
這讓負責的黃瞻忙得不可開交。不過成效是顯著的,當段冶和陸龜年二人將名單交給他的時候,雖然是早有準備,他還是嚇了一跳——雖然已經是精挑細選,但依然足足有三萬人參加了這支新軍。
不過當他看到那些人填的入軍申請時卻又嚇了一跳——幾乎所有的人都無一例外的在首行寫著和本次征兵完全無關的主題:我自愿申請加入最刺激旅游團進行潼關百日游。
他茫然抬頭時,柳隨風已經趕了過來,后者不動聲色道:“照單全收!”
后世的史書在說到圣帝的無憂軍團建立時,幾乎都是:大荒3865年的五月初三,在外敵入侵的危急關頭,有三萬熱血兒郎響應圣帝李無憂的號召,懷著驅除外敵、統一大陸結束戰亂的崇高理想,毅然加入了偉大的無憂軍團。
歷史就是如此,這些在將來會被后世人傳頌為“胸懷天下,矢志報國”的年輕人們,還在滿懷憧憬地想著如何實現自己“胸懷美女,矢志抱美”的偉大理想的時候,他們卻不知道歷史的真相已注定要淹沒在歲月的風塵中了——在抄下各人的資料和姓名后,柳隨風朝陸龜年使了一個眼色,后者會意地將那些文采飛揚或者說將肉麻當有趣的申請表全部付之一炬。
一萬精銳的城守軍,五百吊兒郎當的禁軍,三萬性趣昂然的熱血年輕人,這就組成了日后圣帝李無憂縱橫天下的無憂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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